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七章 蛇影魅 文 / 蒼槿
據仙界史書記載,在五十萬年前的那一場浩劫中,修屠與滅天幾乎毀滅了整個天宮十八域,差點波及東端東華清君,南端南極仙翁,北端北冥靈真,就連西天如來等諸佛也趕來助陣,纏鬥了十年光陰,終於在兩蛇施破空咒誓,造成兩境崩潰之際,將其縛住,縮其身形,放入太上老君的煉丹爐中,不分晝夜地灼燒。
七七四十九天之後,開爐一看,兩蛇合絞在一起,毫髮無損,眼冒精光,口吐紅信,差點將老君捲了個正著。
第二個方法是將兩蛇扔進忍滅輪迴道,凡是犯了重罪,但有些斟酌情形的仙靈,可判死可不判的,便由忍滅輪迴道來決定,在道中灰飛煙滅的,算是懲戒,依舊存活的,算是命運給了一次機會,但不得再入仙界。
而對於修屠與滅天,卻是要大大損耗其魔力,方便對付,當然,在忍滅輪迴道中魂飛魄散,一點鱗片也不存固然最好。
眾仙守在輪迴道口,嚴陣以待。
才是半個時辰,合絞在一起的雙蛇探頭探腦地從道口爬出,除了被道中凌絞噬光和靈切幻影割掉些許鱗片外,再無任何損失。
佛光大盛,如來口中念訣,覆掌而下,一座金光熠熠,符文流竄的五指山壓在雙蛇身上,不一會,一聲爆破響,雙蛇騰出,張口咬向如來的肉疙瘩,被咒語和結界擋住。
玉帝出了個好法子,將雙蛇砍成無數截,分別鎮在不同位置,且相互之間施禁忌之法,然而,任是仙劍重寶麒麟玄也只是在蛇身上斫下一條淺痕。
貫穿雙蛇的拴天鏈反而被吞入腹中。
托塔天王的塔壁被打穿了一個洞。
望君山的凶禽猛獸被吃了大半。
……
只能將修屠與滅天囚禁於桑雲域,來日方長,再設法消滅。
而那只由雙蛇意念所化的蛇影魅就在身邊,冷真想鎮定也是不能了。
趁著疏華微愣的當兒,她瞅準一處樹影較暗的地方,朝那裡逃去。
白光一耀,她不受控制地後退幾步,疏華居高臨下地俯視她,「你怕我?」
冷真渾身一顫,極力穩住心神,「倒……倒也不怕,我是想解……解手。」
天!眾仙也對付不了的惡魔,此時正在跟她說話。
疏華挑眉,「那麼急,怎地現在又不急了?」
冷真摸摸小腹,「這肚子就是反覆無常,或許待會急了也不一定。」
疏華笑了笑,「或許我用相同的法子,也就不急了。」
冷真的後腦勺涔涔流下一顆冷汗,斟酌道,「在幻境中萍水相逢也是一種緣,但畢竟有些陌生,走在一起未免生分不自然,我看……就此別過罷。」
疏華手中凝化出一面玉骨扇,悠然地扇了起來,嘴角邪魅一笑,「你走不了。」
冷真又氣又怕,「憑什麼,為什麼,要不是龍三太子施虛實境置換術,你仍存在虛無的希冀念想中。」又低低嘟囔一句,「得逞什麼。」
她以為蛇影魅會發怒,卻聽到一聲似有若無的歎息,有些不解地抬頭。
疏華止住步子,幽幽道,「我希望你能夠幫我一個忙。」
冷真驚訝了,「什麼……」
疏華道,「將我帶出幻境,投胎轉世,擁有生靈血肉,眼下我只不過是魔血意念的衍化物罷了,可以說十分殘缺。」
冷真豎起耳朵仔細聆聽,他果真是沒有呼吸的,「你沒有心?」
「我仿造人類形態化出,心自然是有的,不跳罷了。」疏華抬眼看向流星雨紛落的上空,合上折扇,「所以,請你務必幫忙。」
既然他有求於人,那麼她暫時沒有危險,冷真情緒平靜了不少,騰出心思仔細考量,修屠與滅天兩個魔物被困在桑雲域凌噬塚,倘若將疏華放出去,恐會引起魔物的感應,從而將其喚醒。
她罪大惡極不算,造成生靈塗炭的話那就於心有愧了。
扇子悠悠搖,疏華淡笑道,「意念本質不過是縹緲空幻之物,不受虛實的束縛,宗煌蛇被禁錮在雲桑域,無時無刻不與我產生感應,但一直未發生什麼大事,出去也是一樣。」
冷真目光落在自己的赤足上,沉默不語。
此刻,呼喚從遠處傳來,夜域之緣處,大片大片的花樹被黑袖揮開,隱約可見一個疾飛的身影,冷真心一抽,「只要你將我完完全全藏起來,我倒是可以考慮。」
疏華抬眼看向天際,神色緊了緊,隨手將一個淡藍色的光圈罩在冷真身上,「他看不到了。」
果真,南澤尋到她身邊時,旁若無人地奔向下一處,看到他玄發散亂的狼狽模樣,她感到有些心酸。
直到他消失在這一方區域,疏華開口道,「你們之間,也忒複雜了。」
冷真睜大雙眸,「你知道。」
疏華點頭,「我是意念的結合體,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到一個人大腦中的過往。」頓了頓,「恕我直言,你與他在一起,才是應該。」
