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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0章 棺材鋪老闆 文 / 李ど傻

    胖老頭失魂落魄地來到村外,順娃和我從老槐樹後走出來,胖老頭說:「他們跑了,連我一起來的同伴也找不到了。」

    順娃說:「我們今晚先住下來,甭著急,這種事情急不得。」

    趁胖老頭不留意,順娃偷偷向我遞了一個眼色,然後朗聲問道:「呆狗,你在這村子裡有沒有認識的人?」

    我知道順娃想說什麼,他當然知道我在這個村子裡有熟人,而且這個熟人還是他順娃介紹的,我和胖老頭向他提及這幾天的經歷時,也向他提到過周家口村的山羊老頭。順娃之所以故意問我這種話,是不想讓胖老頭知道他和山羊老頭有關係。

    既然不想讓胖老頭知道,那麼順娃和山羊老頭之間肯定有什麼陰謀,說不定已經挖好了一個坑,等著把胖老頭推下去。

    我帶著他們敲開了山羊老頭家的房門。山羊老頭家的八仙桌上鋪開了一張仕女圖,正是題款為桃花庵主的那張古畫。

    胖老頭一看到那張古畫,就像打了一針強心劑一樣,他自作聰明地對山羊老頭說:「桃花庵主這個人我打聽清楚了,你這幅畫怎麼賣?」

    山羊老頭說:「我不賣。我自己留著欣賞的,我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仔細看一遍才能睡著。」

    這話怎麼聽著這麼耳熟?哦,想起了,我第一次行騙那對省城來的一男一女的時候,順娃就是教我這麼說。

    胖老頭說:「你前幾天不是說有人預定了嗎?怎麼還在你這裡。」

    山羊老頭說:「貨要賣給識貨人。那個買家來了後,口氣大得很,完全不把我和我的畫放在眼裡,我把定錢退給他,不賣了。」

    胖老頭說:「如果我識貨呢?」

    山羊鬍子說:「那你講講這幅畫的來歷。」

    胖老頭把從老和尚那裡聽到的一套,販賣給了山羊老頭,他說桃花庵主就是明朝詩書畫俱佳的唐伯虎,他晚年絕意仕途,隱居山林,院前種桃花,屋後栽竹林,自號桃花庵主。唐伯虎畫過山水花鳥,而其中仕女圖最佳,享譽後世。

    山羊鬍子感慨地說:「我深藏這幅畫,等待了很久,只願賣給識貨人,今天終於等到了你。這是菩薩把你送來的。」

    山羊鬍子說完後,又憂傷地說:「這副仕女圖,是家父的最愛,也是我家的傳家寶。我家祖上在江南為官,與唐伯虎是至交,曾多次接濟過他,唐伯虎為了報恩,就把自己最得意的一幅畫送給了我家祖上。我家祖上將這幅畫視為鎮宅之寶,代代相傳,傳到我手中,已有十餘代矣。要不是家道中落,為五斗米,我絕不會變賣家產。」

    胖老頭也深受感動,他握著山羊老頭的手說:「你不要傷心,我雖說買走,實際上也是替你保管,你什麼時候想來觀賞,我開門迎候。」

    山羊鬍子愈發感動,他的眼淚都流出來了,他說:「如此這般,我只給你一人。」

    他們開始談價格了,山羊老頭說:「如果換成別人,少了一千塊大洋我也不賣,但你是識貨人,你說吧,你說多少錢,只要差不多了,我就給你。」

    胖老頭說出了二百塊大洋,山羊老頭沉吟了一下,終於答應。但是,他提出了一個條件,必須在第二天拿錢過來,因為他家已經揭不開鍋了。

    胖老頭答應了。

    我想,胖老頭說出了二百塊大洋,可能是想把送給坎肩小伙的二百塊大洋要回來,轉手交給山羊老頭。山羊老頭聽到二百塊大洋就答應了,可能他知道胖老頭能夠拿出來的,也只有這二百塊大洋。

    二百塊大洋也不少了,當時可以在縣城買一座院子。

    那天晚上,順娃和山羊老頭沒有說一句話,他們只是點點頭,好像不認識。但是我想他們肯定認識,只是裝著不認識而已。

    胖老頭剛剛跳出狼窩,又進入了虎口。那張唐伯虎的仕女圖,很有可能是假的。

    第二天天一亮,胖老頭就要回縣城找坎肩小伙和粗布老頭,要回自己的二百塊銀元。

    順娃問:「你知道他們在哪裡?」

    胖老頭說:「我在縣城一家家打聽,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他們。」

    順娃說:「這夥人我認識,粗布老頭不就是透骨涼嘛,他在這一帶無人不知,心腸黑透了。他們的據點在北門外,北門外有一家棺材鋪,那就是他們的據點。棺材鋪這邊有一個小爐匠,擺攤專門修理老花鏡,那是他們的眼線。街道另一邊有一個箍弄盆甕的,擺攤把摔破的瓷碗瓷盆箍弄完整,能夠繼續盛東西,這也是他們的眼線。你要防著這兩個擺攤的。透骨涼這會兒,八成就在棺材鋪裡躲著,等你湊錢過來呢。」

