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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81章 兄妹反目,姑嫂離心 文 / 剎時紅瘦

    榮禧堂裡很平靜。

    旖景才踏入正院,卻見以祝嬤嬤為首的僕婦盡在院門兩側的廊廡底下待命,十餘個鶯鶯燕燕垂手而立,卻屏息凝聲,這陣勢顯然與往日不同,看來這時的平靜只是一場風波的間歇。

    一定有了爭執,但隨著她與虞渢的到來又再偃旗息鼓。

    旖景輕輕一歎,帶著些微的遺憾。

    虞渢似笑非笑地看了身邊小嬌妻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道:「放心,以謝世子兄妹的性情,接下來還得吵。」

    旖景立即炯炯有神。

    才一上了正廳前的白玉石階,便見幾人坐在廳內,旖景首先瞧見立在老王妃身邊的小謝氏那微微泛紅的眼瞼,與滿臉不及消散的懊惱,嘴角忍不住一卷,卻又很快抿去了興災樂禍。

    見禮時,旖景才仔細打量了一番謝世子,人至中年,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眉心未蹙,卻有了「川」字的縐痕,一雙眼睛與小謝氏生得極為相似,這時雖極力地端出平和,可言行洩露出來仍有與生俱來的嚴厲。

    又看站在一旁的芷姨娘,當然不復上回的狼狽,眼眶卻比小謝氏更要紅些,眸子裡還有盈盈水光,鬢角一朵海棠絹花,映襯得她的面頰更是蒼白。

    芷姨娘同樣在打量並肩而來的世子夫婦,見他們拾階而上,世子一身墨綠蘭葉箭袖錦袍,襯托得身形挺拔如翠竹一般,相比數年之前,翩翩氣質依然脫俗,只當時那個稍顯蒼白的少年,已經更添沉穩,依然面如冠玉,唇色的紅潤已然不似那時的青蒼,眉目還似山水之秀,面頰輪廓越發分明。

    她忽然想起那個夏季,依然是在這間正廳,她心情忐忑,迎上他含笑有若清澗的眼神,心裡微有一甜,耳鬢髮燙的羞澀感覺。

    而這時,他的目光已經不會在她身上稍作停留了。

    與他並肩的女子,笑靨若花,眉目婉然,言行落落大方,在他溫柔如水的注視下,面頰微染紅暈,顧盼之間,眸光熠熠,那樣的明麗與高貴,使人自慚形穢黯然失色。

    正廳裡因為一場爭執尷尬緊繃的氣氛,就在世子妃毫無顧忌的笑語妍妍裡消散無形。

    都說兩人堪比玉壁明珠,原來並非奉承。

    謝芷不由得想,倘若自己那時不是擔心世子命不及冠,聽從父母之命嫁與他為妻,這時與他並肩而立,是否也如這般光彩照人,幸福美滿。

    怎會只得一頂花轎入門,新婚次日,就受一番折辱。

    怎會在父母面前,仍被親姑母一口一聲「區區妾室」「恬不知恥」的責罵。

    她更想起那日飲得半醉的虞洲,當著明月與幾個丫鬟的面,看向自己的冷漠目光,攤開了手喝斥她「愣著幹嘛」時的肅厲語氣。

    沒有憐惜,她因為疼痛難忍眼淚時,只得他一句冷笑:「你不是就盼著這日麼?怎麼,這時後悔了,賤人,後悔的人是我才對。」

    體內臟腑,生出一股銳利的疼痛,以致謝芷搖搖欲墜,站立不穩。

    「祖母,我看著芷娘面色極差,應是身子不適,讓她也坐下說話吧。」

    旖景陪著老王妃與謝夫人說笑寒暄了一番,緩和了廳裡氣氛,老王妃這才允了小謝氏落坐,當然也不會讓旖景站著侍候,轉身之時,旖景瞧見芷姨娘臉色發白,鬢角滲汗,雙膝微顫,毫不猶豫地開口替她求情。

    「芷丫頭也坐吧。」老王妃並不介意。

    謝夫人看著芷娘木訥訥地呆立著,反而是旖景笑著道了謝,又扶了她坐在下首,不由暗暗搖頭,都是公候府邸出來的女兒,芷娘還長著旖景幾歲,自己這個嫡母雖說待她不如親生,也從沒疏忽基本禮儀教管,往常看著還好,這時與人家一比,還真是雲泥之別。

