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真假難分辨 文 / 李ど傻
山羊鬍子說:「這是假羊血玉,其實就是普通的白色石頭。找一頭肥羊,把後腿割開一條口子,把小石頭放進去,三年後取出來,石頭表面就有了血絲,像羊血玉一樣。」
胖老頭和瘦老頭面面相覷,他們伸出的舌頭半天沒有縮回去。後來,瘦老頭終於鼓足勇氣,他拿出那枚玉珮,讓山羊老頭鑒定,他們現在幻想著這枚玉珮會是真的。
山羊老頭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夾著玉珮,對著煤油燈光仔細觀望,胖瘦老頭的頭頂上都汗珠閃閃,膽顫心驚,偶爾會互相對望一眼,想從對方的神態中找到信心,卻終究沒有找到。
山羊老頭說:「這個也是假的。」
胖老頭問:「為什麼是假的?」
山羊老頭說:「真正的玉石,摸在手中是涼爽潤澤的,手感細膩,它就像一個小生命一樣,會呼吸,會說話,會思考。對著光線,它是透明的,從這邊能夠看到那邊。但是,這顆石頭手感粗糙,顏色暗淡,所以他不是玉石。這塊石頭上面刻著『秦王李世民御賜』,是不符合常規的。皇上賞賜給下屬物品,和民間送禮是一個道理。皇上也是人,是人都喜好面子,有粉都要擦在臉上,沒有人擦在屁股上。無論是皇上還是百姓,給人送禮都喜歡送牌匾之類能夠擺放在顯眼位置的地方,沒有人願意送給玉珮之類外人看不到的東西,這是其一。秦王是李世民沒有當皇帝之前的稱呼,如果當皇帝賞賜禮物,只會寫御賜,而不會寫秦王李世民,這個稱謂上出現了問題,這是其二。這個石頭,它不是玉珮,就是一塊普通的石頭,而且作假的人,不懂歷史,不懂禮儀,貽笑大方,內行人一眼就能夠看出這其中的真假。」
我聽到山羊老頭分析得頭頭是道,感到這個老頭真不簡單。真想不到在偏遠的山村,居然會有這樣見識卓著,知識淵博的老人。
山羊老頭的家中高梁粗柱,屋瓦粼粼,但顯得陳舊斑駁,牆壁上有雨滴留下的痕跡,屋裡的傢俱也顯得寒磣簡陋。想來這家曾經有過輝煌,但是後來家道中落,淪為貧民階層。
在老頭的房間裡,我看到一個書架,上面陳列著四書五經。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時代,我是在私塾中長大的,儘管清帝退位,民國誕生,但是在農村的很多地方,四書五經仍然是私塾學校的教材,新學校和新教材只在城市裡使用。
我問山羊老頭:「這是誰的四書五經?」
山羊老頭說:「是我的。我是前清最後的秀才,想要繼續考取功名,皇帝沒有了,科舉也取消了,想要學新學,沒有那個條件,也腦子轉不過彎,就這樣從一個躊躇滿志的青年,變成了一個一無是處的老頭。歲月蹉跎,愧對列祖列宗啊。」
我看著他家高大的房屋問:「祖上是做什麼的?」
山羊老頭神采飛揚地說:「祖上當過大官,有的是巡撫,有的是知府,最差的也是縣令。到了我這一輩子,一事無成,只能依靠變賣祖上家產過日子。」
胖瘦老頭聽到這裡,萎靡的臉上中突然掠過一絲驚喜,就像陰雲密佈的天空中突然掠過一絲陽光。
山羊老頭繼續說:「祖上家傳寶物甚多,我沒錢吃飯,就賣一件。村中是不是會有收購古玩的人來,所以我才能活到現在。」
胖瘦老頭交換了一下眼光,他們問:「能不能讓我們看看你家裡還有些什麼寶物?」
山羊老頭說:「當然可以,如果你們喜歡,挑上幾件送給你們,隨便胡亂給上幾個錢,夠我吃頓飯就行。」
胖瘦老頭又交換了一下眼光,他們的眼光中已經有火苗在跳躍了。
山羊老頭端著煤油燈,顫巍巍地帶著我們走進了一間房屋,從木板床下拉出一個木頭箱子,箱子的邊角用銅釘釘著,這在那個時代是相當時尚的物品。山羊老頭打開木箱,裡面裝滿了各種青銅器,有酒杯,有矛頭,有戈戟頭,有的上面還刻有篆體字。