    胖老頭說:「我這就去找他,把錢要回來。」

    粗布老頭外號透骨涼,他還真對得起他這個外號。他不但騙了胖瘦老頭身上僅有的二百塊銀元,而且獅子大張口,想要騙胖瘦老頭賣了京城的房子,從他這裡買走一古墓的假貨。這種人的心腸簡直黑透了。

    粗布老頭貌似忠厚,實乃奸佞之輩。

    胖老頭回到縣城後,就籌劃著怎麼才能要回自己的二百塊銀元。

    要接近棺材鋪,很不容易,因為棺材鋪周圍有小爐匠,還有箍盆匠。這兩種攤點都是棺材鋪的眼線。那時候,小爐匠的活路主要有兩項,一個是接眼鏡腿,一個是換犁鏵尖。接眼鏡腿是這樣的,小爐匠拿著老式手工鑽,打個眼,卯個釘,斷了腿兒的老花鏡就接好了。換犁鏵尖是這樣的,犁鏵是用來犁地的,前面鋒利,才可以刺入土壤裡,如果地裡埋有石頭鐵塊,犁鏵尖就會被崩斷,需要更換,小爐匠架起鋼炭爐,拉起小風箱,火苗呼呼上竄,生鐵化成鐵水,小爐匠把鐵水蹈入模具中,與預熱的犁鏵對接,鐵水冷卻後,一副鋒利的犁鏵就好了。箍盆匠的活路只有一項,就是縫補破碗破盆破甕。破碗好辦,把碎片對接好,用細繩子固定好,然後拿著手搖鑽在縫隙兩邊鑽出幾個孔,孔中打上鉚釘,用鋁片相連,解開細繩子,破碗就修補好了,盛上一碗水,滴水不會漏。張藝謀的電影《我的父親母親》中就有補碗的畫面。那時候的人都非常窮,碗就是家當,只要能夠修補,都會補的。破盆破甕的修補方法,如出一轍,但難度要大得多。

    順娃說:「這兩個匠人,一般不會接活,因為接了活路,就會影響他們盯梢。接個眼鏡腿,縫補個破碗,才能掙多少錢?只要他們盯上一個外來人,做成一筆大生意,就能掙到白花花的銀子。這兩個匠人還有一個任務就是,防止有人來棺材鋪鬧事。」

    胖老頭說:「我不和他們鬧事,我和他們好好說事。」

    順娃說:「縣城和京城不一樣,縣城有縣城的弄法,京城有京城的弄法。京城遇事說事,擺事實,講道理,而縣城完全就是胡攪蠻纏,他們不說理,說的是拳頭,誰的拳頭硬,誰的背景深,誰就贏了。」

    胖老頭說:「既然這樣,我也有辦法。說理有說理的辦法,不說理也有不說理的辦法。」

    午後是縣城最清閒的時間,縣城的人吃過了午飯後,有的坐在屋簷下養神,有的站在家門口張望,大街上,家家店舖敞開,遊蕩的人三五成群。

    縣城南門外突然走來了幾個人,走在前面的胖老頭敲著銅鑼,見誰都打招呼。他的後面跟著兩個人,抬著一塊木匾,木匾上寫著五個字「殺人不見血」,木匾後走著一個孩子,每到路口就放一掛鞭炮。平日裡,縣城的生活一潭死水,現在終於有熱鬧看,大家喜氣洋洋,奔走相告。

    胖老頭帶著這幾個人穿過縣城,向北門走去。還沒有走到北門,他的身後已經浩浩蕩蕩,足有上千人了。

    快要走到棺材鋪的時候,果然看到了街邊坐著小爐匠個箍盆匠,一邊坐一個。但是,他們也興高采烈地站起來看熱鬧,他們都不識字,不知道木匾上寫著什麼字。

    胖老頭來到棺材鋪門口後,停下了腳步,他站在石頭台階上,對下面黑壓壓的人頭說:「各位鄉親等一等,我進去說句話,一會兒就出來。」

    胖老頭走進了棺材鋪,他指名道姓要找透骨涼。棺材鋪裡的夥計看到他來者不善,就趕緊通報了掌櫃的。掌櫃的聽到門外鬧哄哄地,剛剛撩起長袍跨出門檻,就看到胖老頭。他也感到胖老頭來者不善,趕緊讓夥計給胖老頭沏茶看座。

    胖老頭揮舞著手臂說:「我不喝,也不坐,我來這裡是想要我的二百塊大洋。今天我要不到,是不會走出去的,門外還有上千號人在等著我,你們看著辦吧。」

    做舊業,最害怕的是興師動眾,盡人皆知,如果那樣,即使官府不查辦,你自己也沒臉見人了。掌櫃的對胖老頭好言相勸,穩住了他,然後偷偷跑到後房,找到正在裡面睡覺的粗布老頭。粗布老頭爬在窗縫只向外看了一眼,就對掌櫃的說:「退他二百塊銀元算了。」

    掌櫃的在抽屜裡取錢,粗布老頭推醒了一同睡覺的瘦老頭,他說:「你趕緊出去,以後再別來這裡了。」

    胖老頭拿著失而復得的二百枚銀元,帶著瘦老頭,洋洋得意地走出了棺材鋪。棺材鋪裡,粗布老頭喚來夥計,對他說:「盯緊剛才那個胖老頭,看他和誰來往。奶奶的,棺材鋪也能找到,這是邪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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