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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深藏陰謀 文 / 蒼槿

    南澤並不看她,只注視著源源不斷湧騰到眼前又凌空消失的氣泡,幽幽道,「四萬五千年前,那一場雪狼滅族災難,雖然父王是受青拒狼仙君之邀,並非自己的本意,但畢竟還是錯了,因此,我不怪你,不過,下一次,我絕不會手軟,辰沐海龍宮並不是想算計就算計的。」

    冷真垂下頭,攤開右手,避水珠在掌中析出淡藍色的光澤,璀璨剔透,彷彿容下了整個澄澈的天穹,明顯比來時的質地好了許多,應當是經過海水洗滌的緣故,她猛地合攏手指,「龍三太子,如果真是你想像的那樣,在你被冰焰海龍族兒女圍攻的時候,我大可冷眼旁觀,倘若要在你面前演戲,斷斷不會繞到霧氣濃霧的地方偷襲白袍龍子,挨受心口一掌。」

    見他沉默不語,繼續道,「母君對我說,她恨青拒狼,恨辰沐海龍王,但你在關鍵時刻救她一名,她銘記於心,日後倘若顛覆了龍宮,定會饒你一命,她恩怨分得清楚,可你……」

    胸口的痛似乎就要裂開來,不再多說,她搖晃著身體向引痕殿外走去。

    久遠的時光以前,大水從龍王手中傾瀉而下,那個站在雲端,玄發黑袍,才到龍王肩頭的龍三太子,垂眼看向大水肆虐的深淵,目露悲憫和不忍,他該是決計要保住母君和她的性命,才在青拒狼下毒手時毫不猶豫地相助,那時他還年幼,仙力修為不高,滄問劍劍光凌厲閃過的那一剎那,向後微微踉蹌一步,玄色微卷的長髮飛甩到胸前,遮了他的大半臉頰,也撩蕩了她的心。

    因了那場滅族災難,她自小恐水,再加上母君對龍王恨之入骨,猶豫了四萬多年,終於按捺不住,決定來辰沐海見他一面。

    卯丹君確實與母君不合,然而他們並沒有什麼過節,無非只是相互不入眼而已,但卯丹君並不排斥她,也歡迎她偶爾去串門。

    她懷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前往衡轅仙山,向卯丹君討要一顆避水珠,碰巧妙郁仙子也在,看到她時眼中浮過一絲驚艷的訝然,而後有意無意地問她要避水珠作甚,她當然不會把心底深處的私密告知別人,只說是去辰沐海。

    妙郁仙子將纖指間的一枚黑棋放入棋罐中,晾下對面已經爽快答應給予冷真避水珠、正等待她落子的卯丹君,一雙嫵媚嫣然的桃花眼細細地打量著冷真,輕聲有禮道,「我聽說辰沐海的四名龍子個個生得俊逸非凡,仙術也是高超到難逢敵手的境界,特別是龍三太子,模樣,仙力更是無可挑剔,冷真仙子莫不是去相親的?看上的,又是哪一位龍子呢?」

    卯丹君微笑著搖頭湊熱鬧,「不會正是龍三太子南澤吧?不少千山女仙被他迷得茶不思飯不想夜難寐,冷真,我猜得對否?」

    冷真的臉頰飛起一抹紅暈,卻分辨道,「我聽說辰沐海海底有許多寶貝,打算去尋一些沒有見過的來把玩,怎麼會去驚擾各位龍子?」

    圍棋棋橔下擺置著一個玉缽,淡藍色,青白色,淺粉色,淡紫色,各種顏色稀淡的避水珠應有盡有,卯丹君笑盈盈地將玉缽端到棋桌上,冷真先拿起青白色,忽然想到青白色混入辰沐海海水中便再也看不見,萬一手抖將珠子弄丟的話,怕是沒有尋到便命絕歸西了,手指在十幾種顏色的珠子上撫過一番後,最終確定了淡藍色。

    致謝了一番正要走人,卻被卯丹君叫住,卯丹君別有深意地掃了一眼她除了避水珠外空空的兩手,依舊笑盈盈道,「冷真阿,煉化一顆避水珠需要耗費不少心力,就算跟我關係最好的癸日仙君想得到一顆,也是備了重禮前來,雖然可以考慮白送了你,可要是被癸日知道了,他定然會跟我鬧個無休無止,我的煉丹閣熔爐內那顆純白色避水珠離煉成還有十日,你就去守十日罷,火勢減弱時往裡面添加赤引就是,不然下棋時我得偶爾離開棋桌,回來後棋陣大亂,又被妙郁趁機做了手腳。」

    冷真垂下腦袋,正邁開步伐朝煉丹閣走去,妙郁仙子起身來,擋在她前面,善解人意地道,「煉丹閣中煙塵大,恐影響了這顆避水珠的光澤,冷真仙子不如讓我保管,等十日後從閣中出來,再交由妹妹。」

