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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43章 鬧市刺殺,孤閣纏綿 文 / 剎時紅瘦

    斜陽照水,艷雲依依時分,楚王府的紫檀車與已經停在了東郊的鷰湖之畔,沿湖建著遊廊,廊內畫梁顯然已經了些歲月,染著幾分滄桑,已是傍晚,附近居民大多回家操忙著晚膳,湖畔遊廊唯有虞渢與旖景兩人,邊行邊看半掩山脈的落日,照得波光灩瀲。

    因著虞渢詢問,旖景已經說了廖家的事,虞渢並未發表意見,他早猜到黃陶身後有財力支持,不僅於此,當日偷襲旖景的是死士,又因誤傷了三皇子,顯然刺殺事件僅只是黃陶一手安排,死士來源不可能是皇族,這說明黃陶還豢養有死士。

    虞渢已早一步留意到廖家,與阿晴說得無異,這些年來廖家僅只是一介商賈,應是有黃陶私下援助,才能在短短十年間奠定家業,黃陶應當是與廖家互利互惠,借助廖家之財為自己豢養死士,憑他的能力,達不到一批之量,三兩個只怕也有。

    不過黃陶行事謹慎,因著刺殺失手,折了一人,更添戒防,虞渢一時還察不到他手中死士藏身之所。

    眼下既然廖家已浮出水面,當然容不得他在暗處壯大家業,盜用建寧候府與衛國公府的名義攀結官宦,為黃陶兄妹的圖謀提供助力。

    據虞渢所察,黃陶其人雖陰狠險惡,但對他看重的親眷卻甚為義氣,無論是對廖家,還是妻族江家都多有助益,江氏之父不過是個縣令,黃陶對江氏卻從無慢怠小看,兩人成婚多年,黃陶無一妾室通房,三子皆為嫡出,並且依虞渢看來,黃陶對三個兒子的教導甚是看重,便是黃氏,對六娘與蘇芎一雙子女的教導也是往正直的方向,不像楚王府的謝妃,灌疏給虞棟的儘是狹隘忌恨的觀念。

    在虞棟心裡,對小謝氏僅只是利用,他的一腔真情,也許僅限於安瑾生母。

    虞渢才想到這點,暗暗評價著黃陶與虞棟的優劣,就聽旖景甚有些遲疑地問道:「我們在這兒散步當真無礙?還是你先打聽清楚了二叔今日不會來此?」

    這裡接近東郊別苑,當然也接近于氏所居之處,即便虞棟因為防著小謝氏,不敢公然領著于氏出來散步,也難保被碰巧遇到。

    「如斯美景,卻因要避著那些無干緊要之人而閉門不出,豈不可惜?」虞渢輕輕一笑,牽著旖景的手,面對著青山碧波,雲淡風清地說了一句:「自從上回與你來了別苑,我便意識到有那麼戶鄰居甚是掃興,所以小施計謀,讓二叔把人轉移了。」

    「不過是引來二嬸的陪房在這附近出現了一回,二叔的耳目就發現了,登即稟報了二叔。」話音才落,虞渢便見旖景四顧打量,輕捏了一下她的手指:「別想閒事,這裡早無二叔耳目。」

    可閒事到底還是找上了門兒,灰渡來稟——京都小東市發生刺殺,當初因朱氏這個一品夫人長跪王府門前,具本彈劾虞渢「仗勢欺人」的楞頭青御史呂簡遇刺,據說傷勢險重,命懸一線。

    旖景直覺不好,正要問虞渢是否回城,卻被他往車上輕輕一扶:「這兩日莫論閒事。」只交待灰渡:「著人盯著呂家,若呂御史傷重,速請江漢前往,務必挽救他一條性命。」

    話雖如此,旖景心裡始終不放,自己琢磨了一番,有了七成把握,才說道:「這事不像是二舅的手段,應不是衝你。」

    在不涉及朝政諸人眼中,虞渢與朱潛之爭是因「私怨」,呂簡參涉其中,無疑也是得罪了楚王府,呂簡遇刺,虞渢深有嫌疑,黃陶行事謹慎,身在朝中,應當明白朱潛的下場全是因為反對新制,而無論哪個皇子,包括太子,必定不會在這關頭與聖上唱反調,黃陶不像是為了私怨置大局不顧之人。

