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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五十四章 歸人在途,又遇故舊 文 / 剎時紅瘦

    遠瑛堂議計一定,黃氏很快就在與利氏「閒聊」時聽說了大長公主的不喜,利氏尚不知自己的頭腦簡單口舌發達是被人利用,所以黃氏並沒發現蹊蹺之處。

    回到和瑞園後,她倒是冷笑起來——就說婆母沒有表面這般「寬容豁達」無非是見著蘇明師承大儒,官制又經改革,必能通過科舉入仕,於是展示姿態允他認祖歸宗,一來也是怕引發閒言碎語,有這麼個庶子明晃晃地存在,瞞得了一時還能瞞過一世?二來乾脆讓蘇明入族,尊她為嫡母,將來也好把控,其他書友正在看:。

    可不,蘇明這回陽奉陰違,真中了個探huā回來,大長公主就有些摁捺不住了,非但沒有好比旁家那般慶祝,人一回來,就拎去遠瑛堂教訓了一回。

    這事,該給四皇子支應一聲。

    黃氏拿定主意,卻沒有親自往四皇子府,而是打著去看望江月的名頭,讓江月前往討好。

    她也是無可奈何,自打對門老王妃生辰之後,自家嫡母讓人來請,沒頭沒腦地訓斥了一場,讓她這個做姑姑的要多為江月打算,別一昧地偏心旖景。

    「景丫頭就是你婆婆的眼珠子,身後有整個衛國公府撐腰,嫁去王府,又成了老王妃的心尖尖,更別說世子對她的縱容,不需要你這個繼母為她打算,也能在王府橫行,唯獨可憐的是月兒,父母是倚靠不住,你哥哥還得仰仗蘇家與楚王府爭取聖眷,在將軍府面前不能挺胸抬頭,就你這個當姑姑的,堂堂國公夫人,便是常常去將軍府走動著,月兒日子也好過著些。」

    黃氏就知道,上回威逼不成旖景,江月這個難攤子得落在她的頭上。

    一為耳根清靜,二來也為江月眼下與旖景是勢成水火,黃氏當然會維護幾分。

    於是江月這回終於見著了秦妃,把這事情一說,情誼總算是又重新聯繫上。

    接下來衛國公府的門檻就險些被上門「道賀」的人踏破,固然有的是出自真心,極大多數都在轉彎抹角地打聽四爺蘇明的婚事,又有極大部分明裡暗裡都打著「四皇子黨」的標籤。

    不過其中也不乏五皇子、六皇子,甚至七、八、九幾個的母族或者擁躉。

    甚至嚴家也聞訊而來。

    他家倒沒尚且待嫁並且適齡的閨秀,就算有,也是和蘇明差著一輩兒。

    嚴夫人是真心提醒大長公主:「聽說婚事是先過了小定……公主可別怪晚輩多嘴,實在已經聽見些人背後嚼牙,說您若真為庶子打算,哪會趕在會試前定下個並非顯赫的姻親,若是等霽和高中探huā,即便是庶子,也配得高門望族的嫡女。」

    大長公主一臉正色:「我行得端坐得正,不怕這些人詆毀,已經是和林家過了小定,難道要背信?霽和是庶出,年齡也過了三十兒,若非高中探huā,哪家高門望族願以嫡女相配?林家女兒溫柔賢惠,又知書達禮,出身是差著些,品貌足以為配,我蘇家雖為勳貴並非世家,也做不出背信棄義的事。」

    自然也有人藉著飲宴喝大了舌頭的機會,把這些嫌話「吹」進蘇明耳裡:「雖說過了小定,可沒過大定作罷者也不算少,霽和眼下可不比當初,多少名門等著嫁女兒給你,可惜都是失望而歸……林家無勢,就算退定,難道還會與衛國公府理論不成?唉,霽和可是將來天子信臣,若得了門強勢的外家,前途不可限量。」

    言下之義,無非就是嫡系打壓庶出的手段。

    蘇明自然不以為意,但因為他沒有反駁,那些人且以為計策達成,更兼著四皇子舉辦文會,蘇明赴會,與四皇子十分投契,更讓這一黨看到了無限希望。

    四皇子一邊籠絡蘇明,還不忘把心思用在顧於問身上,他雖是寒門出身,卻有韋相這個岳丈,更高中狀元,自然也是前途無量。

    於是顧於問有回赴宴,多喝了幾杯,當晚被四皇子慇勤挽留,歇在了皇子府。

    迷迷濛朦地睜開了眼,見著的是窗紗外微晃的燈火,夜至深沉,其他書友正在看:。

    顧於問將將坐起身,便有一雙手托著白玉盞遞上。

    新科狀元一抬眸,瞧見的是一張讓他大驚失色的容顏!