    冷真把珠子交到她手中,在煉丹閣中度過大汗淋漓,腰酸背痛,煙嗆淚流的十日,將純白色避水珠放在重水中冷卻兩個時辰,最後拿著去換了允給她的那顆淡藍色避水珠。

    她來到辰沐海邊,看到那片廣袤無垠的滔滔海域,憶起四萬多年前那場滅族災難,雪狼族剩餘的成員在深淵中飛快漲起來的大水中絕望地掙扎,拚命仰起頭來呼吸和慘嚎,仍被無情地淹沒,她的父親竭盡雪狼之王的所有力量,爪上鮮血淋淋,最後卻無法隨他們一道出去。

    與災難相伴的,卻是那雙雲巔上悲憫的眸子,那時的他一身黑袍,披散著玄色微卷的長髮,臉龐稚嫩,但逐漸有了些稜角,如今的模樣怕是也沒多大改變,只是身量比以前高大挺拔,五官比以前分明成熟罷,然而她十分想見。

    攥緊手中的避水珠,閉上眼睛,將海水幻想成厚達千丈的棉花,腿忍不住顫抖了兩下,終於飛到海域上方,任身體直直墜落,甫一進入海域之中,海水紛紛灌湧進她的眼耳口鼻,她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頓時手足無措,頭腦一片空白,心肺有一種被灼燒撕裂的感覺,身體逐漸癱軟,終於失去了知覺。

    甦醒過來,卻發現那個朝思暮想的人正在為她排水,隔著水簾注視那張稜角分明的俊美臉龐,果然是少年成長起來的成熟模樣,她以為是在做夢,忍不住喚了一聲又一聲,「龍三太子……」

    這一次的經歷加深了她對水的恐懼,終究還是追隨夢幻而去,第二次避水珠終於發揮它應有的作用,將她完好地送到了引痕殿中,然而,引痕殿中終引痕,她果真帶了一身傷痕回去,無可挽救,無法挽回。

    南澤自然沒有去攔回她,任她消失在引痕殿中,臉上卻是說不清的表情,一派深沉的眸中有什麼在緩緩變幻,她來之後的每一個細節在他腦海中回放,何處是真,何處是假,終究是分不清了。

    頭頂上光線越來越強烈,在海水幾乎完全透明的時候,冷真的頭浮出海面,不舒服地甩了甩頭髮,水珠濺起一個個漩渦,一片粼粼璀璨,她的目光疑惑地投向立在海邊,那個由花貓精修煉而成的紫衣妙郁仙子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目光卻有些莫測。

    不知為何,冷真對妙郁仙子打心底地排斥,又不知何故,雖出了海面,攥住避水珠的手卻緊了緊,但畢竟認識,便飛到她的前面,「妙郁仙子好有觀光的興致呵!」

    妙郁繞有深意地看著她,卻是皮笑肉不笑,「倒也未必在觀光,正如冷真仙子說是去海底尋寶,回來卻依然兩手空空。」

    冷真有些反感她的態度,臉僵了僵,「海底的寶貝瑾萊仙山都不缺,因此我當作是去海底遊逛了一遭,一路美景怎麼也看不盡,不及妙郁仙子這麼有耐心,對著什麼也沒有的海面也能欣賞很久。」

    妙郁仙子舉起一顆青白色的避水珠,「冷真仙子果真是去賞景的,我卻是提親的,音屏山怎麼也是千山中三大仙山之一,又在辰沐海附近,勉強說得上是門當戶對,可惜,我無父無母,本來這等應在閨房中含羞等待的事卻要親自來做,也不知龍三太子會不會因此生嫌。」

    她垂下頭去,臉上卻並無羞澀之色,淺棕色的眸子閃著雪亮如刀刃的光芒。

    冷真當時只覺得自己的表情木木的,連一個笑容也扯不起來,頭髮上的水珠一滴接一滴滑過臉頰,心荒涼蒼白如僵止的死,龍三太子是否看上妙郁她說不清楚,論條件,無論是美貌還是仙山的實力,妙郁仙子都要遜她一籌,但妙郁仙子與龍宮素無仇怨,憑借這一點,便等於消了幾重大山的隔閡,當然比她有優勢。

    她一言不發地走開,聽見一聲輕笑,再是一陣衣衫掠過空氣的窸窣響,側頭看去,妙郁仙子似一條紫虹,貫入海域之中,利落而優美,不似她那般,進一次海畏畏縮縮,瞻前顧後,狼狽不堪。

    胸肺的痛從未停歇過,一陣比一陣新鮮地刺激著她,走了半里,彎了幾次腰,終於在海邊坐下,海水觸到她的繡鞋,她反射性地將腳縮回,忽然間憤怒起來,乾脆將下半身體沒入海水中,將臉埋在兩手間,一動不動。

    南澤佇立半晌,踱到大床旁邊,取下碧玉簫來,又折身走了幾步,大床之後,藍色帷帳遮擋處,白玉地面浮凸起一個矮矮的平台,上面擺置著一具紫白兩色錯嵌交織的琉璃棺槨,偶爾掠過其他色彩之芒,流雲漓彩,美輪美奐,光彩奪目。

    蕭上注入了一股不小的勁道,抵住棺槨頂部,緩緩將棺蓋向後推移,一張夭桃穠李的臉龐逐漸顯現,螓首蛾眉,秀鼻梨顏,蝤蠐之領下的身子著一襲大紅衣衫,彷彿是出嫁之夜的新娘,抵達了她這一生美麗的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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