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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67章 一時衝動,惹火燒身 文 / 剎時紅瘦

    因著這層好奇,這一晚便是更加輾轉,直到庵裡鐘聲撞響,旖景依然「神清氣爽」。

    三日齋戒已過,今日她再不需參加早課,到淨房梳洗一番,簡簡單單地挽了個隨雲髻,在震霧瀰漫中,不覺又行到昨夜那處庵堂,卻見門扇緊合,上有一把烏鎖。

    越發地神秘了。

    旖景不由想起那一世,從大姐姐言談裡,聽來的關於宛妃。

    西梁公主,三皇子之生母,傾國傾城的容貌,雖是外邦女子,自幼也好琴棋書畫,才華橫溢。

    聖上當年還是東宮太子,對側妃宛氏極盡榮寵。

    便是當今皇后,也與宛氏情同姐妹。

    當年大姐姐成了三皇子妃後,皇后每每與之提起宛妃,都是歎息不已,稱紅顏薄命,提點旖辰要牢記宛妃生、死忌日,拜忌慰靈。

    結果……

    某年宛妃死忌,旖辰當真牢記於心,一番安排,行忌拜之事,卻引得三皇子大發雷霆。

    旖景尚且記得,那年二娘出閣,旖辰歸寧,祖母因見她眼下浮青,心緒不寧,幾番詢問下,才知是因這事遭到三皇子責備冷落。

    大長公主連連歎息,這才提醒旖辰——宛妃當年身子本就不好,又因產子,越發孱弱,三皇子週歲後不久,宛妃便香消玉殞,而太子即當今聖上當年正巧奉了太宗帝的旨意,去福建督促水師籌建,竟連宛妃最後一面都不得見,後來,又因那些心懷叵測之人,比如側妃陳氏,便是眼下的陳貴妃幾經挑撥,稱三皇子命硬剋死宛妃,當時聖上悲痛難捺,於是對三皇子多有疏遠。

    還多得皇后一番轉圜,後來,三皇子漸漸長大,眉目出落得越發與宛妃相似,聖上睹子思母,這才對三皇子消除了芥蒂,疼愛有加。

    可又有謠言滋生,稱宛妃當年死得蹊蹺,是被人害死,矛頭隱隱指向皇后,意在挑撥三皇子與皇后之間「母子情份」。

    聖上為此大發雷霆,追根究底,將散佈謠言的才人賜死。

    大長公主以為,宛妃早逝,三皇子對之全無印象,更不論情份,卻因宛妃之故,受聖上冷落多年,還險些與皇后生隙,只怕私心裡多少對宛妃有些埋怨,皇后一片好意,卻沒料三皇子尚且介懷,倒累得旖辰因不明就理,觸及了三皇子的心結。

    當年旖景順耳一聽,也不疑其他。

    眼下想來,蹊蹺甚多。

    要說來,三皇子與她倒也「同病相憐」,母親都是身子孱弱,也都莫名其妙地背過「克母」的惡名,可設身處地想來,自己何嘗為此埋怨過生母?尤其是這一世,旖景對三皇子其人深有瞭解,更不會以為如他之城府,會因旁人一二挑撥對病逝的生母暗懷芥蒂。

    倒是對皇后,壓根就沒有什麼「母子情份」,否則如何解釋他楚心積慮,多年隱忍。

    想來那一世,三皇子憤怒的不是旖辰拜忌生母的行為,針對的僅是皇后的一番「美意」。

    旖辰無辜,被遷怒了。

    而三皇子越是這麼表現,皇后只以為他抱怨宛妃,便越發放心這個兒子不會懷有二心。

    也許三皇子在皇后跟前兒,不僅一次埋怨過生母。

    那麼,皇后對旖辰的一番提醒,當然就別有用意了。

    旖景忍不住扶額——應是皇后既想利用三皇子與國公府聯姻,鞏固太子勢力,又防備著三皇子滋生野心,明知三皇子對宛妃「介懷」,還意會旖辰行拜忌一事,依三皇子「性情」,必然大怒,與旖辰夫妻生隙,而聖上得知之後,只怕也會暗惱三皇子「不孝」。

    那三皇子倘若不怒,便是「滋生野心」,皇后更得忌防。

    還好還好,多虧這一世讓姐姐擺脫了這門複雜姻緣,三皇子與皇后兩隻千年狐狸鬥法,夾在中間一不留神就會成為炮灰。

    那麼,當年太子遇刺,是否三皇子的詭謀?

