正文 第104章 雜賊沒地位 文 / 李ど傻
突然,蒙古包裡傳出了踢踏踢踏的腳步聲,那是氈鞋踩踏地面的聲音。我們嚇得鑽出馬房,一溜煙地逃遠了。回頭望去,看到有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一手擎著馬燈,一手拿著鐵叉,從蒙古包裡鑽了出來。
擺脫了危險後,我們站在草原上,我問:「你從哪裡來的?」
他說:「從承德來的,你呢?怎麼稱呼?」
我說:「我從大同來,叫呆狗。」
他說:「我叫原木。」
呆狗,原木,兩個名字聽起來都呆頭呆腦,呆若木雞。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問:「你去馬房裡幹什麼?那裡面有什麼拿的?」
原木說:「你是山西人,顯然就不懂行情了。我在草原上生活很久,知道內情。這戶人家餵養的是馬中,有一匹百岔鐵蹄馬。」
我問:「什麼叫百岔鐵蹄馬?」
原木說:「蒙古馬是世界上最好的馬,這種馬吃苦耐勞,奔跑疾速,聰明絕頂,大雪天,它能夠刨開積雪,吃雪下的枯草;甚至在沒有食物的情況下,它還能夠吃自己的糞便充飢。成吉思汗就是依靠蒙古馬,征服了世界。」
我又一次聽到了成吉思汗。這個人真是很神奇,怎麼在草原上到處都能聽到他的名字。
原木接著說:「蒙古馬中,最名貴的有四種:阿巴嘎黑馬、烏珠穆沁馬、烏審馬、百岔鐵蹄馬。前兩種產於錫林郭勒,第三種產於鄂爾多斯,第四種產於赤峰,就是這裡。其中,第四種百岔鐵蹄馬最為名貴,當年是成吉思汗禁衛軍的專用馬。這種馬的馬蹄堅硬厚實,不需要掛蹄鐵,而且行走高山峽谷和亂石堆中,異常平穩,所以就叫百岔鐵蹄馬。」
真想不到,蒙古馬還有這麼多的講究。我好奇地問:「你怎麼對蒙古馬這麼精通?」
原木說:「我是盜馬賊。只偷馬,別的不偷。」
我想起了當初虎爪師父告訴我的,江湖上有一種竊賊,專偷一樣東西,這類賊一般手藝都不高,也偷取的是比較好偷的東西。江湖上把這類賊叫做雜賊。
有的雜賊專門偷雞,穿著大衣,在村外行走,看到有雞覓食,就把浸泡了酒的米粒灑在地上,雞吃了後,就會醉倒,這種賊將雞揣在大衣裡面的褲袋上。有的賊可以連偷七八隻雞。江湖上把這種賊叫做采毛桃。
有的雜賊專門偷田地裡成熟的莊稼,江湖上叫做拾帳頭。
有的雜賊假扮成乞丐,走進人家屋裡見啥偷啥,江湖上叫做拾垃圾。
有的雜賊專門偷人家放在屋後的馬桶,馬桶是南方人的叫法,北方人叫尿壺,江湖上叫拾臭豬頭。
有的雜賊專門偷人家晾曬在屋外的衣服,江湖上叫做飄白紙。
有的雜賊專門在鬧市區偷取婦女身上的金銀首飾,江湖上叫做采櫻桃。
有的雜賊專門偷偷人家放在門外的大小木盆,江湖上叫做撈月亮。
有的雜賊專門偷人家泡在門外還沒有來得及清洗的衣服,江湖上叫做采荷花。
這種雜賊屬於江湖中最低等的賊,被江湖中人看不起。人群中最低等的是乞丐,賊群中最低等的是雜賊。江湖中,把這些雜賊統一稱作黑ど。
除了偷這些不值錢的破爛玩意外,雜賊還偷家畜。
有的潛入羊圈裡,手中蘸著蜂蜜,伸進頭羊的嘴裡,頭羊舔到甜味,就會跟著他走出,頭羊一走出,別的羊也會跟著走出。就這樣,偷羊賊領著一群羊離開了羊圈。頭羊最好認了,個頭大,羊角長的,一定就是頭羊。
有的鑽進牛圈裡,把豌豆等飼料送進牛嘴裡,趁機解開牛韁繩,將牛牽出來。牛行走緩慢,偷牛賊擔心會被主人追趕,就用棍子戳牛****,牛就會跑起來。鄉間的偷牛賊,都是這樣偷的。
偷豬賊跳入豬圈,讓豬吞食用酒泡過的食物,豬很快就酩酊大醉,如果是小豬,偷豬賊就用衣服蓋住豬,背在肩膀上;如果是大豬,偷豬賊就把豬抬上架子車,用被子蓋上。如果路上遇到有人詢問,就說是拉著病人。
偷馬賊鑽入馬廄,用手指給我撓癢,讓馬變得馴服,然後用棉絮包住馬蹄,牽馬離開。一出馬廄,偷馬賊就飛身上馬,打馬狂奔。偷馬賊不但要熟悉馬的習性,還要有好的騎術。
原木是個偷馬賊,所以他對蒙古馬很瞭解。
在盜賊行業裡,原木屬於最低等的雜賊,這種賊無門無派,如同孤魂野鬼一樣,只在夜晚遊蕩,他們一般單獨行動,也有的群體出動。群體中的每一個人,也都是雜賊。在盜賊行業裡,稍微有點身份地位的人,都不屑於與雜賊來往。雜賊也只配與雜賊來往,結為幫派,互相照應,烏鴉落在豬身上,誰不笑話誰黑。這種賊到現在還有,一般出現在農村和郊區,以偷家畜為主。