    她早已如坐針氈,其實今天壓根就不想來這一趟——小謝氏的性情謝夫人自是清楚,閨閣時就是個刁鑽驕蠻的,嫁來王府後更添跋扈,婆母在世時又一昧地放縱寵愛,自己這個嫂子從不敢在她面前說半個字的重話,芷娘是庶女,又做出了那樣的事,拖累得全家人都抬不起頭來,謝世子對她雖大不如前,可到底是寵了十多年的女兒,也不願芷娘受別人委屈,強迫著虞棟答應了請封宜人,已經算是給芷娘爭取了體面。

    可到底只是個貴妾,頭上又有小謝氏這麼一個婆婆,哪能不受委屈。

    謝世子一聽芷娘險些被小謝氏強灌避子湯,哪裡忍得住怒火,硬是要來討說法,謝夫人情知兄妹倆難免爭執,果然兩句話後,當著老王妃的面,就毫無顧忌地爭吵起來。

    為一個做人妾室的庶女出頭,謝夫人只覺得荒謬,更何況對方還是自家妹子。

    可謝世子逼著,她也是無可奈何,身為嫡母,就算裝模作樣,也得為芷娘說幾句好話,哪知竟被小謝氏罵上了臉,還是那些舊話,斥她這個嫡母疏於管教,原本就不待見庶女,這時倒來出頭,不安好心,恬不知恥。

    謝夫人嘴裡像嚼了黃蓮,不是啞巴也說不出苦來。

    又擔心為著一個芷娘,和楚王府徹底鬧僵,今後沒了倚仗,越發被京都貴族冷落。

    老王妃雖說也是鎮國公府的女兒,可一貫是個糊塗軟弱人,遠遠不敵小謝氏這個媳婦強勢,楚王與世子從前就疏遠著謝家,否則他們隨手提攜,世子爺也不會賦閒多年了。

    謝夫人哪願意為了芷娘來楚王府鬧事。

    不過她這時一見旖景對芷娘的態度,心思又有了些微變化,故而雖然不滿芷娘的木訥呆板,也權裝沒有發覺。

    在場中人,小謝氏剛剛大逞威風,狠狠數落得自家嫂子還不得嘴,雖受了長兄喝斥,但一番撒潑,哭起了過世多年的鎮國公夫人,成功地堵住了謝世子的嘴,兼著虞渢夫婦一來,眼看著謝世子越發不好再說芷娘的事,小謝氏心裡十分痛快,這時瞧見旖景竟然有為芷娘出頭的預兆,哪裡摁捺得住,芷姨娘還不及落坐,她就是一聲冷哼。

    「景丫頭,虧你還是名門閨秀,怎麼也不知道禮數規矩,芷娘就是一個妾室,長輩們面前,哪有她的坐處。」

    旖景還不及答話,虞渢就開了口:「二嬸,三妹妹雖是二弟妾室,可仍是祖母的侄孫女,阿景也當她是表妹,見她身子不適,心裡不忍才會如此,禮數規矩是當著外人的面,一家人在一處,何必拘禮。」

    這下莫說謝夫人,連謝世子都覺得稀罕起來,虞渢往常見了他們連虛以委蛇都不屑與,三娘就不說了,那時包括四娘,來王府做客,想進關睢苑都是不能,何曾想這會子虞渢竟然出言相助。

    夫妻倆對視一眼,又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旖景,心下暗忖,傳言虞渢對廣平郡主極為看重,這話竟半點不虛。

    老王妃剛才瞧著小謝氏毫不顧及兄妹之情,斥責起兄嫂來言辭尖銳,心裡早有不滿,這時也冷冷說道:「老二媳婦,是我允了芷丫頭落坐,你剛才那話,豈非也是指責我不懂禮儀規矩?」

    謝世子一聽這話,頓時有了底氣,兩眼一瞪,張口就是一句斥責:「都是母親從前慣著你這脾氣,怎能不敬尊長?再說芷娘就算是妾室,卻也是你侄女,倘若洲兒娶了正妻,她在正室面前自然該持妾禮,我們也不會仗著國公府的勢逼著你慢怠正經兒媳,口口聲聲禮教規矩,一來頂撞尊長,二來無端斥責晚輩,這又算哪門子禮數?」

    旖景心下一哂,這回可不是她想挑事,誰讓二嬸自己不識趣呢——芷娘就算是虞洲妾室,可與長房何干,因著與鎮國公府的姻親關係,她樂意把芷娘當作表妹,難道二嬸還有強迫著她把人當姨娘對待的道理?

