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庭質疑 文 / 蒼槿
第二日,羽漱山楚赤暝仙君上瑾萊提親的事傳遍了六海千山,而蛇影魅被西天十八羅漢收入乾坤袋更是大快了天宮十八域,雖僅是提親,不少異域仙人仍乘興趕到瑾萊祝賀,多了許多陌生面孔,珞瑤與央胤忙得不可開交。
送來的聘禮,據說掏空了羽漱半數財產,百朵瑞騰祥雲托載著千個紋飾不一的箱子,萬隻彩鳥鑲在雲緣,浩浩蕩蕩而來,一程琴瑟和鳴,清音裊裊,熱鬧卻不顯喧囂,最先的一朵白雲上,紅袍紫發的仙君擁著藍衣仙子,衣魅翩躚,情意繾綣,好一道惹眼的風景。
仙鬟被陣勢驚得一動不動,待回過神,慌裡慌張跑進姬翎大殿稟報,珞瑤與央胤已料到了些什麼,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匆匆走出大殿,只見百隻彩鳥為一隊,分作百隊,各托起一個箱子,呈梯形緩緩落下,依次堆列,花園中逐漸堆起一座封閉的寶山。
天穹繚繞瑞氣千條,彩虹游移,各路仙家乘雲而來,皆是一臉喜慶,彷彿蛇影魅屠戮仙界三分之一以上仙人已是遙不可及的過往,珞瑤竟偷偷撩起袖子拭淚,淺淺一笑,「算著他們難得在一起,不料,楚赤暝仙君都上瑾萊提親了。」
央胤看著一切也甚欣慰,眉頭卻皺了皺,「良辰吉日在一年之後,這一年之內都是些淨出事的壞日子,能熬過這一年,才該……」
「孩兒拜見岳父岳母大人!」
低語至此,楚赤暝已攜手冷真下殿前,拱手躬身,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肅然和莊重。
「好,好!」央胤含笑連道了兩個「好」,雙手虛扶起準女婿,「楚仙君太客氣了,進殿說話。」
珞瑤命人將聘禮安置好,又將來慶賀的仙家迎入大殿,臉上雖掛著微笑,心卻有些忐忑,算來算去,冷真的命緣中人都不是楚赤暝,這一年又是多事之秋,不知會生出什麼亂子來,倘若命定真的沒有迴旋餘地,即便悖命成了親,恐怕也會飛來劫變……
她不敢再想下去,胸口堵得厲害,然而,瑾萊的下人對楚赤暝歡迎之至,南澤犯下那樣卑鄙可恥的錯誤,她與央胤更是中意他,看冷真的樣子,恐也是非他不嫁了。
看似一場最般配,非聯不可的姻緣,為何讓人安不下心來?
漣司跟在南階身後,龍四子大步流星,連帶他也小跑起來。
「四哥,走慢些,我快跟不上了。」漣司撫著懷中銀光粼粼的穿山甲,「再說銀鎧也不怎麼喜歡顛簸。」
銀鎧黑豆般的眸子亮光閃閃,伸出長舌飛快舔了他的脖子一下。
南階臉色凝重,「沒聽說楚赤暝仙君上瑾萊提親了麼,三哥重傷未癒,怕是受不了這個刺激。」
「提親?」漣司心一緊,每天除了與四哥膩在一起,他剩餘的時間便是在殿中與銀鎧逗樂,往往沉迷其中,即使有風聲傳進來也聽不到,沉默了一下,支吾道,「可是,我總覺得,冷真仙子與三哥有太多的心結,解開了,在一起比誰都配。」
南階歎了歎,「三哥犯下那樣的錯,即便他們有緣,在一起恐怕也是勉強了。」
才是行到引痕殿院外,便見一名差奴匆匆跑出來,驚慌失措地跪下,「稟四龍子,七龍子,三太子撫著冰漩仙子的靈柩,從後院往,往北部去了。」
「什麼?」兩人齊齊驚呼,三哥這是想不開麼?連忙追了上去。
黑袍不時掃過紫白玉琉璃棺,棺槨中的女子一襲出嫁的紅衣,嬌顏更甚梨花,靜恬冷艷,美到了一生的極致,卻是在離去時。一萬年前,她的癆病已至破潰之期,大口大口地嘔血,身子虛弱至極,卻緊緊握住他的手,叮囑他不要耽於過去。
然而,他愛上,卻是完全的身不由己,情不自禁,若非如此,他會選擇永遠作陪靈柩,管它什麼太子妃,管它什麼子嗣後代。
也許,上天給了他這一段情,已是對他最大的恩澤了罷,他卻苛責另一段,是不是太貪心了?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呵!垂首看著棺槨中的女子,神色並無多大的波瀾,疼痛已經沉到最深處,往事如雲煙盡散,氤成遙遠的溫馨,回首時只是悵茫。
