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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七十六章 早知真相,隱瞞不察 文 / 剎時紅瘦

    三皇子拍案而起,傾身向前:「你說,倘若我容許他們!容許他們就這麼掩蓋真相,用母妃的冤屈換取帝位,還容那女人的兒子以皇子之尊安享榮華,容那女人死後哀榮,依然得葬皇陵!我縱使坐上大隆帝位,腳下踩著的是母妃的枉死,頭上頂著的是父皇的彌補與饋贈,還必須依靠情敵的輔佐,才能得以皇權大統!」

    「我的人生,那才是輸了個徹底,我的父皇彌補了對母妃的歉疚,倒得個死能瞑目,將來我百年之後,有何面目見我母妃?便是皇后,也會嘲笑我,因為我雖得了帝位,是多虧她的功勞,她殺死天子愛慕之人,成全了我這個孽種。」

    「大隆帝位我若想得,大可自己爭取,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彌補拱手奉送,就像我若不要,也沒任何一個人能夠強加,我要讓他們明白,我不由他們操縱。」三皇子忽而大笑:「我那天才明白,無論是韜光養晦,還是勵精圖治,都是瞎折騰,我就是什麼都不做,帝位也是我的,因為我母妃死了,被皇后殺害,所以父皇從一開始就想彌補。」

    「東昌,我若接了這帝位,從前種種努力,就是一個笑話。」

    錦衣玉袍的皇子,輕輕整理袍袖,又安然入座,再持一杯酒,目光看向窗外。

    所有的變因,發生在遠慶六年,虞渢與旖景大婚次日的夜晚,闌珊處中父子君臣之間的一襲醉話。

    三皇子當入銅嶺關,才聽說天子賜婚楚王世子與廣平郡主一事,心急如焚風餐宿露趕回,到底還是無濟於事,那日他風塵撲撲回到內城,一騎疲馬已經到了祟正坊,卻忽然自嘲起來——這般歸心似箭又能挽回什麼?即使不甘不服,但也只能承認了,那人的心他一直不曾得到,他拼盡全力爭取,甚至豁出性命,也沒能得到她的承諾和心意。

    一早就已經輸了,輸給了虞渢,也輸給了她。

    祟正門外倦踏金鞍的天之驕子第一次感覺到了確實的沮喪,他調轉坐騎,折進了青雀大道邊上的一間茶樓,開始用他自從踏上返程第一餐安安穩穩的早膳,可是耳畔所聞,那些言語,仍在津津樂道昨日那場婚禮,新郎是怎麼的玉樹臨風,新娘是多麼的傾國傾城,明珠玉壁、天作之合的讚譽不絕於耳,讓三皇子胸腔悶痛。

    從沒感覺這般的灰頭土臉,一敗塗地。

    驕傲與自尊不容他就這麼認輸。

    三皇子從沒想過有朝一日他也會對女子動心,甚至耗廢心神想要爭取她僅只一個溫柔的注視,兒女私情從未寫入過他的人生規劃,他以為這一世都不會出現這麼一個人,不說豁出性命爭取,甚至不值得半點分心。

    可是就出現了這麼一個人,以干擾他的計劃與安排做為插入,一寸寸地佔據了他的心。

    好笑的是他甚至沒有找到理由。

    難道就是因為她與眾不同的驕傲,沒有屈服於他的身份與容貌,一直真實地在表現她對他的不屑與抵制,「決非良人」——第一次交談,她是這麼說他與她的長姐。

    真是荒謬,她竟然早就下了判言,就此把他排除在生命之外,連姐夫都不配做,休論夫君?

    所有女人,也是她第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野心,荒誕不經的背後,所圖必廣。

    她毫不掩飾對他的厭惡,於他而言,她的心防壁壘森嚴,恨不能避之千里,其他書友正在看:。

    他是真的不知道她厭煩他的理由,難道就因為起初的功利?