    並不理會頭頂冒著無形火焰的小謝氏,旖景只沖芷娘甜甜一笑,扶了她坐下:「祖母既然允了,三妹妹就坐吧。」

    得,這下乾脆稱呼起三妹妹來。

    小謝氏氣得兩眼翻白,哪裡肯吃這個暗虧,又是一聲冷笑:「阿兄也別埋怨我待芷丫頭嚴厲,她在閨閣時本就有失家教,這時到底不比當初,別說是個妾室,就算是正經兒媳,也只有服教的理,我可不像嫂子那般,芷丫頭就算是庶出,我也當她是親侄女,自是不能讓她再不知規矩輕重,沒得讓人笑話謝家家風不正。」

    虞渢見小謝氏不將矛頭對向旖景,當然不作理會,旖景本就是要來看熱鬧的,也不會多事把自己陷進去,垂眸端坐著,心裡卻十分「佩服」小謝氏——眼看著謝世子對她已十分不滿,老王妃也早有偏心,她依舊咬著鎮國公府的家教不放,連帶著捎上了謝夫人,還不將人得罪個徹底乾淨,謝夫人就算再不待見庶女,心裡對她這個小姑子只怕也十分不滿了。

    果然,謝夫人忍無可忍:「小姑口口聲聲責我管教不當,怨怪我這個嫡母虧待庶女,我就覺得奇怪了,洲兒可是你親兒子吧,怎麼也那般沒有教養,就算芷娘當時有不對的地方,可一個巴掌拍不響,洲兒若是規矩人,怎麼就做出了那樣的事,壞了芷娘清白,芷娘為何屈居妾位,都是你教子無方,這時還好意思苛待芷娘,我也不知你滿嘴的禮教規矩是為何物。」

    這下可算捅了小謝氏頭上的蜂窩,只見她騰地起立,雙眉一豎,兩眼一瞪,衝著謝夫人就是口沫橫飛:「你還埋怨起我來?竟敢說我兒子的不是?明明是你們家的閨女嫁不出去,死乞白賴地送了上門兒,硬逼著洲兒納她為妾……」

    話沒說完,就被謝世子冷聲打斷:「虞洲若不情願,你又何苦逼著芷娘喝避子湯,難道虞洲壞了芷娘的清白不該負責?不過就是仗著個宗室的名份,說什麼不能娶庶女為妻,我看在兄妹情份上,不好逼迫你這才妥協,哪知你竟這般得寸進尺。你也有點自知之明,虞洲將來就是個閒散宗親,若非妹夫還掌著西山衛,他連個正經差事都混不上,宗人府才不會管他娶妻是嫡是庶,更別提太后與聖上還會理論。我因著該你一聲阿兄,才委屈了芷娘為妾,倘若換作別家,這事情往宗人府一捅,虞洲先就得身敗名裂,你也逃不脫個教子不嚴,敗壞皇家聲譽的罪名。」

    這話原也不差,芷娘再是庶出,也是公候府邸的千金,若當時謝世子真不依不饒,虞洲也只好娶了芷娘,虞洲就算是宗室子弟,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宗人府與禮部也沒有反對的道理,聖上就更不會理會這等閒事了。

    但老王妃聽謝世子不滿虞洲,心裡也不樂意,這時重重喝斥一聲:「都別說了,過去的事情,再提還有什麼益處?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更何況你們還是親兄妹,雖都是為了子女,也不該這麼針鋒相對。」

    小謝氏見老王妃還願意維護虞洲,登即又蘊了兩汪眼淚:「母親,洲兒可是您親孫子,兄嫂這是要讓他身敗名裂呀,您可得為洲兒作主。」

    老王妃這回卻難得清醒,瞪了一眼小謝氏:「他們也是心疼自家女兒,話趕話說得急了些,哪裡就會那麼做,好了,這事也別再爭執了,芷丫頭的事兒,我原本也說是老二媳婦不該,今後再不會有,芷丫頭是我侄孫女兒,有我在一日,就不讓人虧待了她。」

    小謝氏哭聲就噎在了嗓子裡,一陣咬牙切齒。

    見反敗為勝的謝世子得意洋洋,謝夫人更是唇角帶笑,旖景又在一旁忙不迭地說著討巧的話,小謝氏只覺一股焰漿在小腹洶湧,突然說出一句來——###第四百二十二章挑唆示好,大有成效