    旖景首次對三皇子之「私事」產生了好奇——公道來說,皇后待三皇子的確「疼愛有加」,否則當年聖上因宛妃之故,冷落三皇子那些年,皇后稍有疏忽,也許就會造成三皇子「因病夭折」,但皇后非但沒有如此,反而從中斡旋,使父子之間芥蒂盡消。

    皇后如此「賢良大度」,三皇子這妖孽緣何會對她懷恨?

    就算妖孽聰明過人,年幼早慧,察覺皇后對他的「慈母情懷」並不真誠,但他原非皇后親生,又有西梁王室為靠,皇后對他有所忌防也是人之常情,稱不上罪大惡極。

    公道來說,妖孽儘管狡詐,薄情狠辣,卻也不像是心胸狹隘之人,但他對皇后分明懷有恨意。

    難道僅只是因為「權位」,便對皇后懷恨?

    旖景直覺其中隱情不會如此簡單。

    重要的是,這一世諸多世事變迭,虞渢相比前世更受天家信重,難免不會涉及儲位之爭,不知太子遇刺是否仍會發生,但金相這個禍害一旦根除,秦相與世家之勢必然會引天子顧忌,眼下天子已有側重之心,在徹底實行官制改革之前,會用衛國公府制衡秦相。

    便是自家,也許同樣會涉及儲位爭奪。

    就算眼下,國公府不已經成了三、四兩個皇子勢在必得的助力,一句不涉儲位爭奪,也就是說來輕巧罷了。

    太子倘若有個好歹,就眼下情形來看,三皇子頗得聖心,又顯才能,出身尊貴,已然是儲君大熱人選,能與之匹敵者,唯有四皇子,可假若他便是刺殺太子之主謀……旖景驚訝地發現自己私心裡,居然看好的是妖孽能克承大統!

    所以下意識地不希望妖孽作出刺殺太子之事。

    某人被自己的想法震驚,一時駐足,過了好一陣,方才自言自語——「誤解誤解,我雖對太子沒什麼好感,但對太后、聖上總有親情,總不希望幾個表哥禍起蕭牆、手足相殘,更不希望聖上與太后因太子薨逝傷心,是的是的,便是如此,總之一切以聖上之意為準,盡臣子之忠便罷。」

    有了這番自我寬慰,旖景抹了一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虛汗,剛剛吁了口氣。

    「五妹妹!」

    旖景一驚,抬眸之間,便見天光微亮處,身著玄褐大氅,發系玉帛的妖孽正從前殿拾階而下,步伐移動間,露出一角素白的長袍,喊出那一聲甚是沉厚,不似往日般戲謔帶笑。

    這不是巧遇!

    旖景心下焦躁暗湧,似乎明白過來皇后為何會「心神不寧」,而欽天監緣何會這般巧合,提出要肖羊十月生的女子來此齋戒。

    皇后當真「慈母心懷」,妖孽尚且賊心不死。

    在宮裡時常「巧遇」還不滿足,竟然楚心積慮地安排起郊外邂逅來。

    這讓才被自己那個莫名其妙的念頭驚嚇了一把的旖景,瞬息怒氣騰騰。

    當然不會有什麼好話。

    「三殿下倒也忍得,今日這才出現?也對,我這回明面上是來替皇后娘娘解厄,殿下若早早來擾也大不合適,總沒有借口寄住庵堂,也只能趁著今日。只這會子天光還未大亮,倒難為殿下摸著黑大早趕來。」

    迎面就是嗆人的話,倒真讓三皇子沉重了幾分。

    眉心輕蹙,背著天光的眼底更是一片陰鷙,重重盯了旖景一眼,唇角牽起並非笑意的弧度,那意味竟難以用言辭說明,半響,才冷冷吐出一句:「今日我才明白,五妹妹對我當真厭惡得很。」逼近幾步。

    旖景心頭一慌,下意識地往後一退。

    卻覺壓力一輕,是三皇子瞥開了目光,與她擦肩而過。

    「殿下,貧尼已恭候多時。」背後,傳來淨平尼師有如無波無瀾一潭靜水的聲音。

    旖景背脊一僵!