    身處權位之人有誰能摒棄功利?難道虞渢給她的就是純粹愛慕?他是真想看看,當虞渢有朝一日陷入兩難,當愛慕與權勢必須取捨,會不會選擇兒女私情。

    他堅決不會就此卻步,有朝一日,他定要讓她明白,他才是那個與眾不同的人。

    他珍貴的情意,決不容人棄之如履。

    於是梳洗更衣,容光煥發的登門道賀,一如所料,應酬他的只有虞渢,雲淡風清地接受了他的賀禮。

    三皇子沒有不滿,這是他所欣賞的勝利者的姿態,本不該表現得尷尬畏縮,倘若他輸給一個孬種,那更是奇恥大辱。

    他當然也沒有表現出失敗者的悵惘,惹人嘲笑。

    可是他的任性與沮喪必須在天子面前發洩——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更何況一言九鼎的君帝!父皇您居然背諾!倘若遭到背棄的兒子表現得「心說誠服」,豈非暴露了心裡的**?

    那時的三皇子,心頭首重仍是帝位。必須「裝模作樣」,隱藏企圖。

    於是那個夜晚,天子為了安慰沮喪的兒子,在當年與寵妃起居宮苑景致分毫無差的闌珊處,開始了推杯換盞的交心。起初的言辭並沒有讓三皇子心生不滿,對於天子顧全大局的話十分贊同,不過當然要表現得不服,顯示與天子之間的「代溝」——父皇你不懂愛!

    面對著與宛妃極為相似的兒子,四顧週遭分外熟悉的景致,天子數盞冷酒入腹,漸漸生出物是人非、景在人亡的悵惘,兼著三皇子滿面「父皇不懂我的心」的勉強,天子開始表現出他也是過來人,怎能不明白情傷的滋味?隨著回憶當初與宛妃的琴瑟和諧,天子更覺憂傷難捺,酒入愁腸,不化相思淚,化為「口無遮攔」。

    甚至點明了話題:「三郎,朕今日之所以跟你說這些,是因為早看出你並非表面那般任性妄為,只知道風花雪月、兒女情長,你心懷大局,前些年來不過韜光養晦,朕懂得你艱難之處,若表現得太過早慧,皇后必不相容。」提起皇后時,天子微微有個咬牙的舉動。

    三皇子被這番話震驚,腦子裡翻江倒海,又聽天子一聲長歎:「這些年來,你不容易,朕看在眼裡。」

    又是幾盞悶酒入喉,天子說了讓三皇子更是震驚的話:「你放心,朕沒有忘記你的母妃,她的冤屈,總有一日……三郎,朕妃嬪雖多,愛人獨有一個,也是朕最對不住的人,你放心,就算為了百年之後能得你母妃諒解,這個帝位,朕只能交給你,這回賜婚的事是朕對不住你,但朕早有打算,將來會把大隆江山交你繼承,因此,必須取捨。」

    三皇子絕沒想到這一回存心「任性」竟會得到這樣的結果,呆怔當場,好半響才反應過來,連忙起身,說了一堆何德何能的套話,卻別有用心地把話題轉移到宛妃之死:「母妃是被北原佃作害死,父皇當初遠在千里之外,不能周護,並非父皇之錯,怎能自怨?」

    天子還有幾分清醒,並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又轉了回去,說起政事,眼前的官制改革,將來的軍制改革,蘇、楚兩府的重用之處。

    這時,薛東昌聽三皇子複述天子當日之言,尚且沒從震驚裡回過神來:「殿下,恕屬下直言,僅憑聖上模稜兩可的話,並不能說明聖上早知皇后才是真兇。」

    三皇子微挑眉梢,不盡嘲諷:「那麼,單單因為母妃被北原佃作殺害,父皇就會愧疚得必須把帝位給我,否則九泉之下無顏對人?」

    「這……」

    「父皇的妃嬪死了不只一個兩個,甚至有的被他親手賜死,比如『中傷』皇后害我生母的劉才人,為何父皇僅對我母妃懷愧,說是他最對不住的人?還有,父皇從前表現得那般重視中宮,重視儲君,連我也以為太子不死,儲位必無更移,為何告訴我他從一開始,就沒把太子當作帝位繼承?」