    「母親,有一件事兒,媳婦原本想要稟報。」

    小謝氏忽然轉了話題,老王妃有點回不過神,謝世子夫婦也是微微一怔。

    旖景與虞渢對視一眼,都不約而同輕揚唇角,顯然,兩人已經猜到了小謝氏肚子裡的話。

    果然,旖景緊接著就收到了小謝氏「得意」的一個眼風,聽她說道:「洲兒的婚事已經有了眉目。」

    老王妃只覺突然,就沒怎麼斟酌言辭:「當真?有人願意與咱們結親了?」

    旖景揉了揉眉心,唉,虞洲的姻緣這是多麼坎坷呀。

    小謝氏被這話一噎,更覺悶氣填胸,她兒子英明神勇,若非因為芷娘這個貴妾,哪裡就到讓人挑三揀四的地步!好容易忍住了怒火,又斜了一眼旖景——且等著看吧,不怕你這時興災樂禍,為芷娘出頭,等將來候府七娘進了門,有你難堪的時候,那才是你正經表姐呢,倘若偏幫一個妾室,只怕候府太夫人也不樂意,她可是你外祖母,數落你也只能挨著!

    小謝氏可是打聽過了,黃七娘伶俐乖巧,極得候府太夫人寵愛。

    一念及此,小謝氏心裡才好受了些,臉上有了淡笑:「是建寧候府三爺的嫡女,在家行七,正是和景丫頭齊名,被太后贊為京都雙華的黃氏七娘。」

    老王妃因為知道小謝氏為虞洲婚事奔波,屢遭拒絕的事,還道這個孫子的姻緣艱難了,正在擔憂,這時只覺驚喜:「這是好事,建寧候府是衛國公府姻親,若是候府的女兒,豈非與景丫頭是表姐妹?」

    小謝氏又掃了一眼兄嫂的臉色,見謝世子笑意不復,謝夫人也是滿臉懊惱,心裡越發得意,竟覺得這門親事大有好處,虞洲有了建寧候府這門岳家,多少對旖景是個牽掣,看她將來還會不會為討好老王妃偏心芷娘,若是如此,豈不得罪了候府?

    語音就越發輕快起來:「媳婦也覺得好,已經與候府三太太談了幾回,她心裡也屬意洲兒,正想討母親意下,聽說七娘與景丫頭原就交好,景丫頭應當知道七娘的性情,最是溫婉賢淑,有太后稱讚,才華自然也是不錯的。」

    旖景婉然一笑:「阿月與我年齡相近,從前常來國公府,我與她的確交熟。」

    只是交熟,並非交好,但老王妃與小謝氏都忽視了旖景言下之意,話題轉向,小謝氏開始對黃江月讚不絕口,榮禧堂的氣氛這才徹底緩和,只謝世子終究不願多聽,想著今日來王府為女兒出頭的目的已經達到,便與虞渢相攜去了前院,謝夫人也不好插口虞洲的親事,漸漸覺得尷尬起來,旖景察顏觀色,適時請她去關睢苑小坐,老王妃因一心關注虞洲的婚事,也沒有挽留,更加尷尬的芷姨娘當然也起身道辭,謝夫人卻沒有讓她跟去關睢苑,一句「你身子不好,回去歇著」就打發了。

    「今日這事,讓世子妃看笑話了。」一邊往關睢苑走,謝夫人一邊歉意道,今日她在旁瞧著,小謝氏在老王妃面前竟大不似從前得意,老王妃似乎更偏心世子妃一些,這才意識到老王妃再怎麼顧及娘家,虞渢才是她嫡親的孫子,心頭最重,就算愛屋及烏,也會對長孫媳婦更好,再說世子妃又是個聰明伶俐、長袖善舞的,哄得老王妃開懷是輕而易舉。

    這裡到底是楚王府,虞棟一家終究是要分府獨立,不過就是三兩年的事罷了。

    別說小謝氏已經與他們瀕臨反目,就算還似當初,一旦分府,虞棟哪裡及得上楚王府的赫赫聲威?

    一念及此,謝夫人也不敢在旖景面前端長輩架子,改了尊稱。

    「一家人,有什麼笑話不笑話的,伯母別與我生份,就依了祖母,喚我景丫頭就是。」旖景卻有意與謝夫人拉近距離。

    謝夫人見旖景熱情,心裡又驚又喜,乾脆攜了她的手,斟詞酌句地解釋:「有些話,伯母也不瞞你,當時芷娘與二郎鬧出那樣的事兒,我心裡也是惱火的,都怪芷娘自己……可世子爺他念著芷娘生母的情份,對芷娘本就偏疼些,再者二郎的確也有錯……讓芷娘為妾,也是不得已,聽說了避子湯的事,世子爺哪能不氣,不過世子爺也明白,芷娘終究是妾,將來等二郎有了正妻,該守的規矩還是得守,不會容著她任性。」

