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菩薩顯靈了 文 / 李ど傻
剛才我和三師叔的對話,都是江湖黑話。凌光祖向我交代過多次,遇到同門中人試探,應該怎麼回答。應該用哪些話來尋找同門。
我們這個派別,依靠算命問卦為生,在外人眼中叫相術,但是在我們江湖中人眼中,叫做江相派。在江湖上討生活的人太多了,耍嘴皮子說相聲的,光著膀子賣大力丸的,身藏絕技給人當保鏢的,拉著打狗棒沿街乞討的……這些人和我們算命問卦的都不在一個檔次。我們算命問卦的依靠智慧吃飯,他們依靠力氣吃飯。他們耍的是二桿子,我們耍的是腦花子,在這些走江湖中,我們算命問卦的稱丞相,誰還敢稱太宰?這就是我們這個幫派叫江相派的來歷。
我們是江相派,我們這些人在江湖上就叫做相。我們的輩分共排了三輩,最高的是進士,次之舉人,再次之秀才。像我這種已經入門的弟子,就稱為舉人。尚未入門的,叫做秀才。
師祖有三個徒弟。凌光祖是師祖的大弟子,同門相認時,他就要說自己是狀元;現在這個又高又瘦的男子說他是探花,那自然是師祖的三弟子。
三師叔向著背後的樹叢招招手,樹叢裡走出了另一個人,他同樣是又高又瘦。他走到我的面前,看著我說:「急打慢千,輕敲響賣。這娃怎棵子,就成相家。我是榜眼。」
我一聽,知道又遇到了同道中人,他不但是同道中人,還是二師叔。
急打慢千和輕敲響賣都是相術中的口訣,這是所有相術中人需要掌握的最基本的要領。急打慢千說的是突然發問,讓對方猝不及防,說出真話,然後通過恐嚇,讓他不得不求你替他解除災禍。輕敲響賣說的是給對方旁敲側擊,套出實情,然後很肯定說出自己的避禍之法。這兩句話是相術中的入門要領,對外秘而不算。如果能夠說出這兩句話,那麼毫無疑問是同門中人了。
二師叔剛才那句話是在誇我,還用的是江湖黑話。他說我雖然是一個小娃娃,但是相術水平很高,知道用恐嚇和裝神弄鬼捉弄媒婆。
我問:「你們怎麼會來到這裡?」
三師叔說:「我們來找大師兄。」
我又問:「你怎麼知道我師傅就在這裡?」
三師叔說:「凌光祖的名號,在江湖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相術中人都知道他隱居在香湧寺,躲避戰亂。」
原來是這樣啊。那個躲避在城隍廟中恐嚇我的人,那個一出門就腰間裝了一百塊銀元的人,原來是相術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我以前還真的笑看他了。
剛才三師叔虛空抓住我的衣襟,一掌劈斷樹木,讓我既恐怖又震驚,我問:「那是怎麼回事兒?」
三師叔說:「和你穿裙子踩高蹺是一個道理。」
三師叔讓我摸摸我的衣服下擺,下擺上紮著幾顆棗刺,三師叔說:「你的衣服被棗刺掛住了,是你自己跑不動,不是我隔空抓住你。」
三師叔又帶我來到那棵樹木旁,樹木的斷口很整齊,樹枝上還連著一條繩子。三師叔說:「我在後面劈掌,二師叔藏在草叢中拉,樹木就應聲而倒。樹木提前被我們鋸好了,只連著一點點。」
二師叔和三師叔來到香湧寺後,香湧寺裡很熱鬧,他們師兄弟三個整天談論江湖掌故。我不願意聽,我想去找葉子。葉子對我的吸引力力,勝過這些江湖傳說。
見到葉子後,我問:「這些天媒婆還上門來了嗎?」
葉子說:「沒有來。很奇怪啊。」
我笑著問:「想不想聽聽媒婆為什麼不來了?」
葉子說:「想聽,想聽。」
我向葉子講起了我在亂墳崗裡冒充鬼怪捉弄嚇唬媒婆,媒婆嚇得連連磕頭告饒,葉子聽得心花怒放,又蹦又跳。
