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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八章 重生 文 / 蒼槿

    十年前,別時的姬翎殿中一敘,央胤道,「我特地看了冷真的命壽,在修達上仙之前,長達五十萬年,因此,此番意外,不是消亡,而是一個大劫。」

    冷真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不解地道,「不對啊!我只剩下魂靈了。」

    楚赤暝沉黯的臉色一悅,「可有什麼辦法?」

    央胤看了一眼珞瑤,「可重回母胎,重新凝聚成實形,三十年的時間,便能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冷真抬手撫了撫心口,「這麼說來,心肺會完整嗎?」

    珞瑤歎息了一聲,「一切不變。」

    冷真沉默良久,道,「我想賭一把,雖說是大劫,但畢竟身體是真的死了,就當這一世盡了罷,把該忘的忘掉,餘下的命數便是下一世,我倒要看看,這殘缺的心肺,能不能痊癒,況且,女兒願承央胤父君的一半精血。」

    那採取的是一種試圖欺騙命運的方式。

    先是讓崔判官勾了魂,再與眾多魂靈一道,渡過忘川河,登上望鄉台,觀三生石,喝孟婆湯,踏上通向輪迴的奈何橋,由於她不屬於轉世魂靈,凡事由得她主張和選擇,靈魂投入的,仍是珞瑤女仙君的腹中。

    還有一個原因,她要讓龍三太子相信,她是真的離開了。

    她不想與他再起糾葛。

    在母體中,血肉逐漸長成,填充著虛體,除了空間擁擠,有些窒息外,她倒是過得舒服安然,十年凝聚成型,二十年長大,本來三十年後最是時機,到時自然而然地分離,恢復原來的樣子,她卻要早早出來,憑自己長大。

    靈肉脫體,藍影一閃,冷真踉蹌一步,被她的父君扶穩,她抬眼看他,陡覺熟悉親切了許多,彷彿有什麼將他們聯繫在一起,她知道,那是承了父君一半精血的緣故。

    她撲進他的懷中,喚了一聲,「父君。」

    央胤微微哆嗦了一下,道,「這一聲父君較之以往的疏離,讓人承受不起呵!」

    冷真愣了愣,她的聲音清脆脆,嫩生生的,像個孩子,她低下頭,發現身子也是矮矮小小的,藍衫也合體地縮短收緊了許多,要不是央胤父君躬下背來擁抱她,她才及他胸膛處,恍然想起,原是自己出來太早的緣故。

    珞瑤甚同情地道,「我就說嘛,二十年後才是時候,你卻不甘不願地踢我,現在受到打擊了吧?可惜,回不去了。」

    冷真苦著臉道,「但願碧僑在二十年後才尋到,不然,不知道她會樂成什麼樣子。」她一陣恍惚,下意識地抬臉問,「十年了,碧僑還沒有尋到麼?」

    央胤歎息一聲,搖搖頭,「天宮十八域,已經尋遍,不見她的蹤影。」

    冷真看向凝澤盞,屬於碧僑的一縷命澤仍在,稍微放下了心,她的命澤也仍與家人的纏繞在一起,看來,果真只是一場大劫,只是許多事,仿若前世,稀疏而恍惚。

    十年前,她端起遺忘湯,問,「這湯,是不是傷得愈深,便遺忘得愈徹底。」

    那白髮蒼蒼的孟婆藹聲道,「一切不過是緣來緣去罷了,可惜,冷真仙子並不是真的轉世,今日的一切,由得自己選擇,也由不得自己選擇。不過,這湯喝下後,一些事情怕是模糊了,只要冷真仙子不刻意想起,或許便會風流雲散。」

    無論如何,初衷得以保存,那一抹紅色依舊在鮮活地跳躍,她在娘胎中的十年,想起時,便覺被一團火焰包圍,溫馨又幸福,彷彿沉浮雲間。

    環顧了一下四周,心中有些空,問,「楚赤暝仙君呢?」

    央胤一拍腦袋,「他回羽溯仙山處理一些事情,去得有些久了,至多半個時辰便回來了罷,唔,小冷真要不要先藏著,到時等於送他一份驚喜。」

    冷真垂頭注視自己的身體,矮矮的,小小的,胸脯有些許的賁起,才剛開始發育,心中有些氣餒,他看到了,會不會嫌棄她?