    「是太子。」虞渢搖了搖頭:「準確來說是太子妃,她這是用後宅陰私手段,處理朝政之爭。」

    經這一點撥,旖景也想透了其中關竅,一時失語,不得不說甄蓮之能遠勝太子,可行事這般陰狠,竟牽涉無辜之人——那個倒霉的御史,並完全不在意楚王府的立場——因為這事,虞渢多少會被污水染身,就算最終獲罪的一定是朱潛,可有些朝臣,一定會看清形勢。

    朱潛因罪免職,已得警告,卻不自省,依然串聯落魄世家欲駁新制,天子定會嚴懲,只要看清這點的人,也都曉得虞渢是支持新政的主力,必會懷疑是他安排這樁刺殺,嫁禍朱潛。

    倘若是旖景行事,便是要用此昏招,也不會真將呂簡刺成重傷,命懸一線,如此也不算開罪了楚王府,只要呂簡無礙,即使有人懷疑虞渢,也會覺得他是受命行事,忠於聖令,不致背個「狠辣」的名聲——呂簡身負重傷,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定會腹誹虞渢「公報私仇」,藉著聖命將朱潛置於死地,順便報復曾經彈劾他的御史。

    甄蓮許是以為呂簡不死,達不到將朱潛置於死地的目的,卻沒想到這麼一來,在天子面前完全暴露了她的陰狠面目。

    呂簡再怎麼也是國之朝臣,虞渢更是天子信臣,怎容她一介女流陰謀設計,一人生死攸關,一人難逃污名。

    虞渢又再搖頭:「太子妃自以為是,殊不知朱潛本就不是清正之流,要捏他把柄治個死罪何需陰謀陷害。」

    「如此一來,於你也不利……」旖景憂心忡忡。

    「這惡名也只能代太子背了,只望呂簡能渡過這生死劫數,他雖有些愚直,卻非奸詐之徒,御史一職正需要他這類不畏權貴的忠正之士。」

    也就是返回別苑時,兩人在途中議論了幾句,當踏入別苑,虞渢再不提政事家亂,旖景也沒有再掛在嘴上,只在心裡衡量,該如何盡力挽救此事,依著虞渢這時的聖眷,閒人即使議論也不敢明目張膽,只擔心呂簡家人會因而誤解懷恨,將來受人挑唆,被人利用。

    趁著虞渢沐浴更衣之時,旖景召了灰渡來問,明白了呂簡出身寒門,因投身秦相,才有入仕之機,其父早喪,他是被寡母養育成人,成親不久,尚無子嗣,其妻姜氏出身望族偏支,妻族中不乏入職六部官員,從這個層面來看,呂簡似乎頗受秦相看中,否則姜氏便是偏支嫡女,也不大可能嫁個一個寒門出身的士子。

    關於呂母與姜氏為人秉性,灰渡就知之不詳了,旖景也只好暫時擱置,幫著楊嬤嬤與謝嬤嬤做好一餐清淡可口又不失豐盛的晚膳,陪著虞渢用完,這才去了沐浴。

    妥當後已是夜暮四合、群星伴月時分,高閣上彩盞已燃,隔著鏤花門窗光華明燦,旖景只著件月白榴花襟的窄袖中衣,淺杏紗裙,踏著階梯上了閣樓,特意放輕了步伐,從門扇雕花「偷窺」,見虞渢已經散了髮髻,歪坐在榻上,就著九枝燈盞翻閱著一本絹冊,一旁几案上有個敞開的錦盒,旖景一眼認出是來自於甄南顧的神秘賀禮。

    好奇心又被引起,踩著細快的步伐進去,不由分說挨著坐在榻沿,垂眸一望,頓時雙靨緋紅,一巴掌打在那裝訂精美的絹畫上:「沒個正經,哪有送人這等賀禮的?」

    虞渢好整以暇地看著羞得不敢正視的小嬌妻,淺咳一聲:「你還沒看出,無論師兄,還是南顧,咱們這些溟山學院的學子,都是表面正經實為不羈。」見旖景又「啐」了一聲,視線都無處安放了,虞渢又拾起絹冊,恢復一本正經:「祝玉明也是個奇人,你看他一手畫藝細緻入微,尤擅工筆人物,卻只畫****秘戲,故而只有男子知其名聲,難怪你沒聽過,你來瞧瞧,這衣衫縐皺、人物表情,無處不細,筆筆精妙,著彩也有其鮮明特色,無論人物形態、背景花鳥,都是精細入微,既是狀物傳神,又有舒情達意,實為上佳。」

