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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七十一章 掩蓋真相,仍期回頭 文 / 剎時紅瘦

    外書房東壁的大窗嚮往敞開,清晨剛剛露出雲層的陽光穿過花葉扶疏,淺淺越過窗楣,那光影還不及烏青磚面,平平地照亮窗口一尺的浮塵輕舞。

    屋子中間一排文人宴友的畫屏前,設著一案兩張玫瑰椅,虞渢靠左而坐,當聞苗石陌是三皇子遣來,似乎才把視線正式落在面前中年男子身上,推測著三十餘年前,謝三太爺帶兵清剿雲貴邪教時,他或許才至幼學之年,究竟是怎麼逃過了那場血腥屠殺。

    「在下父祖皆死於苗家內鬥,東明末年,在下便隨姑母流落西梁。」像是料得世子會有此孤疑,苗石陌解釋一句,他這時略躬著腰身,態度維護適當的恭敬。

    虞渢置於扶柄的手指輕輕一動,這才說了句「請座」,其他書友正在看:。

    一旁的婢女呈上茶水,就在世子的注視下緩緩退出書房。

    寧靜的清晨,一時只有屋外南風捲過花葉的碎響。

    虞渢沒有去端茶盞,只是看著一旁面色凝肅的訪客,沉默著。

    這個時間也不太長,可已經讓苗石陌擱置膝頭的手掌漸漸被汗意浸濕。

    「我能答應的是,竭力保三殿下平安無事回京,不會受到追究。」

    這話卻讓苗石陌攸而舉眸,手掌不由自主地一握。

    虞渢目光輕輕一掃他的情態,就明白這不是他的來意,想當然,也一定不是。

    便聽苗石陌說道:「殿下讓在下轉告,以為他之所行,世子當比常人更瞭解才是,楚王妃當年也是被人謀害,難道世子甘心為了權勢二字放棄為母復仇,容那兇手錦衣玉食只不得自由?」

    三皇子這是料到旖景必然會將宛妃真實死因告之虞渢。

    果然,這出佈局早已構成,虞渢卻沒想到,三皇子的後著會應在他的身上。

    「三殿下現在何處?是否依然藏身錦陽。」世子淡淡地問。

    「這不可能。」苗石陌先是毫不猶豫,轉瞬卻又有些不敢肯定起來:「留在京都實在危險,三殿下……不至以身犯險。」

    虞渢收回度量的目光,眼角微微咪起,他看出來了,苗石陌並非善於攻心,他今日一言一行,顯然都是由三皇子授意,那瘋子是否潛伏京都還不好說,確定的是,即使他還在此,苗石陌也不明真相。

    「以我看來,三殿下要復仇並非難事,當大權得握,想要皇后母子性命有誰能夠阻止。」虞渢又說。

    「殿下自有不願屈叢的情由。」苗石陌幾乎是應聲反駁,他想到主人臨行前的交待,稱世子也許不會輕易允可,那麼,他當如是勸說——

    「殿下讓在下轉告,就算世子不記當日所諾,也當念在殿下眼前送上的大禮……鎮國將軍虞棟,他的性命,是殿下供手相送,世子應當明白殿下既早生別意,把虞棟牽涉進來實屬多此一舉。」苗石陌有些緊張地複述了一遍三皇子臨行叮囑。

    三皇子既有意使事情敗漏,當然不會在意落下活口,虞棟完全沒有利用之處。

    見虞渢仍然不置可否,苗石陌越發焦急,把三皇子最後的交待也脫口而出:「世子,殿下情知您忠於帝君,也讓在下轉告一句勸言,君心莫測,世子還當有所保留才是明智之舉……事到如今,太子已是廢人,殿下決對不會放過皇后,儲位空懸,聖意兩難,只要世子助三殿下達成所願,福王未必沒有問鼎九五的機會,相比秦、陳兩家,聖上勢必更加信任蘇、楚兩府。」

