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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厚顏如是,無可奈何 文 / 剎時紅瘦

    更新時間:20140221

    桃李才繞柯枝笑,孤芳漸隨流水遠……

    慈安宮的西苑,伴著淺渠只有幾株胭脂梅,妝點了冷寂的整個寒冬,當草長鶯飛,大地回暖,卻再禁不得越發溫柔的春風,紛揚辭別柯枝。

    花落水流紅,倒是至始至終也不曾黯然。

    淺渠之畔,一襲深碧的氅衣立在梅下,有疏香斜柯的映襯,身姿更顯修挺秀頎。

    虞渢微仰面頰,墨眸裡盛著溫弱的春陽,還有一枝尚不捨辭別的寒梅暗影。

    他尚且清晰地記得當年,悄悄在腦海裡描摩多年的少女,在這一日,終於謀面。

    或者不能稱為謀面,是他隔著桃紅張望,見她與旁人嬉戲,錦陽京春季本應蒼白的陽光,落在她的面龐讓人匪夷所思的燦爛。

    他覺得,他們已相識多年,眼前女子正是他不斷描摩著的那個人,無論眉眼,還是姿態。

    而此時的她,更比當年多了幾分敏銳,也添了十足深沉。

    卻還是,他始終珍藏於記憶裡,捨不得忘卻的那個人。

    只是今年,應當見不到她柔婉不失風骨的筆墨,寫下那一厥讓他驚艷的小詞了。

    不知此生舊筆墨,又會作何新詞曲?虞渢不由好奇,也懷著期待。

    忽而有一雙帶著涼意的手,從身後繞上了他的眼瞼,因是掂著腳,柔軟的身子不得不貼近他的腰際,少女特有的香暖呼息,促不及防地吹暖他的頸後。

    一時間,鶯聲忽遠,他清晰地聽見胸腔裡的跳動,急促響亮了起來。

    視線分明陷入了黯沉,可眼前卻有嬌陽明媚,他清楚地看見了,當年桃色明媚下,那一張笑靨如花。

    他想她這時,一定是微笑著的,櫻唇飛揚,帶著促狹。

    是的,不用猜測驚疑,她身上獨有的玉蘭花的清新味道,他原本已經銘記於心。

    卻遲疑著問:「是如姑姑?」

    旖景暗歎一聲,鬆開了手,沮喪地站穩:「渢哥哥怎麼猜到是我的?」

    她知道,那一問是他故意……

    虞渢轉過身來,看著旖景微咬著嘴唇,唇角略微緊繃的弧線,就這麼牽動了他的心弦,忍不住伸出指掌,好不容易,才只是揉了揉少女柔軟的發頂:「慈安宮的西苑,有幾個可以如入無人之境?太后娘娘身邊的宮娥們,可不敢這麼放肆。」

    旖景又是一歎:「見渢哥哥賞梅這般專注,我本想嚇你一嚇的,這回又落了空。」隨即又是滿面笑顏:「今年芳林宴,有了渢哥哥參與,定比往年有趣得多,今日那些選擇詩詞為賦,或是丹青作畫的貴女們,能得沙汀客的評點,可算是有了福氣。」

    「我今兒個可是太后娘娘親點的評判,必會鐵面無私,五妹妹總不會以為三兩句好話,就能討好了我吧?」虞渢故作嚴肅,當手掌收回,只好負於身後,才能摁捺住蠢蠢欲動。

    旖景故作傷心:「我才心念一動,就又被你盡數洞悉了……只好作罷,。」

    忽然一陣風起,又有落紅無數,灑滿兩人肩頭。

    年華正好的一雙玉人,站在春景明媚之中,羨煞枝上黃鶯,於是比翼成雙,似乎昭顯著愛侶間的親密無間,又再吟啼婉轉,唱合之間,好比琴瑟和諧。

    氣氛太過綺麗,以致於讓這時才邁入西苑的某人眼角生痛。

    三皇子眸光清冷,鴉青色敞袖裡的手掌不由握緊,煙眉似乎一蹙,須臾唇角帶笑,闊步向前,遠遠就揚聲:「世子果然在此!」及到花溪之側,梅紅樹下,這才又帶著些驚訝:「原來五妹妹也在?剛才遠遠瞧見,還以為是世子與安然兄妹在這兒閒話呢。」

