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為時已晚 文 / 蒼槿
瑾萊仙山瑞氣環繞,幻光千條,流竄交錯,十幾座殿閣隱約可見,雲霧在山頂處虛托起一座丹楹刻桷的桂殿蘭宮,紅牆碧瓦,飛簷反宇,紫氣萬縷,高高在上。
算著正是時候,一直在院中注視東方晨曦的珞瑤女仙君一手輕握一個錦囊,手腕處交疊在一起,微微頷首,遙對月亮方向,口中唸唸有詞,等待著月老的反應,倘若月老許了她的心願,兩個錦囊間的紅緞帶將自動斷裂,懸於緞帶中央的鈴鐺便會掉落在地,以一聲乾脆的跌響表示一段緣分已然結束,再不續上。
此刻,冷真正在行剃度之禮罷,上次,她以魂魄入凶獸體內,去往丹草山盜取龍疊珠,卻不料被龍三太子一劍刺入心口,幸好她行動倉促,魂魄沒有融得準確,不然定是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然而,那一劍也刺入了她真身心口邊緣幾許,只是因為魂魄偏於凶獸身軀右側的緣故,沒有傷到要害位置,才保了她一條性命。
可是,她心口本就傷痕斑駁,舊傷未好,又添新傷,卻偏偏還是南澤刺的,強撐著一口氣回歸仙身時,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她苦澀一笑,「母君,龍疊珠丟失了,可能我沒那個命罷!既然如此,還不如棄了這段情,免得始終紛亂不清,卻沒有個好結果,龍疊珠丟了,六海千山僅有一株,再也沒有機會了,再也……」
將瑾萊仙山最好的丹藥服下,身子恢復了許多,不顧她的勸說匆匆赴往人間,當母親一不留神,才發現小女兒碧僑仙子也隨姐姐去了,她自然怨了南澤,便拼了一身仙力,封住了冷真本身的仙澤氣息,讓那南澤無論怎樣尋,也難以尋覓到她的蹤影。
那段緣分,如果能夠稱之為緣分地話,就讓它終結在做母親的手中罷,她誕下冷真,許的是她一個安靜幸福的人生,而不是被磨難與苦楚如毒蛇一般糾纏著,永不解脫,即便因了許多往事的緣故,她留下心結,無法快樂,那麼,寧靜地度過以後漫長的光陰,也可稱之為幸事。
然而,等了許久,估摸著剃度儀式已經終結了,月老卻始終沒有反應,兩個紗袋中裝的是寫著冷真和南澤兩人生辰八字的紙條,且其間氤氳繚繞著兩人的仙澤,為何月老不予理會,是兩人緣分未盡麼?
珞瑤仙子不滿地斜了眼白日裡幾乎淡去身影的月亮,卻感到一顆心頂著濃郁的烏雲浮浮沉沉。
南澤終於尋到菡夕山渺遺居的時候,落因正好剃掉冷真最後一縷頭髮,用潔布替她抹白皙的頭皮,用類似拂塵的東西拂她的藍衫,細碎的頭髮飛快從上面掉落,那張臉彷彿似一輪沒有襯托物的皎皎明月,美到極致,卻也孤寂到極致。
冷真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睫毛不時輕顫幾下,豐潤的嘴唇褪去了些許血色,落因將剃刀放置到紫荊木盤中,將她緩緩帶起,冷真環顧中室兩側,微笑有禮道,「從此我就跟大家一樣了,大家都喚我冷真罷。」
大家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一陣微潮的清風灌入渺遺居中室,飛快肆虐了肌膚,五臟六腑,讓人渾身由內到外,皆有一種涼酥的感覺,分外舒暢。忘記了回應冷真,紛紛側臉向外看去,只見一個一襲黑袍,薄唇挺鼻,星目劍眉的青年男子匆匆步入外室,目光繞過她們,定定看向已經剃成光頭的冷真。
他披散著一頭有些凌亂的玄色長髮,黑袍胸襟處被扯向兩邊,露出寬闊厚實的肌膚,上面有枝條劃過的紅痕,紛雜地交織在一起,不知經了多少風塵勞頓,視線甫一接觸到冷真的光頭,眸中的焦慮被難以言喻的悲慼取代,幾乎是浮光掠影般來到她的眼前,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覆在她的光頭上,死死盯著她的眼睛,疾呼道,「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大家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口瞪目呆,落因引大家識趣地向外離去,順便一把拉住胸脯飛快起伏的碧僑,將她拖也似地帶了出去。
冷真看著那張又熟悉又陌生的臉,依舊沒有任何神色,只是閉上眼睛,不想再視。
南澤頭沉重地垂下,然而,全身一下子僵住,動也不動,剃下的髮絲中,竟摻雜著半數以上的白髮,那些白髮根根晶瑩剔透,完全掩去了烏髮的光彩,離別這二月,她滿頭雲鬢似的烏髮,竟白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