    這是擔心旖景得知候府七娘要嫁給虞洲後,介懷芷娘有娘家撐腰,將來對正室不敬。

    謝夫人當真多想了,旖景壓根不在意黃江月的處境,再者,以她看來,芷娘的性情並非跋扈刁蠻,她根本鬥不過黃江月。

    但是當然要承情的:「三妹妹性情溫婉,哪裡會任性,再者三妹妹雖是妾室,可有宜人的品階,只要循規守禮,旁人也不敢苛責了她。」

    謝夫人自是把這話當作客套,沒往深處想,卻試探著提說另一件事:「今日的來意原本還有一件,下月初十是公爹壽辰,雖不是整生,國公爺慣愛熱鬧,世子爺就想置上幾桌酒宴,請了台戲,邀約要好的親朋故交陪國公爺樂上一日,老王妃倒是應允了那日去湊樂,就是不知渢兒是否得空,他可是內閣學士,就怕公務繁忙走不開。」

    委實這些年鎮國公府不復當年聲威,鎮國公卻極熱衷過壽,年年都要操辦,恨不能廣邀親朋,但包括楚王在內,多數都是隨禮,找借口推托不去赴宴,就算虞渢從冀州歸來後,也只是隨著老王妃去應酬一下,拜完壽就告辭,謝夫人眼瞧見今日虞渢似乎有了幾分「熱情」的樣子,又使終不敢確信,這才繞著彎的試探。

    旖景想著虞渢既然要大廢周折的把鎮國公府三房「摘」出單獨清算,心裡應當對其餘幾個舅公並不懷恨,只是他生性待人原就有些冷淡,從前因著小謝氏的攛掇,謝世子老盤算著嫁個女兒給他,這多少讓虞渢有些反感,不過這時已不似當初,要讓虞棟徹底失去鎮國公府倚靠——雖這敗落的公候之家權勢皆無,可有一點,他們足以影響老王妃,所以旖景才要挑撥謝世子與小謝氏反目,免得他們與虞棟眾志城誠。

    經過這回,挑是生非已經初見成效,若對鎮國公府再行示好,他們應當會知好歹。

    旖景不指望鎮國公府能幫什麼忙,將來別添亂就善莫大焉。

    於是便一口替虞渢答應下來:「他再怎麼忙,也得去給大舅公拜壽。」

    這話對謝夫人來說竟像「聖旨」一般,別說今日冷眼看著,虞渢待旖景十分看重,再者旖景也不是輕率人,沒有把握的事兒絕不會答應得這般乾脆,她話裡雖也只稱拜壽,但今年虞渢定不會磕個頭就告辭了。

    有楚王世子在宴席上一坐,那些小瞧鎮國公府的人也會收斂幾分。

    「別說大舅公,就連祖母也是愛熱鬧的,莫如讓大伯操勞些,今年再多置幾席,除了親朋,再邀上些素有來往的府邸,比如韋相府……啊,對了,聖上已經賜婚,韋七娘好事近了,我正準備去給她添妝,到時先知會一聲韋夫人,伯母再讓人送帖子去。」旖景興致勃勃。

    謝夫人更覺驚喜,其實她與韋夫人基本已經敲定了做兒女親家,這回鎮國公過壽,當然邀請了韋家,韋夫人自然會來赴宴,旖景剛才的意思,是想透露出去她和世子都會赴宴的話,由韋夫人這麼一散播,今年鎮國公的壽宴不怕還有人會婉辭了。

    有旖景這麼一番明示暗示,謝夫人再無遲疑,回去就與謝世子商議:「依我看來,渢兒媳婦是個乾脆人,心思也通透,她才進門多久,姑母就把她當親孫女兒一般地疼,今日世子爺與小姑爭執,我看姑母的神情很是不豫,可渢兒媳婦一來,兩句話一說,姑母就喜笑顏開,景兒今日對我們這般熱情,應當是知道姑母一貫顧及鎮國公府。」