那時候我的性處於萌芽狀態,我把葉子當成了我的媳婦,我儘管知道媳婦是個好東西,但還不知道媳婦的重要使用價值。
我們經常在一起,有時候是白天,有時候是夜晚。我們抱在一起,抱在一起感覺非常美好。我們的親密接觸,到此為止。
兩位師叔來到香湧寺時間不長,當年轟動大別山的一件事情就上演了。這件事情直到今天還在傳播,而且被傳播得神乎其神。
可能再沒有人知道那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其實就是香湧寺中的四個人。
這件事情被大別山人稱為「觀音現世」。
農曆九月十九,是觀音的第三個生日。佛教傳說就是在這一天,觀音修成了菩薩之身,坐上了蓮花台。
這年夏天和秋天,大別山裡到處都在傳說,觀音要在這一年的農曆九月十九現身,從天而降,光臨香湧寺。每逢有了集市的時候,集市上都會出現一些不知道來自什麼地方的告示,告示寫在黃色的紙張上,紙張上就寫著這樣的內容。觀音即將現身香湧寺的消息,像風一樣吹遍了大別山的每個角落,人們在飯店裡、客棧裡、道路上、飯桌上,甚至土匪窩子裡、衙門門扇後、娼寮的床榻上……到處傳說著這個消息,這個消息像蜜蜂一樣,只要你走出家門,就能夠聽到它。
香湧寺成為了人們最為關注的一個地方。很多人不顧勞累之苦,跋山涉水,風塵僕僕地來到香湧寺,只為了一睹觀音即將現身的那個地方;很多人給功德箱裡大把大把地塞票子,只為了能夠讓即將現身的觀音保佑自己一家平安;很多人在香湧寺周圍的山上築廬而居,每日都來香湧寺上香拜佛,只為了驗證這個不知道來自什麼地方的傳說。
人們在無限的憧憬和期望中,終於盼來了農曆九月十九,盼來了那個激動人心的一刻。這天,從早晨開始,他們就來到了香湧寺附近,他們站在香湧寺附近的山谷中,站在通往香湧寺的道路旁,他們背著乾糧袋,拖兒帶女,乾糧袋裡裝著新鮮的早熟玉米和蒸好的飯團;他們提著瓦罐,瓦罐裡盛著做好熬好的稀粥或者開水。站在山頂上向下望去,看到通往香湧寺的每條道路兩邊,都聚集著洶湧的人群,他們就像一條條爬向香湧寺的蟒蛇。
這天夜晚,月色如練。
人們抬頭望著月亮,突然看到月亮裡走出了觀音,觀音穿著長衫長裙,她的裙裾和每一條飄帶都迎風而舞,觀音從月亮裡慢慢走了下來,她揮舞著手臂,像扇動著翅膀一樣,又像拿著柳枝向世間普灑甘露。觀音通體透亮,晶瑩剔透,美輪美奐,所有看到這一刻的人,全都跪在地上,有人睜圓雙眼被驚呆了,有人張開嘴巴喃喃私語,有人遙望觀音叩頭不已。
觀音凌空行走,她步態優雅,緩步從容,她走到了一座山巔上,又從山巔上走到了山腳下,她在山腳下停留片刻,然後走到了一道懸崖邊,那面懸崖筆直如削,即使在這個月色皎潔的夜晚,也能夠看到它的陡峭。然而,觀音雙腳踏上懸崖,緩慢而從容地向上走去。那面高達上百丈的懸崖,觀音輕而易舉地走上去。站在那面懸崖之上,像一座金碧輝煌的雕塑一樣,觀音氣定神閒,揮舞手臂,好像在翩翩起舞,又像在繼續為人間普灑甘露。
然後,觀音沿著山脊緩緩而下,走向了香湧寺。這一刻,人們全都跪倒,巨大的幸福擊倒了他們,有人號啕痛哭,有人淚流滿面,有人渾身顫抖,有人幾乎暈厥。
觀音走過了人們的身邊,人們這才看清楚了,她一手持著膽瓶,一手拿著柳枝,她把柳枝伸進膽瓶裡,蘸著甘露,灑在道路兩邊跪拜在地的人們頭上、身上、脊背上、屁股上。每一個承受了甘露的人,都痛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