    這一晚接近子時,四皇子尚且沒有安歇,而是在書房裡接見了冷汗淋漓的顧於問。

    「殿下……微臣……」才華出眾的狀元郎竟然說不出句囫圇話來。

    四皇子長長一歎,起身,拍了拍顧於問的肩頭:「見著人了吧?你也太大意了些,盤算著瞞得了一世?虧你也是東明世家子弟,就算家境落魄貧寒下來,也不該把事情想得這般簡單,葛氏雖是農戶家的女兒,卻是你的明媒正娶,侍候著你父母雙親多年,二老過世,她又披麻守喪,你以為把她困在鄉下,讓兩個舊僕看著,就保萬全?山長水遠就沒人能聽得見半點風聲?你這可是停妻另娶,若張揚出去,功名都保不住。」

    正如四皇子所言,顧於問原是東明世家之後,因沒能得秦家招攏,大隆建國後就漸漸遠離朝堂、家業凋零,他是家中獨子,攤上個病弱的父親,為了保命將田產折騰一空,不幸又遇火災,好容易逃出性命,安身之處卻被付之一炬。

    那一年祖籍隴西大旱,族人自身難保,再難周護。

    於是顧於問便隨父母南下,投靠舅舅一家,分得薄田靠耕種度日。

    顧於問自幼聰慧,也跟著家族裡略微昌盛的族親蹭了幾年學堂,不甘就此默默,於是乾脆收拾行裝拜別父母,打算投拜名師搏個將來,也是他的命數,其才智志氣被魏望庸看中,收入溟山書院。

    若待學成,有魏望庸薦書一封,入仕也算順暢,可惜顧於問因為家境之故「急功進利」入學兩年後就把心思huā費不少在結識冀州當地權貴望族身上,趁閒常陪著紈褲們huā天酒地,有回捲進了鬥毆事件,進了一回衙門,還是書院出面將他撈了出來。

    魏望庸大失所望,將顧於問逐出。

    有兩年顧於問又過上了漂泊的日子,後來結識了四皇子府的幕僚,投靠了四皇子,他吃過浮躁的虧,行事就謹慎下來,好幾回暗暗出謀劃策,得了四皇子賞識,卻並不願稱功,甚至不願公開與四皇子府的來往聯繫,表明可為四皇子暗探。

    於是就被安插在了韋相府中。

    「殿下,葛氏原是難民,孤苦伶仃到了微臣少年時棲居之地乞討,當時家父病弱,家母一來是因為憐惜葛氏孤弱,二來有她相助家事,也算助母親一臂之力,原是當義女撫養……後來家父家母也不知怎麼打算,竟瞞著微臣娶了她……微臣於她雖有夫妻之名,並無夫妻之實。」顧於問的解釋顯然站不住腳。

    「婚姻之事可是以婚書認定。」四皇子搖了搖頭:「我理解於問,好容易謀了個前程,自然認為葛氏毫無助益,唉,她遠在嶺南,又非得你心意,你不把當她為妻也是情理當中,我並不怪你隱瞞著我,再者你被韋相看重,成了他的東床快婿我也樂見其成,罷,葛氏我替你收留皇子府,也免得有心之人捏住你的把柄。」