    謝世子也正覺得虞渢今日待他不同以往,聽了這話,微蹙著眉:「難道渢兒是有什麼打算不成?」

    「還能有什麼打算,定是想讓景兒掌王府中饋……倘若不是楚王府沒個管理內宅的人,妹夫早該立府,宗室又不似普通貴族,哪還能讓他一直在王府住著。」謝夫人說道:「不是我不幫著小姑,這些年間,為了她的事,咱們在姑母面前說了多少好話,王爺當年就想求太后賜個女官,幫著姑母掌理家事,這也不無不可,前朝公主在外立府,有誰會親自掌握中饋,還不都是身邊女官幫著操持。如此一來,妹夫就該立府,他是鎮國將軍的爵位,又不得信重,奉祿哪如王府豐厚,三分之一都不及,憑著小姑那點能耐,只怕會入不敷出,姑母原本意動,還不多虧了咱們替小姑說話,姑母才打消了念頭,王爺是個孝子,不願違逆姑母,才由得小姑一手遮天,十多年來,小姑也不知貪昧了多少王府資產。」

    宗室不比旁家,沒有分家一說,虞棟立府,是皇室出資,祿田祭田府邸按制分配,他可無權瓜分楚王府的產業,虞棟不得天子信重,人脈本就有限,操持起庶務來自是不如楚王那般順風順水,小謝氏更是個只知享樂的,吃穿用度早慣了奢華,可就靠著皇室給的奉祿,只怕養活家奴都不易,哪還能好比今日這般奢侈。

    等將來虞棟去世,虞洲又沒有襲爵,閒散宗室的奉祿更是微薄。

    虞棟夫婦不願立府,一方面是因為謝世子不知的陰謀,一方面也是因為貪圖王府的生活奢華,雖說楚王府產業資財是由專門的屬官打理,可小謝氏管著內宅中饋,還是能從其中私昧不少財物。

    楚王未必不知,不過懶得為了這些身外物與小謝氏計較罷了。

    「就說當初姑母為妹夫請封郡王,不也是世子爺說的好話,後來雖然沒成,那也是因為聖上與太后不准,咱們也算盡了力,可小姑全不念咱們的好,聽聽她今日說的那些話,我當真覺得寒心。」謝夫人見謝世子沉默不語,長長歎息一聲:「再者現在渢兒已經娶了妻,景兒的身份又這般尊貴,便是太后都將她視為掌珠,小姑縱使不甘不願,哪還能掌著中饋不還,小姑那性情,早早就把景兒得罪了個徹底,人家當然是不容她們在王府坐享其成,姑母就算顧及著咱們,渢兒到底是她的嫡親孫子,咱們就算為小姑說話,也不一定頂用。」

    「當年咱們為了小姑,已經得罪了王爺,家裡的情況,世子爺也曉得的,別的不說,這回四娘的婚事若沒有景兒從中轉圜,哪能這般順利,他們都不計前嫌,咱們也要懂得適可而止,將來若是渢兒提出中饋的事,咱們可不能再插手。」謝夫人苦口婆心:「世子爺,您難道就甘願這麼消沉下去?若王爺與渢兒有心提攜,謀個差事也不是難事,您總得為咱們幾個兒子想想吧,他們將來參加科舉,或者有入仕的機會,可倘若渢兒有心打壓……」

    謝世子終於閉目,半響才說了一句:「這麼多年,我為她也做得夠了,當年母親把自己的嫁妝盡都給了她,我可是連一個字都沒多說,是她全不顧念兄妹之情,也怨不得我。」

    謝夫人總算長吁了口氣,臉上有了笑容,親自下廚,為謝世子做了一餐豐盛的晚膳。與候府三太太談了幾回,她心裡也屬意洲兒,正想討母親意下,聽說七娘與景丫頭原就交好,景丫頭應當知道七娘的性情,最是溫婉賢淑,有太后稱讚,才華自然也是不錯的。」

    旖景婉然一笑:「阿月與我年齡相近,從前常來國公府,我與她的確交熟。」

    只是交熟,並非交好,但老王妃與小謝氏都忽視了旖景言下之意,話題轉向,小謝氏開始對黃江月讚不絕口,榮禧堂的氣氛這才徹底緩和,只謝世子終究不願多聽,想著今日來王府為女兒出頭的目的已經達到,便與虞渢相攜去了前院,謝夫人也不好插口虞洲的親事,漸漸覺得尷尬起來,旖景察顏觀色,適時請她去關睢苑小坐,老王妃因一心關注虞洲的婚事,也沒有挽留,更加尷尬的芷姨娘當然也起身道辭,謝夫人卻沒有讓她跟去關睢苑,一句「你身子不好,回去歇著」就打發了。

    「今日這事,讓世子妃看笑話了。」一邊往關睢苑走,謝夫人一邊歉意道,今日她在旁瞧著,小謝氏在老王妃面前竟大不似從前得意,老王妃似乎更偏心世子妃一些,這才意識到老王妃再怎麼顧及娘家,虞渢才是她嫡親的孫子,心頭最重,就算愛屋及烏,也會對長孫媳婦更好,再說世子妃又是個聰明伶俐、長袖善舞的,哄得老王妃開懷是輕而易舉。

    這裡到底是楚王府,虞棟一家終究是要分府獨立,不過就是三兩年的事罷了。

    別說小謝氏已經與他們瀕臨反目,就算還似當初,一旦分府,虞棟哪裡及得上楚王府的赫赫聲威?