    瀾雪閣寢房中,原本是方方正正疊好的錦被,平平地鋪展在榻上,她不由得想到,自離開後,他是否一直宿在她的房中,以這樣的方式紀念她?

    後院重門吱呀一聲響,冷真的腳步頓了頓,有些怔仲地看向院中景。

    餘下的十一扇屏風,繪完了三扇,另一扇完成了一半,那一張置於屏風旁的桌案仍在,陳列著筆墨硯,以及一些彩繪筆,而東院角的紫荊樹下,置了另一張桌案,簡單的一壺兩杯,一桌兩籐椅,彷彿在無聲對飲,紫紅色的花瓣稀疏落了幾朵在案上,上頭開得正好。

    此時正值冬春輪換之際。

    硯台中磨好的墨汁有些僵了,她執起墨引,重新研磨了一番,想起他臨別時的那句話,「冷真,你歸來時,倘若我不在,你先在屏風上留一筆,如何?」

    她提起毫筆,蘸了墨,最先的兩幅屏風,墨跡已經開始淡去,另外四扇,繪得比以往精密得多,卻不影響場景的開闊,冷真思忖了一番,在未完成的那扇上描了一橫。

    由於她身子矮小,拚命掂著腳才夠到那一處空白,手有些顫抖,添的那一筆完全不成樣子,大大折損了整體美感。

    冷真有些懊惱,本以為再見時是詩意般的美好,不料,被她一筆毀掉了。

    寢房中響起一陣腳步聲,悠然輕緩,目光瞥見大紅衣角掃向門檻,她心一慌,匆匆擱下毫筆,向美人蕉林中跑去。

    一聲疑喝,「誰?」腳步變得匆匆,楚赤暝掃了一眼未完成的那副屏風,眉頭一皺,「何家的無知小孩,毀了我的好畫?」

    伸掌一吸,冷真快要沒入的身子,不可避免地退到他眼前,她背對著他,不太敢回頭。

    楚赤暝俯瞰著一襲短窄的藍衫,一時有些恍惚,以為是自己嚇到了她,聲音柔和了一些,「你是誰,怎麼到叔叔的後院中來呢?」

    冷真終於忍受不住,一跺腳,轉過身去,氣鼓鼓地道,「好,叔叔,不嫁你了。」

    「冷真!是你!」平靜的星芒綻放出盛大的光華,赤狐仙君傾下身,一把將小小的身子攬進懷中,「我早該想到是你的,是不是等不及見我了,才……」

    冷真被他箍得近乎窒息,她的小手卻不足以環抱他的腰,心中有些受挫,「叔叔,我不在時,你便偷懶,屏風繪了十年,才完成三幅。」

    楚赤暝將她摟高一些,凝視著那雙黑亮澄澈的眸子,嘴角挑起一抹笑,「不然,一下子繪完了,我該如何打發那麼多無聊的漫漫長夜?」

    他湊進她的唇,開始吻她,來勢比以前要兇猛得多,冷真小手攀住他的脖頸,有些招架不住,她的唇太稚嫩,太鮮紅,太柔軟,容易牽引又容易傷害,他小心而熱烈,纏裹住她的粉舌,繾綣騰轉,抵死相觸,一片溫熱糯融。

    冷真閉上眼睛,完了完了,她還這麼小,楚赤暝仍是不放過,他如此不節制,等下會發生什麼,她不太敢想像,要知道,倘若在人間的話,她只算是一個十三歲左右的女孩啊!