偷竊是個技術工種,雜賊是最沒有技術的那類人,所以,他們的地位最低。
盜賊裡級別最高的是大瓢把子,江湖上還叫做大發家。大瓢把子雄踞一方,手下嘍囉眾多,各管一方。大瓢把子並不從事具體的偷竊,他對外是以成功人士的面目示人,有的把自己打扮成鄉紳,有的把自己打扮成商人,大瓢把子關係網稠密,黑白兩道通吃,每一個城市,白天是市長的天下,夜晚就是大瓢把子的天下,大瓢把子一呼百應,暢通無阻,沒有他辦不動的事情。每一個賊要能夠成為大瓢把子,非得經過千錘百煉,非得有幾手絕活不可。盜竊行當靠的不是世襲,靠的是技術。盜竊行當給每個賊都提供了公平競爭的平台,它的機會是均等的,氣氛是民主的,競爭是激烈的,成就是顯著的,它的機制是深入賊心的,為廣大****所心悅誠服的。
虎爪就是晉北的大瓢把子,我是虎爪的關門弟子,借助著師父的名號,我在江湖上也輩分很高。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從來都有長幼尊卑之分,而無論從事什麼行業的人,也有長幼尊卑之分。
我對原木說起了自己在偷竊行當的輝煌經歷,說起了自己在常家大院踩點和做眼線的崢嶸歲月,原木將信將疑,他問:「就你?那你怎麼會獨自一個人睡在人家的馬房裡?」
我知道雜賊原木瞧不起我,要讓我折服於我,必須做出讓他敬佩的事情。
我問:「赤峰縣城,誰家最有錢?」
原木說:「城東的周大善人家最有錢,他是前清武舉,會拳腳功夫,沒人敢去他家偷竊。」
我說:「你現在就帶我去周大善人家,我趕在天亮前給你取回他家一件值錢物件。」
原木說:「如果你真能夠辦到,我就拜你為師。」
我說:「我倆年齡相當,我也不會做你師父,只要你能夠幫忙給我打聽兩個人就行。」
原木說:「這沒有什麼說的。」
原木帶著我行走了半個時辰,走到了縣城周大善人家。赤峰在塞外,塞外的縣城和關內的縣城不一樣。關內的縣城一般都有城牆和城門,而塞外的縣城沒有城牆,也就沒有城門。在一排房屋中,有一間巍峨高大,門樓氣派,那就是周大善人家。
我圍著周大善人家轉了一圈,試試他家的門檻,門檻板無法別開,這種大門的特點是,夜晚關門時,先插上門檻板,然後關閉大門,厚厚的門扇就頂在了門檻板上方,門檻板便無法別開。門樓邊有流水道,這是為了排泄院內的積水,流水道與院內相連,但是非常狹窄,不能鑽進去。要進入周大善人家,只能翻牆進入,或者在牆壁上挖洞進入。
盜賊行業裡,對翻牆進入和挖洞進入都有講究,前者叫著鑽天賊,後者叫做入地賊。江湖上有口訣:「大路朝兩邊,各走一條線。」鑽天的不能入地,入地的不能鑽天。我是大瓢把子虎爪的關門弟子,自然選擇鑽天,不屑於入地。江湖上還有口訣:「鷹飛高天,蛇入地穴。」鑽天的瞧不起入地的,入地的也沒有能力鑽天。鑽天是一門高超手藝,不是誰都能夠鑽天的,沒有經常長期刻苦訓練,沒有掌握一點輕功,就甭想鑽天。
周大善人家的院牆足有四五米高,我讓原木蹲在院牆下,告訴他等我踩上他的肩膀,他就站起身來。然後,我退後十幾米,突然發力奔跑,等到踩上了原木的肩膀時,我蹲下身去。原木站起身來,借助著他起身的力量,我雙腳用力,跳起身來,一隻手勾著了牆頭,然後,手腳並用,像壁虎一樣爬上了牆頭。
這種依靠人梯攀援院牆的方式,是當初訓練的課程之一,對我來說沒有什麼難度,只是剛才因為用力過猛,被看守打過的傷痕,這會兒火辣辣疼痛,估計是剛長好的傷疤又撕開了。
我的身體緊貼著牆頭,查看院子裡的動靜。周大善人家的院子裡沒有什麼異常,倒是院牆外有了異常。我看到月光下的原木,張大了嘴巴,臉上滿是驚訝的神情。
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塊事先準備好的石頭,扔進了院子裡。院子裡一片寂靜,毫無聲響。我翻過院牆,滑進了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