    一念及此,謝夫人也不敢在旖景面前端長輩架子,改了尊稱。

    「一家人,有什麼笑話不笑話的,伯母別與我生份,就依了祖母,喚我景丫頭就是。」旖景卻有意與謝夫人拉近距離。

    謝夫人見旖景熱情,心裡又驚又喜,乾脆攜了她的手,斟詞酌句地解釋:「有些話,伯母也不瞞你,當時芷娘與二郎鬧出那樣的事兒,我心裡也是惱火的,都怪芷娘自己……可世子爺他念著芷娘生母的情份,對芷娘本就偏疼些,再者二郎的確也有錯……讓芷娘為妾,也是不得已,聽說了避子湯的事,世子爺哪能不氣,不過世子爺也明白,芷娘終究是妾,將來等二郎有了正妻,該守的規矩還是得守,不會容著她任性。」

    這是擔心旖景得知候府七娘要嫁給虞洲後,介懷芷娘有娘家撐腰,將來對正室不敬。

    謝夫人當真多想了,旖景壓根不在意黃江月的處境,再者,以她看來,芷娘的性情並非跋扈刁蠻,她根本鬥不過黃江月。

    但是當然要承情的:「三妹妹性情溫婉,哪裡會任性,再者三妹妹雖是妾室,可有宜人的品階,只要循規守禮,旁人也不敢苛責了她。」

    謝夫人自是把這話當作客套,沒往深處想,卻試探著提說另一件事:「今日的來意原本還有一件,下月初十是公爹壽辰,雖不是整生,國公爺慣愛熱鬧,世子爺就想置上幾桌酒宴,請了台戲,邀約要好的親朋故交陪國公爺樂上一日,老王妃倒是應允了那日去湊樂,就是不知渢兒是否得空,他可是內閣學士,就怕公務繁忙走不開。」

    委實這些年鎮國公府不復當年聲威,鎮國公卻極熱衷過壽,年年都要操辦,恨不能廣邀親朋,但包括楚王在內,多數都是隨禮,找借口推托不去赴宴,就算虞渢從冀州歸來後,也只是隨著老王妃去應酬一下,拜完壽就告辭,謝夫人眼瞧見今日虞渢似乎有了幾分「熱情」的樣子,又使終不敢確信,這才繞著彎的試探。

    旖景想著虞渢既然要大廢周折的把鎮國公府三房「摘」出單獨清算,心裡應當對其餘幾個舅公並不懷恨,只是他生性待人原就有些冷淡,從前因著小謝氏的攛掇,謝世子老盤算著嫁個女兒給他,這多少讓虞渢有些反感,不過這時已不似當初,要讓虞棟徹底失去鎮國公府倚靠——雖這敗落的公候之家權勢皆無,可有一點,他們足以影響老王妃,所以旖景才要挑撥謝世子與小謝氏反目,免得他們與虞棟眾志城誠。

    經過這回,挑是生非已經初見成效,若對鎮國公府再行示好,他們應當會知好歹。

    旖景不指望鎮國公府能幫什麼忙,將來別添亂就善莫大焉。

    於是便一口替虞渢答應下來:「他再怎麼忙,也得去給大舅公拜壽。」

    這話對謝夫人來說竟像「聖旨」一般,別說今日冷眼看著,虞渢待旖景十分看重,再者旖景也不是輕率人,沒有把握的事兒絕不會答應得這般乾脆,她話裡雖也只稱拜壽,但今年虞渢定不會磕個頭就告辭了。

    有楚王世子在宴席上一坐,那些小瞧鎮國公府的人也會收斂幾分。

    「別說大舅公,就連祖母也是愛熱鬧的,莫如讓大伯操勞些,今年再多置幾席,除了親朋,再邀上些素有來往的府邸,比如韋相府……啊,對了,聖上已經賜婚,韋七娘好事近了,我正準備去給她添妝,到時先知會一聲韋夫人,伯母再讓人送帖子去。」旖景興致勃勃。