    難道真是巧遇?忽然想到昨夜「偷窺」的情景,與三皇子今日素淨的玄衣白袍……這下當真窘迫了。

    旖景「僵直」了好一陣兒,才暗暗哀歎一聲,轉過身時,卻見三皇子的背影已經半隱在清晨蘊繞未散的霧藹裡,而淨平卻依然在數步之距,淡淡地與她對視。

    「似乎郡主對殿下有所誤解?」淨平忽然一句。

    旖景臉上一燙,越發懊惱剛才口不擇言:「殿下來此是……」

    「拜忌故人而已。」

    果然是來拜忌,所謂故人,應當便是他的生母。

    可三皇子不是對宛妃甚是避忌麼?就算不是他本意,但表面上應當也會「堅持」,難道說……三皇子與淨平尼師頗有淵源?只淨平出家已有十餘載,那時三皇子只怕還是孩童,就算日後受太后之命,有來這清平庵的機會,可三皇子這麼一個多疑善謀之人,緣何會對淨平毫不設防?

    一時沒忍住,旖景便問:「敢問尼師,難道與宛妃也有舊誼?」

    淨平被問得一怔,數息,方才淡然說道:「貧尼受戒之前,曾在娘娘身邊侍候。」

    旖景從前只聽祖母提起,淨平曾是大隆建國初,經採選入宮的宮女,起初侍候了她一段時日,因此祖母與淨平才有舊誼,便是素來不信佛教,祖母偶爾也會來清平庵拜訪,祖母出嫁後,淨平也曾任坤仁宮女官,頗得當今太后信重,不想後來竟調任東宮,成了宛妃身邊女官。

    而這位尼師,彷彿還不同良家子出身的平民女子,據說,也是出自名門望族。

    出家人本應四大皆空,當遁入空門,再不受前情困擾,可淨平昨夜何故哽咽誦經?她與宛妃之誼,彷彿大不一般。

    又神神秘秘地鎖上蓮位供奉處,未免讓人更覺蹊蹺。

    只這事與自己到底干係不大,問到剛才那句,已屬多事了。

    見旖景無話,淨平合什一禮,轉身離開。

    旖景有些郁集地轉身,不覺又到了那間佛堂,這時仍是門扇虛掩。

    她剛才那番脫口而出的話,似乎太過無禮,想到三皇子也不無可憐之處,便是悼念亡母,也只好躲躲藏藏。

    身邊更是遍佈皇后耳目。

    又想到郫南一事,多得他轉圜,沒有將自己誤傷皇子一事張揚,還白賺了個郡主頭銜。

    終歸還是有些歉意。

    這麼一躊躇,不覺又在此地徘徊了兩刻,便見三皇子出了佛堂。

    旖景咬了咬嘴唇,迎上一禮:「剛才多有冒犯,還請殿下寬諒。」

    半響,沒有回應。

    旖景尷尬了,略抬眼瞼,只見三皇子眼底仍是陰沉,臉上烏雲密罩。

    妖孽今日心情極端不好,還是別觸霉頭。

    旖景又是一福,正欲「撤退」。

    「怎麼,五妹妹知道我今日前來此處的原因?」三皇子卻忽然冷冷一問。

    對於三皇子的**,她雖偶有好奇,卻委實不想觸及。

    「聽尼師方纔之言,才曉得殿下是來拜忌故人。」只好敷衍。

    「今日是亡母生忌。」

    旖景垂眸,殿下,我不想知道。

    「怎麼,五妹妹還有懷疑?」

    旖景欲哭無淚:「剛才因一時急躁,言語上衝撞了殿下……」真是怎麼說怎麼理虧。

    「五妹妹當真厭惡我?就算我對五妹妹有所企圖,難道便是罪不可恕?」

    這話多少讓旖景又有些不耐,忍不住握了握拳,平息了一番情緒:「殿下,今日錯是在我,受責也是應當……」

    「我說過,即使你不是衛國公之女,我也非你不可,這話,出自真心。」三皇子逼近一步。

    旖景心裡本就淡薄的愧疚終於無影無蹤:「殿下如何我無權干涉,可我對殿下只有敬而遠之。」

    「為何?」三皇子嗓音黯啞,卻再是逼近一步:「在你心裡,還是不信任罷了,以為我接近你,無非是為了皇位,我今天清清楚楚地告訴你,皇位於我,必圖,但卻不是非你不可。」

    旖景徹底慌亂了,因著不得已,從前雖有幾回觸及三皇子暗懷圖謀,都是點到即止,有的事「心照不宣」倒還罷了,她可不想和這妖孽開誠佈公,言及「謀儲」大事。

    「殿下圖謀與我無干,便就告辭。」

    還未待成功落荒而逃,三皇子卻又說出了一番話來。

    險些讓旖景一個踉蹌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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