    天子早定易儲之心,屬意讓三皇子繼承帝位,哪知他忽然摞挑子不幹,儲位歸屬又成了懸而未決,四皇子無疑成了權勢最盛「眾望所歸」,唯有衛國公與楚王兩府能夠與其抗衡。

    若兩府聯袂支持福王,未必沒有勝算,將來要行軍制改革必然要使君臣一心,天子不能將帝位傳給最為屬意的皇子,不是沒有可能選擇親信外戚能夠竭力輔佐之人。

    四皇子一旦得位,必不會棄秦、陳而重蘇、楚;七皇子為梁昭儀所出,不堪大用,與皇后一族關係密切,天子多半不會屬意於他;其餘皇子各有母族,天子也不放心將權柄移交,未免將來新君為外戚固勢,而使朝爭政斗不斷,不利官制改革,更不利將來改革軍制的大方針。

    沒了三皇子,福王也許真能爭取聖心偏重,好看的小說:。

    更加激烈的儲位爭奪已經迫在眉睫,已經不由人主觀意志。

    「殿下倒是費心。」虞渢微帶諷刺地一笑,又睨了一眼苗石陌:「三皇子一口氣數出這麼多我虧欠的人情,又特意讓你轉告,應是還有意圖的吧,你有所求?」

    苗石陌長身起立,上前兩步,卻一掀袍裾忽然跪地:「在下只有一請,若世子大仇得報,望能讓在下親手將殺父仇人碎屍萬斷。」

    「我答應你。」虞渢這才端了茶盞,顯然送客之意。

    苗家毒術防不勝防,家裡收著這麼一個隱患可非善事,並且苗石陌是三皇子的親信,虞渢可沒信心收服他為己所用,還是敬而遠之為好,免得再徒生禍患。

    待回關睢苑,見旖景憂心忡忡又滿面關注,虞渢稍有猶豫後,還是將與苗石陌那番談話告訴了妻子,其實苗石陌並沒明言三皇子究竟想讓虞渢怎麼還那個人情,而顯然虞渢已經有所篤定,三皇子似乎也想到並不需明言,故而苗石陌就沒有多嘴。

    而就連旖景,顯然心裡也有認定,不由分說地說道:「這話讓我去說,你只作毫不知情。」

    顯然,是擔心虞渢會因此與天子之間生隙。

    「聖上若真要怪罪咱們隱瞞此事,就算我不出面,你我夫妻一體,難道就能獨善其身?」虞渢溫文一笑,將旖景摟入懷中:「別擔心,聖上早有偏向之情,有意替三皇子掩蓋罪證,我這一進言,道破三皇子之苦衷,正是遂了聖心。」

    見旖景還有擔憂,虞渢輕吻了一下她的耳畔:「旖景,接下來更有風雲莫測,也許我不能分心,你答應我,當我不在身邊時要好好保護自己,從今日始,我就讓大小李嬸住進關睢苑,不離你身側寸步,在確定三皇子離國之前,千萬要留在王府切莫外出,只有你平安無事,我才無後顧之憂。」

    眼下三皇子意向已明,他不會留在大隆,虞渢擔心的是這瘋子即使是因為宛妃之故,其中也有對旖景的執念,若是在大隆,即使三皇子有朝一日成了九五之尊,也不能枉顧禮法強佔宗室之婦,倘若逼迫太緊,虞渢大可拿出聖上賜旨赴藩,手握楚州駐軍,也能掣肘皇權,足以自保。

    可這瘋子若將旖景擄去西梁……

    旖景顯然也想到了這層可能,她並不認為三皇子真是對她傾慕不改、欲罷不能,不過是因為求而不得的不甘,那妖孽竟然有置帝位不顧一昧以自身方式復仇的瘋狂固執,實難想像他會因為那份不甘做出多少瘋魔之事。