    聽虞渢讚不絕口,旖景忍不住斜睨眼角,草草掃了幾眼,果然見畫上人物神態鮮活,不覺又多掃了幾眼,虞渢見她始終還有些排斥,乾脆將人摟入懷中,擁坐著細賞,一邊品評,一邊又介紹祝玉明的事跡。

    「祝玉明身於東明末年,大隆建國時他年才十五,據說一手畫藝從無師承,竟是自己臨摩練就,可見先有天賦,他的作品,便是宮廷裡也有保存,他為人落拓不羈,當時許多貴族求他畫作,開價至百金或者不得,不過他興致一來,隨手畫出一冊只為換酒的事跡也常有,年不過而立,便投潭而亡,有人說是因為愛慕之人病故殉情,也有人說是醉酒失足,他一生居無定處,不曾娶妻,父祖也無從考究。」

    旖景漸漸看了進去,主動捧了畫冊目不轉睛,時而也跟著虞渢的點評讚歎一聲,這麼看完了十餘頁,又才害羞起來,捂著臉往榻上一倒裝睡。

    虞渢見她捲著薄衾裹得像只蠶蛹,未免失笑,翻身貼近耳畔,撥了撥衣襟:「世子妃,你忘了給我的生辰禮。」微暖的氣息吹入衣襟,旖景只覺得髮根處一陣細細的顫慄,身上就暖熱起來,腦子裡不由晃過剛才細賞的幅幅畫面,越發覺得灼熱,身子又往裡蹭了一蹭,卻覺身上一鬆,然後他的氣息就代替了薄衾,將她緊緊包圍。

    「生辰禮。」已經許久沒有這般扭捏過的世子妃一個翻身坐起,托舉著枕畔疊得恭整的一套裡衣當作打岔的「救星」,但她很快發現虞閣部的笑容越發曖昧,微攤了手,就這麼在榻上與她面對面的跽坐著:「世子妃不服侍我試試新衣?」

    南北兩側的雕門大敞,光火明麗,星月似乎近在舉手之間,有風捲入,吹得畫帳如漣漪微蕩,榻上男子散發跪坐,任由雙靨飛紅的女子纖指緩緩,寬衣解帶,又再披上絲衣。

    「很合身。」虞渢阻止了正欲繫上衿扣的玉指,牽引著放在穩穩跳動的胸前:「更貼心。」

    她的身掌就這麼貼在輕薄的衣料外,仍能感覺到柔暖的溫度,他眸色漸深,一吻落下,沒有猶豫就陷入深永,隨著手掌的游弋,輕車熟路地褪去阻礙,當肌膚相貼,旖景似乎才從迷亂中微有清醒,未落的墨帳、一室輝煌、大敞的門窗都讓她慌亂,微微的一個推拒,已經被身上的人察覺,暫離了唇舌的糾纏,輕吻上她胸前豐盈柔軟處。

    「沒人會上來,我早有囑咐。」

    她的意識就這麼在他低啞的音色、寸寸親吻裡恍惚,一時覺得血液像是茶釜裡沸騰的水,一時又覺胸口有顫慄的微涼。

    忽而耳畔又響起他的聲音:「旖景,看著我。」

    她下意識地睜開眼瞼,滿室燈火險些刺傷了她的瞳仁,這般明亮的光線,將他的黑髮,他的肌膚,肩腰利落清爽的曲線,深而黑的眼眸映照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又吻下,沿著她胸前秀麗纖細的鎖骨,漸漸到她敏感的耳垂,他的親吻甚至讓她濕潤了眼角,視線便朦朧起來。

    指掌緊合時,他依然還是輕緩地進入,感覺到她的溫潤緊密,才難以抑制地重重起伏。

    夜色尚淺,纏綿尤長。

    一直很多年過去,舊地重遊時,旖景尚且記得這晚的月亮,從一夜不曾放落的墨帳裡望去,並非圓滿,卻尤其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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