冷真怒從心起,終究是忍住了,「你只是看到,但不懂。」
疏華斜了她一眼,「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況且,正因為我無情無慾,才看得更通透。」
冷真不想與他繼續探討這方面的問題,他一舉一動之間,彷彿蘊藏著無限的本領,這才是她最擔憂的,「你說的那個事,呃,其實,你可以去找方纔那位,他更能夠幫你。」
南澤的眼光,智慧自然是比她高的,她希望由他來抉擇,自己好有一個底。
疏華道,「龍三太子不將我滅在幻境中已經算是恩賜了,只有你能幫我。」
走到這片區域的邊緣,冷真仍未答應,蛇影魅緩緩亮出了底牌。
「知道昨夜楚赤暝仙君為何沒了聲息麼?」
冷真停住步子,抓住他衣袖,「告訴我。」
疏華淡淡道,「他想將你救出去,施禁術破空咒誓,觸犯天條,唯有死罪。」
冷真無力地跌坐在地上,臉蒼白似紙,大腦一片空茫,半天才道,「他,他現在怎麼樣了。」
疏華將她扶起,「被鏡傾仙子帶走了,暫且相安無事,天宮正遣人追查,恐怕藏不了多久。」
所有的景致已朦朧,在淚霧中時近時遠,她嘴唇顫抖,「救他……救他……」
彷彿只會說這兩個字了。
疏華眸中沒有任何波瀾,「只有你答應我,我才能救他。」又道,「龍三太子造設的虛實境,有虛有實,他將真的引痕殿置換入幻境中,而殿外的景致儘是虛幻,我即便入了引痕殿也是徒勞,必需等到虛實境崩潰才可出去。」
冷真心一緊,「還有十二天,這怎麼……」
疏華道,「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冷真昏厥了過去,一睡三天。
夢中,楚赤暝被鐵鏈鎖骨,被天雷陣陣劈打,被利劍刺穿胸膛,渾身是血,一雙眼執著地望著她,她不斷哭喊,要去救他,卻被禁錮在原地,看著他受罰。
那樣的感受,真是心如刀絞。
甦醒時,首先想到的,是去引痕殿,無論如何也要讓南澤將虛實境化了。
她躺在一個淡藍色的結界內,而這個結界恰恰設在一個潔白的大貝殼中,疏華負手在海底走來走去,眉頭微微皺著,看不出悲喜。
她伸手要點破結界,卻被一股勁道彈開,疏華看過來,淡淡一笑,「醒了。」
冷真仙力被南澤封住,無法御著結界出湖,弱不可聞地道,「讓我出去。」
疏華指尖凝起一點流光,對著結界一彈,貝殼開闔,結界向湖面飄去,他隨在一旁,銀髮悠揚舞動,「這三天,龍三太子到處尋你,光你躺的那個位置,他就來過五次,可真是不依不饒,無休無止。」
一股恨意之火在心底竄起,冷真緊緊咬了一下唇,「正好,我也要去見他。」
結界在湖面破開,冷真不太適應地閉了閉眼,虛境充盈著白晝之光,卻不著一棵花樹,所有的景致已被南澤掃蕩乾淨。
地很平,一望無際,為了方便尋找,南澤作了最簡單的創設,反而讓她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疏華道,「龍三太子將半數仙力凝聚在幻境中,可以隨心所欲變出不同的虛景,可是散於幻境中的仙力不可重回體內,只能等仙力式微,虛實境崩潰,才出得去。」
冷真身形一踉,被他及時扶住,「只要楚赤暝仙君藏好了,九日之內,出得去的話,我可保他相安無事,你既然不願見到龍三太子,我們避著他便是。」
冷真喃喃,「我為什麼不願見他,我想殺了他。」
疏華微搖頭,一雙甚勾人的丹鳳眼依舊清水無波,「真是孽緣。」
如果是,「重生」之後的情劫,那麼,渡化的是誰?渡掉的是誰?參渡的又是誰?
在南澤的記憶中,這是冷真第二次失蹤。
第一次,凌霄寶殿拒婚那日的夜晚,她去辰沐海尋他,因情生嫉,摔壞冰漩遺留的信物,生生受了他一巴掌。
那一夜,她本要給了他,他卻只顧搖著她,一次次質問,「你為何要這般折磨我……」
殊不知,他才是真正地折磨著她。
她本是睡在他身邊的,卻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只有一顆遺落的避水珠,而她,最怕的便是水。
那次尋她,他幾乎發了瘋,這一次,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絕望。
虛境是他造的,他卻尋不到其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