看到山羊老頭把這些青銅器隨隨便便地裝在箱子裡,我感到很震驚,這些物品,隨便拿出一件,都能換回白花花的一堆銀元。老頭對青銅器這樣處置,那麼他家肯定還有更值錢的物品。
胖瘦老頭也是這樣想的。他們拿著那些青銅器,愛不釋手,卻還要裝著不在意的樣子,胖老頭問:「你家還有更好的古玩嗎?」
山羊老頭眼睛望著架在床櫃上的箱子,又趕緊把眼神收回來,他說:「沒有了,沒有了。」
胖老頭指著那只箱子,胸有成竹地說:「我知道哪裡有,你也別瞞我,只要有好東西,我們捨得花錢。」
山羊老頭臉窘得通紅,他羞赧地說:「不是我要騙你,是因為裡面的東西己經有人預定了,過幾天就拿錢過來。」
胖老頭說:「那讓我看看也行,看看總不會拿走的。」
山羊老頭很努力地想了想,爬上床板,打開木箱,從裡面拿出了一張圖畫,是一張仕女圖。這幅仕女圖的落款寫著「桃花庵主」。
桃花庵主是誰?我不知道。
胖瘦老頭也不知道,我看到他們的眼神裡露出疑惑的神情,他們捧起那張仕女圖看了看,然後放到了床上。這是一張什麼畫,它到底價值多少,他們心中都沒底。
天快要亮了,瘦老頭提出回去睡覺,胖老頭答應了,他們一前一後走出了山羊老頭的家,我跟在後面。山羊老頭送我們到門外,他說:「我看你們大老遠從外地趕來,不願意看你們買到贗品,才善意提醒。請別告訴別人,我今晚所說的話。」
胖老頭沒有說話,瘦老頭說:「那當然的。」
胖瘦老頭和我回到粗布老頭的家中。粗布老頭家一片寧靜,只有一隻老母雞在半牆上的雞窩裡聲音遲鈍地咯咯幾聲,好像有什麼不滿意。瘦老頭臨出門的時候,把一把鐵掀放在門口的地方,回來的時候,鐵掀還放在門口的地方,顯然沒有人發現我們出去了這麼長時間。如果有人跟蹤我們,或者有人走出院門,就會一腳踩在鐵掀上,鐵掀擺放的位置就會有所變化。
回到住宿的房間後,我想睡覺,卻總是睡不著。胖瘦老頭、粗布老頭、山羊老頭,他們的身影走馬燈一般在眼前轉換,他們一會兒唱紅臉,一會兒唱白臉,一會兒唱黑臉,我都被他們折磨得暈頭轉向,誰是假的,誰是真的,我也分辨不清。四個人我都是第一次遇到,而這一天裡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讓我茫然抓不住頭緒。
我聽見胖瘦老頭在商量,天亮後怎麼去找粗布老頭,怎麼和粗布老頭討說法,又怎麼通過粗布老頭找到坎肩小伙。他們已經認定了那枚褚遂良的羊血玉印章和御賜玉珮是假的了。
我覺得剛才山羊老頭說得頭頭是道,印章和玉珮肯定是假的。
雞叫頭遍,胖老頭就爬起來,走到院子裡,他看到院子裡空無一人,還沒有人起床,就又回到房間裡。他商量說,想要堵在門口,別讓粗布老頭跑了。瘦老頭說,這裡是粗布老頭的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現在就住在廟裡,根本不用擔心他會跑了。
雞叫二遍,胖老頭又走出去,他聽到一間房屋裡傳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就等候在門口。房裡出來了一個老太太,蓬頭垢面,腰身佝僂,胖老頭問粗布老頭在哪裡,老太太說還在睡覺。胖老頭猶豫良久,好幾次一腳踏進了門內,最後又收回來。
雞叫三遍,天色大亮,鳥雀都飛出了巢穴,在樹杈上嘰喳鳴叫,把院子炒成了一鍋黏粥。胖老頭終於等到粗布老頭走出了房間,他走過去陰陽怪氣地說:「您老真舒服,錢拿到手了,睡得舒心,一覺睡到大天亮。」
粗布老頭睜著眼屎吧唧的眼睛,不解地望著胖老頭:「你話裡有話,是什麼意思?」
胖老頭說:「什麼意思?你知道,還用我說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