    謝夫人更覺驚喜,其實她與韋夫人基本已經敲定了做兒女親家,這回鎮國公過壽,當然邀請了韋家,韋夫人自然會來赴宴,旖景剛才的意思,是想透露出去她和世子都會赴宴的話,由韋夫人這麼一散播,今年鎮國公的壽宴不怕還有人會婉辭了。

    有旖景這麼一番明示暗示,謝夫人再無遲疑,回去就與謝世子商議:「依我看來,渢兒媳婦是個乾脆人,心思也通透,她才進門多久,姑母就把她當親孫女兒一般地疼,今日世子爺與小姑爭執,我看姑母的神情很是不豫,可渢兒媳婦一來,兩句話一說,姑母就喜笑顏開,景兒今日對我們這般熱情,應當是知道姑母一貫顧及鎮國公府。」

    謝世子也正覺得虞渢今日待他不同以往,聽了這話,微蹙著眉:「難道渢兒是有什麼打算不成?」

    「還能有什麼打算,定是想讓景兒掌王府中饋……倘若不是楚王府沒個管理內宅的人,妹夫早該立府,宗室又不似普通貴族,哪還能讓他一直在王府住著。」謝夫人說道:「不是我不幫著小姑,這些年間,為了她的事,咱們在姑母面前說了多少好話,王爺當年就想求太后賜個女官,幫著姑母掌理家事,這也不無不可,前朝公主在外立府,有誰會親自掌握中饋,還不都是身邊女官幫著操持。如此一來,妹夫就該立府,他是鎮國將軍的爵位,又不得信重,奉祿哪如王府豐厚,三分之一都不及,憑著小姑那點能耐,只怕會入不敷出,姑母原本意動,還不多虧了咱們替小姑說話,姑母才打消了念頭,王爺是個孝子,不願違逆姑母,才由得小姑一手遮天,十多年來,小姑也不知貪昧了多少王府資產。」

    宗室不比旁家,沒有分家一說,虞棟立府,是皇室出資,祿田祭田府邸按制分配,他可無權瓜分楚王府的產業,虞棟不得天子信重,人脈本就有限,操持起庶務來自是不如楚王那般順風順水,小謝氏更是個只知享樂的,吃穿用度早慣了奢華,可就靠著皇室給的奉祿,只怕養活家奴都不易,哪還能好比今日這般奢侈。

    等將來虞棟去世,虞洲又沒有襲爵,閒散宗室的奉祿更是微薄。

    虞棟夫婦不願立府,一方面是因為謝世子不知的陰謀,一方面也是因為貪圖王府的生活奢華,雖說楚王府產業資財是由專門的屬官打理,可小謝氏管著內宅中饋,還是能從其中私昧不少財物。

    楚王未必不知,不過懶得為了這些身外物與小謝氏計較罷了。

    「就說當初姑母為妹夫請封郡王,不也是世子爺說的好話,後來雖然沒成,那也是因為聖上與太后不准,咱們也算盡了力,可小姑全不念咱們的好,聽聽她今日說的那些話,我當真覺得寒心。」謝夫人見謝世子沉默不語,長長歎息一聲:「再者現在渢兒已經娶了妻,景兒的身份又這般尊貴,便是太后都將她視為掌珠,小姑縱使不甘不願,哪還能掌著中饋不還,小姑那性情,早早就把景兒得罪了個徹底,人家當然是不容她們在王府坐享其成,姑母就算顧及著咱們,渢兒到底是她的嫡親孫子,咱們就算為小姑說話,也不一定頂用。」

    「當年咱們為了小姑,已經得罪了王爺,家裡的情況,世子爺也曉得的,別的不說,這回四娘的婚事若沒有景兒從中轉圜,哪能這般順利,他們都不計前嫌,咱們也要懂得適可而止,將來若是渢兒提出中饋的事,咱們可不能再插手。」謝夫人苦口婆心:「世子爺,您難道就甘願這麼消沉下去?若王爺與渢兒有心提攜,謀個差事也不是難事,您總得為咱們幾個兒子想想吧,他們將來參加科舉,或者有入仕的機會,可倘若渢兒有心打壓……」

    謝世子終於閉目,半響才說了一句:「這麼多年,我為她也做得夠了,當年母親把自己的嫁妝盡都給了她,我可是連一個字都沒多說,是她全不顧念兄妹之情,也怨不得我。」

    謝夫人總算長吁了口氣,臉上有了笑容,親自下廚,為謝世子做了一餐豐盛的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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