    「我只知道大小李嬸是姐妹,夫君是王府親兵,似乎一直沒細問過她們的出身。」當丫鬟們準備早膳的間歇,旖景問道。

    「兩個李嬸之父是祖父的舊部,曾隨祖父征戰沙場,實為忠心耿耿,可惜前些年因病去世……她們所嫁親兵也是兩兄弟,姓肖,其父也為祖父舊部,現下仍在楚州。」虞渢簡單解釋。

    旖景微微頷首,難怪大小李嬸有那般身手,原來她們的父親也是楚王舊部,兩家人看來確是對楚王一系忠心耿耿。

    用過早膳之後,見虞渢並沒有休息的意思,反而更換了一套出門的衣衫,旖景勸說道:「也不急在一時,聖上昨晚犯了氣喘,應當不會這麼快詔見,你也睡一陣兒吧。」

    「我得去一趟清平庵。」

    「是去見淨平尼師?」

    虞渢微微頷首:「她是當年宛妃一事之見證,備不准聖上隨時詔見。」

    世子這一去,直到下晝還不見返回,原來是剛剛接來淨平,一行車與才到祟正坊,竟與宮中內侍車馬遇個正著,原來是天子詔見,其他書友正在看:。

    虞渢乾脆讓淨平隨同入了皇城,讓她在正陽門候見,自己先跟著內侍入宮,天子卻並不在乾明宮,而是暫歇於闌珊處。

    一日之間,天子已難掩病容,甚至不能坐起,斜靠在羅汗床上的明黃錦緞引枕,還不及說話,先就一陣急咳,眉心浮現青烏,嘴唇蒼白毫無血色。

    「陛下,還當以龍體為重。」虞渢叩禮下去,心情很沉重,三皇子這任性之舉,顯然對天子是莫大打擊。

    「免禮,遠揚,坐近一些。」天子擺了擺手,阻止欲上前來替他撫背平喘的內侍總管詹公公,示意他領著眾人退出暖閣,微微顫抖的指尖,示意向左側挨得極近的一張紫檀圈椅。

    昨日濯纓園事發,先前不明所以的天子當即詔楚王父子與蘇轢內見,著令衛國公戒嚴京都,務必察明刺殺儲君之罪大惡極。

    直到晚間,虞棟落網,天子親審,竟知始作俑者是他寄以厚望的三皇子,險些沒有當即噴出一口鮮血。

    正遲疑著是否應當與幾個信臣交底商議對策,哪知皇后就先得了風聲,素衣去釵跪於乾明宮前,叩請天子嚴懲等同謀逆的罪人三皇子。

    好在乾明宮只有幾個信臣與親信內侍,此事才得以暫時按下,不至張揚。

    而這時,虞渢卻並沒應令而起告座,仍然跪在地上:「聖上,臣有上稟,望准。」

    天子又是一陣急咳,好一歇才停住,微微坐正了身,只舉了舉手示意允准。

    「恕臣妄加揣測,此回太子遇刺,皇后指證之言實為空穴來風並非無因,臣以為,三殿下的確懷有動機。」

    天子重重蹙眉:「怎麼說?」

    「是因當年宛妃之薨並非病逝,三殿下早知真相,故而,早對皇后母子懷恨。」

    「你說什麼?」天子一把握緊扶柄:「朕並不曾隱瞞三郎宛妃當實非病逝,而是因為北原佃作……與皇后有何關聯!」

    「聖上容稟。」虞渢語音沉重:「三殿下天姿聰穎,實為早智……宛妃薨逝時殿下雖才過週歲,卻是親眼目睹……」便將事情始末仔細道來,虞渢微一匍匐:「當日殿下因為一時激憤,逼迫淨平尼師親口承認真相,淨平尼師眼下正在候命,聖上可詔見證實。」

    暖閣之內卻忽而陷入了沉靜,虞渢垂眸,沒有看見天子浮於面上的沉肅漸漸緩解,轉而是哀痛與淒涼。

    長至一刻,世子才聽慘然一笑。

    「朕總算明白,他為何要這麼做,一定要致太子於死地!」天子重重喘息,搖頭苦笑時,雙目已含濕紅:「報應,是朕的報應,早知如此,就不該……三郎,他終究是怨恨著朕……」又是猛地一陣急咳,天子面色越顯蒼白。

    虞渢不及細細體察天子話中之意,這才起身,摻扶著坐立不穩的天子,輕輕撫背安慰:「聖上……」話不及出口,手臂卻被天子一把握緊:「朕,不能再對不住他們母子,否則……當入黃泉,怎堪面對……遠揚,此事不能張揚,決不能,讓三郎背負罪名,否則即使西梁,也不容他……朕現下所言,你要聽好,此事,只能交由你。」

    天子閉目一陣,好不易才平息了情緒,就這麼緊握著虞渢的手臂,說了好一歇話。

    「定要讓此事就此平息,刺殺太子為北原奸細之謀。」天子最終說道。

    虞渢明白天子這時仍未放棄三皇子,還期望著他能「回頭是岸」,不由暗暗歎息,當見天子滿面病弱,終於還是不忍,只抱揖說道:「臣謹遵聖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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