    薛東昌:……

    「我那日又是震驚又是懷疑,的確不曾篤定,。」三皇子垂眸,手掌卻收緊:「那日之後,父皇將一暗部交予我手中,我利用這支無孔不入的暗探,開始細察當年母妃死後,先帝與太后的作為。」

    三皇子因為親眼目睹宛妃被皇后下令勒斃,從來知道真相,故而並沒有察過,直到遠慶六年,因為天子無意之言,心生疑惑。

    當然,他很廢了些心思,造成是在暗察皇后把柄的假象,並沒讓天子生疑。

    「我是從『造謠中傷』皇后,被父皇賜死的劉才人為切入口,得知她原是太后跟前女官,深得太后信重。」三皇子冷笑:「這麼一個人,為何喪心病狂的『中傷』皇后?」

    「原來,劉才人竟是冤枉的,造謠之人是麗嬪這個蠢貨,但她卻沒被懷疑。」

    薛東昌:……

    「為何父皇會篤信是劉才人散佈謠言,而太后也默許了親信被賜死?」三皇子再是一聲冷笑:「我當時就猜測,劉才人是知道真相者,故而謠言一起,父皇與太后率先就想到了她,麗嬪其實就是不憤皇后,存心中傷,她不可能知道真相,所以安然無恙,沒人懷疑。」

    也就是說,天子當年處死劉才人,並不是因為劉才人「中傷」皇后,而是要殺她滅口。

    薛東昌出了一身冷汗。

    「這事情要察不易,還必須掩人耳目,可正應了一句話,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東昌,你知道事情真相如何?」三皇子問了一句,卻是自問自答:「父皇當時遠在福建,可母妃暴斃,兇手竟是北原佃作,皇后且以為做得滴水不漏……但先帝是什麼人?疑心甚重,並不輕信人言,於是讓太后察了淨平尼師的家族,發現皇后握有她的罪證,隨之,先帝又察明那『行兇服毒』的宮女之父雖為北原兵士,卻並非佃作……先帝與太后知道母妃是被皇后所害,卻一直隱瞞,後,父皇回京,也並不相信這所謂真相,開始暗察,卻被太后得知,以真相告之,卻勸服父皇作罷,因為孔家當時深受先帝器重。」

    「太后要察明隱情,必須托付人手,劉才人就是其中一個,後來父皇登基,太后把她賜給父皇,就是為了讓她緘口,哪知竟被麗嬪無意間挑唆生事牽連,劉才人當聞謠言一起,就知自己危險,她的貼身宮女皆被賜死,可還是漏了一人……是侍候劉才人的內侍,因為與慈安宮的主管內侍沾親帶故,沒有被牽連,但他卻知真相,遠慶六年,他生患重疾,求了恩典出宮回私邸靜養,我用他家人以作要脅,逼著他開了口。」

    自然,這內侍當晚就「病故」了。

    「東昌,事實就是父皇早明真相,卻被太后勸服,一直隱瞞,竟然連淨平這個活證也從未受到任何盤問,為的,就是要安穩住皇后。」三皇子冷笑搖頭:「我相信父皇不會放過皇后,可那又如何,皇后最多『病逝』,她的罪行不會公之於眾,死後入葬皇陵,牌位入祠,我還得將她當做嫡母跪拜,供奉香火。」

    「我理解先帝與太后的做法,換做是我,也會如此,可我不能理解父皇,他認為把帝位傳予我,就能彌補母妃?日後就能安心?對我就再無虧欠?好笑,我若要帝位,太子和皇后是我對手?老四是我對手?!」

    「那殿下究竟想如何?」薛東昌心驚膽顫地問道。

    「我的父皇若想安心,必須把當年真相公之於眾,而我永遠不會原諒他,他的江山,我不要。」三皇子一揚眉梢:「東昌,等皇后與孔家的人追來建昌……我們與他殺上一場,然後,你和我往西梁,一國君位,我要自己爭取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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