    果真,波濤洶湧,將她打翻在榻。

    楚赤暝卻只是吻,沒有更深的舉動,唇在她的臉部和脖頸之間流連,她的衣服紋絲不動,尚在恢復成長的部位沒有受到一點侵犯,他匍匐在那副小小的身體上,完完全全地將她包圍,溫熱似火,吻到疲倦處,他呼吸較粗,在她耳邊沉聲道,「冷真,儘管知道你十分希冀,可我怎麼忍心傷害你呢?」

    冷真後腦勺一涼,卻也釋然地鬆了一口氣,「那我的期待也只能留到二十年後了。」

    「不。」楚赤暝注視著她,「不會那麼久,方纔我推算了一下,再是十年後,你就能大致恢復到原先的模樣了,剩餘十年,不過是完善而已,唔,就像一顆成熟的果子,再熟一點,吃來味道並無太大的不同。」

    冷真口瞪目呆地看著他,後腦勺的冷汗終於凝聚成一大滴,緩緩流下,全身一個激靈。

    六海千山傳言,珞瑤仙子消失那十年,原來是懷胎安養去了,不過竟生出一個五百歲的孩子,著實蹊蹺得令人匪夷所思,最信服的解答是,在生碧僑仙子之前,冷真之下,珞瑤已經生了一個,只不過因故藏匿到了旁人不知的地方。

    這緣由嘛,大概是說央胤對孩子的血緣產生了懷疑,一鑒便是幾百年。

    因此,關於珞瑤與何人有染的猜測風靡了整片六海千山。

    傳言肆虐時,正值龍王麟晟徹底失望,要廢除南澤的太子位,立南階為龍太子之際。

    冰漩仙子逝後,三太子雖由原來的「笑若梨下溫酒落白棋,叢中賞蝶觸花心」變成一臉冰霜,然而,大事仍然處理得井井有條,麟晟雖對兒子低落的情緒感到憂心,但仍頗為滿意他的辦事效率和能力,甚至認為多了幾分威儀也未嘗不好。

    然而,瑾萊仙山那場變故後,呈上引痕殿的文書堆了一疊又一疊,積了灰塵,無人處理,辰沐海的整體實力直線下滑,龍三太子抱病十年,形容憔悴清瘦,半夜噩夢連連,瘋言胡語,不時咳出鮮血,多日醫治無果,恐怕時不久已。

    麟晟失望又憂心,為了全局考慮,只得廢除南澤太子位,另立南階為太子。

    決定一出,辰沐海龍族和其他海族沉默著領了,龍三太子的狀況,所有族類有目共睹,辰沐海式微,所有族類腹中已是不滿,然而,龍三太子變成如今的頹廢模樣,與他曾經扭轉乾坤的氣勢相比,各族類亦十分惋惜。

    究竟要多麼深的心結,才能使一個人徹底改變?

    他容不下心愛的人離開和背叛,可是,他遇上的女子,命素正對藍色紫陽花,背叛的命定,情轉幾劫才成終局?

    對於太子之位的變更,南澤反應很是漠然,只聽說了那樁事後,精神氣一提,整裝趕赴瑾萊仙山。

    「咦…」珞瑤仙子指骨敲著案台,疑惑道,「與他人有染?作為當事者,我竟不知是誰,他人又是怎麼想出來的?」

    央胤接過仙鬟呈上的茶盞,浮了浮茶葉,「倒是說說,在我的留萏仙山是否招面首了?」

    冷著脆生生道,「母君倒是看著一個渺仙生得極好,十分滿意。」

    央胤手頓了頓,含笑看向珞瑤,冷真不由得一顫,那笑中分明藏著一柄匕首。

    珞瑤淡然道,「確有這回事,我當時道,若不是冷真有了楚赤暝仙君,恐怕要將那渺仙收作入贅女婿。」

    楚赤暝搖頭,「有趣,這番對話。」

    正在這時,一個仙鬟匆匆來報,說是辰沐海龍三太子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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