另一個人影卻狠狠烙在心上,讓他求生不得,輾轉反側,痛,恨,苦,累,甚至會讓他發瘋,冷真,我一定要求證個清楚,若你真的與我無緣,我便真正離開你,永不相擾。
倘若糾纏毫無意義,死死不鬆手只會害了雙方,他願意為她考慮,即便苦了自己。
極北之地霧城域景致雖好,卻是冷清無比,對身後的呼喚聲充耳不聞,黑袍身影隱入一處濃霧中,很快不見了蹤影。
「三哥。」漣司疾呼一聲,與南階衝進霧中,左右環顧,氣急敗壞地埋怨,「喊得我嗓子都啞了,三哥就是不回頭,哼哼……」
南階乾咳道,「你的嗓子本來就是啞的,變聲期還有五百年呢!只是……」挑他一眼,「這下更啞了。」
漣司嘶聲大叫,「好哇四哥,三哥生死未卜,你倒是閒心開起玩笑來了。」
南階引他往霧濃的地方追去,疑道,「三哥的仙法只剩下一半,竟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沒道理的。」放眼望去,清明一些的空間不見人影,只有在霧濃的地方尋覓,一刻鐘以後,兩人急得焦頭爛額,隔著一層朦朧的霧,隱約可見下方是一片淡藍色的冰海,更加深了隱憂。
離開迷霧區域,虛空一派明澈,漣司眼睛一亮,指著下方道,「四哥,快看!」
瑞氣氤氳,浮冰萬古不動,海洋中央是浮凸而起的淡紫冰台,一棵矮樹扎根深海,從冰台穿過,旁逸斜出,片片樹葉呈心形,紅似烈焰,葉間綴以似羽雪樹的白花,無端長出,紛落而下,才在半空就已消隱無蹤,襯著清冷卓絕的冰海,讓人看一眼,就要墮入紅塵迷夢中。
而練魂香下,平放一樽紫白琉璃棺槨,棺中的女子一襲紅衣,妖冶卻恬靜,因了含有冰魄的緣故,白皙勝雪的臉上繚繞著似有若無的清光,更加襯得冷艷絕塵。
然而,棺旁卻不見了龍三太子的身影。
漣司眼淚掉了下來,「三哥莫不是真的想不開,跳了這冰海吧?」
銀鎧「嗚嗚」地叫著,東張西望,卻也無法為主人分憂,只能伸長舌頭去舔舐他的淚水。
南階深蹙著眉頭,忽然神色一動,「三哥不會丟下冰漩仙子不管的,更不會幹投海這樣的傻事,我們就在這等。」
令南澤有些詫異的是,鏡傾仙子也在凌霄寶殿上,正含戚帶怨地傾訴。
「……楚赤暝因緣成仙,食的正是奴家以心肺血肉培育的烏苓參,要說緣起,三界有哪一樁比這刻骨銘心?奴家因烏苓參丟失,被囚禁在月孤域七萬年,日日孤苦冷清,唯一的希冀是待出去後,向仙君表明心際,不料被冷真仙子搶了先,他們不過是雪地裡一次偶遇,又算得了什麼?」
「奴家本不願以個人私情來叨擾陛下,但今日羽漱仙山上瑾萊提親,粉碎了奴家所有的希望,奴家不甘心,即便一死也要冒大不韙,問一個明白……」
話至此,不由得濕了眼眶,撩起薄袖拭去。
「姻緣自有定數。」玉帝並沒有責備之意,只是語氣有些不耐,「是否是命定之人,只需向月老借來姻緣簿一看即可,凌霄寶殿向來不管刑司封罰之外的瑣事,仙子在殿上悲悲慼戚著實不該。」
鏡傾眸中卻儘是委屈,曲膝跪了下去,「奴家已經看過姻緣簿,冷真仙子的名字旁邊,寫得確實是楚赤暝仙君的名字。」
南澤手猛地一顫,一張臉蒼白無比。
「只是奴家實在想不通,本該是奴家的緣分,如何落到了冷真仙子的頭上。」鏡傾以手掩面,身子輕輕顫抖,再也說不下去。
曾經清冷高雅的白衣仙子,竟落到這般狼狽的地步,殿上的仙家不由得訝然相覷,紛紛搖頭歎息,玉帝也只當她是強求,心底窩火,卻又生了憐惜,不好發作,倒是王母起身來,走到大殿中央,扶起鏡傾,溫聲道,「仙子為阻止蛇影魅出世耗盡了仙力,不要太委屈自己,姻緣究竟如何,天宮定然會給你一個交代。」
玉帝看向進來後便不發一言的黑袍太子,「龍三太子上凌霄寶殿又為何事?」
有什麼在凌絞著心臟,陣陣劇痛,南澤眉頭緊蹙,「冷真仙子前世曾是小仙院中的一株紫陽花,因小仙誤折殞命,二世為雪狼族,在雪狼滅族之災時為小仙所救,從此一番糾纏,小仙自問與冷真仙子之間的緣分要比仙子與楚赤暝之間深許多,況且小仙習過命緣推算,次次算得命定人是冷真仙子,為何遲遲無法結成連理,她反而成了楚赤暝的人?」
玉帝長吁一口氣,「罷了,二位是為了同一樁事而來,姻緣定數,寡人也說不清楚,既然如此,請月老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