    很顯然,四皇子是擔心顧於問得了錦繡前程心生二意,把葛氏握在手裡,以此作為要脅。

    與此同時,已經送親歸來抵達并州,與三皇子商議之後順便去了趟郫南,想看看當年遭災受疫之地眼下如何的虞渢,也正在縣城驛站裡,將剛剛到手的一封信函湊在了燭照上。

    銅洗裡一團火光,將信函漸漸卷沒,顧於問的名字化為灰燼。

    在另一個房間,穿著一身鴉青長衣的妖孽皇子,正挑眉斜睨著榻前膝下匍匐在地的女孩兒。

    燈火下,穿著一身粗布衣裳的女孩兒抬起面孔,兩道又黑又濃的眉毛,兩眼泛紅,卻強自摁捺,沒有流下淚來,。

    「殿下哥哥,你真的是殿下哥哥?」女孩兒似乎不敢置信。

    一邊的薛東昌因為這種不倫不類的稱呼再一次摸了摸鼻樑,他實在不明白,三皇子今日去縣衙飲宴「淨房」途中正巧遇見這個丫頭,當時就叫她候在原地,然後暗中開口找縣令討要在手究竟是因為什麼緣故。

    而眼下看來,這個十歲出頭的丫頭竟是舊識?

    「盤兒是吧。」三皇子緩緩開口,薛東昌依然不明所以。

    「是,果然是殿下哥哥,世子哥哥可也一同前來?」盤兒眼睛裡灼灼發亮。

    世子哥哥?!薛東昌依稀對這稱呼有了幾分耳熟。

    「她沒有來。」三皇子微卷唇角:「我且問你,你為何到了縣衙為僕?」

    盤兒突地「爆發」直起腰身:「上任胡縣令是個狗官,我爹爹服役,修築河堤時失足落水淹死,他竟看中了我娘,起初還裝模作樣,說什麼憐惜孤兒寡母,照應我們母女……我娘不防其他,想著爹爹一走,家裡沒了勞力,一年耕種所得堪堪能抵賦稅,不如與縣令簽了活契,還能落個溫飽,哪知狗官竟逼我娘……我娘不叢,卻抵抗不過,被狗官強佔了身子,一頭撞死了……狗官只說我娘自己想不開投了井,我起初原也不知真相,後來狗官調任,縣衙裡的陳嬤嬤才敢告訴我實話,我想告官,求現任縣令為我娘伸冤,陳嬤嬤攔住我,說官官相護,我鬧出來反而會獲死罪。」

    三皇子頷首:「陳嬤嬤的話不錯,你說你娘是被逼迫至死,卻無憑無據,以奴告主,先就得受杖責之刑,就算沒有官官相護之說,也不能將胡縣令繩之以法。」

    盤兒目瞪口呆。

    「你可願跟我去錦陽,若你今後做了皇子府的奴婢,我答應必能要了那狗官的性命,也算為你報了殺母之仇。」三皇子悠哉游哉開口。

    盤兒呆怔了好一歇,才如夢初醒一般,匍匐在地重重磕起響頭。

    「讓人把她好身安置。」三皇子大手一揮。

    薛東昌去而復返後,仍是滿臉的疑惑:「殿下,收著這小丫頭可有何用?」

    三皇子整個人徹底斜倚了軟榻,微咪眼角:「沒用,舉手之勞罷了,我有時也會發發善心。」

    薛東昌:……

    「狗記性,還沒想起來,上回咱們在郫南村莊遇險,廣平郡主就是被這丫頭拉著去了她家避險。」三皇子揭開謎底。

    薛東昌才總算醍醐灌頂:「屬下哪有殿下過目不忘的本領,不過依稀記得『世子哥哥』四字耳熟。」心下卻想,難怪殿下發了善心,原來又是與那位有關,但也不過就是一面之緣而已……殿下還真是有走火入魔之嫌。

    三皇子像是洞察了薛東昌的心裡話,眉梢一揚:「我與這丫頭也算有緣,若非她家裡備著弓箭,讓郡主順手救急,說不定那日真會中了老四的毒手……東昌,待這回歸京,就得開始計劃,那個狗官胡縣令你可記得?」

    薛東昌一臉莫名其妙。

    三皇子長歎一聲:「他是老四的人,我手裡收集的罪證就有他的一份,正煩惱挑誰下手,正好遇見這事,就是他了!」

    三皇子又一揮手,打發了薛東昌離開,卻忽地像長了精神,從軟榻翻身而起,兩步走到靠窗設置的長案邊,揮筆書下「胡世忠」三字,盯著龍飛鳳舞的書法看了好一陣,待墨跡初干,這才將紙一把扯起,湊於燈火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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