    旖景正想與虞渢說說那個胡大夫,分析一番宋嬤嬤是否會利用他為害,就被這麼一個不速之客「插足」,心頭大為不滿,暗道掃興,卻也只好上前福了一福:「三殿下好。」雖不曾冷顏相對,恭敬的舉止卻拒人千里。

    三皇子越發不甘,目光在兩人臉上微微一晃,淺咳一聲:「五妹妹待我可生疏許多,要論來,咱們也是兄妹,原該更親近一些才是……」

    「殿下畢竟是皇子,小女不敢疏於禮節。」旖景依然不冷不熱。

    「當日五妹妹算計我,讓我飲得酊酩大醉,怎麼毫無忌憚?」三皇子一牽唇角,竟然不依不饒。

    虞渢沒有說話,安靜地盯著三皇子眼睛裡滲露的複雜情緒,握在腰後的手掌,不由也緊了幾分。

    旖景挑了挑眉,故作不解:「殿下這可是欲加之罪了,當日分明是太后娘娘心疼小女量小,才讓殿下代酒,殿下倒是豪爽,來者不拒,才致後來不敵,想來是小看了阿監們的酒量。」

    「縱使如此,可五妹妹也欠了我一個人情。」三皇子似乎也察覺到虞渢的戒備,卻並沒有回應,依然緊盯著旖景:「我可是銘記於心,遲早一日,要向妹妹討回。」

    當真是個妖孽!旖景無奈地歎了口氣:「只怕小女力薄人微,只好厚顏虧欠了這回。」

    竟然想賴帳?三皇子笑意更盛:「我不會難為五妹妹,就算要你還這個人情,也是力所能及之事。」

    這就是不依不饒了,旖景咬了咬牙,不耐煩與他鬥嘴,轉身對虞渢說道:「或許太后娘娘眼下已經得閒,咱們莫如去瞧瞧,等問了安,也就到了開宴的時辰。」

    這就想逃避?三皇子心下冷笑,方才抬眸看向虞渢:「我剛剛來的時候,才聽說母后正在與祖母說話,咱們要問安,且得等些時候,當日在湯泉宮,與世子切磋棋藝,我略遜了一籌,有幸得了世子點撥,這些時日以來自覺又精進了幾分,莫如趁著這時,再請教一局?五妹妹正好做個見證。」

    當下不由分說,上前攜了虞渢的手臂,就往苑外花廳行去。

    三皇子這回攢足了勁,想要在旖景面前「揚眉吐氣」,於縱橫黑白之間「力挫」虞渢,可天不隨人願,宮女們剛剛捧上棋盤、棋子,如姑姑就來傳三個貴人覲見。

    「世子,這場勝負,只好留待日後了。」三皇子也不沮喪,眼看旖景先隨了如姑姑走開,別懷深意一笑。

    虞渢回以一笑,澄明如水的眼睛,直視三皇子眸底的暗湧:「關於弈之一事,如此執著勝負,委實失了雅趣,如同世間百事,勝負得失原本難以判定,可殿下若是介懷,渢也不致迴避。」謙謙一禮,便是應戰。

    不過已經離開的旖景,自然不曾留意,她似乎已經成了爭奪逐力的籌碼……

    當問安之後,果然就到了開宴之時,太后讓內侍去傳受邀的貴族郎君、宗親子弟到遺珠園,親自攜了旖景與虞渢、三皇子返回,:。

    而這時的桃花林裡,「萬眾矚目」之人早已不再是安慧、平樂兩個,或者驚訝、或者猜疑、或者鄙夷、或者嘲諷、或

    者期待著好戲臨演的目光,盡都集中在已經入席,與文氏娘子並肩而坐,那個穿著彩棠繞枝刻絲氅衣,梳著三蕊百合髻,佩著攢珠累絲金鳳,依然明光照人,如沐春風的女子身上。

    虞渢才與皇后、太子妃見了禮,才一轉身,就感覺到兩道冷厲的目光,舉目一顧,卻見甄茉正靜靜地看著與皇后見禮的旖景,他顯然沒有想到經過舊年那麼一場風波,甄茉竟然厚顏如此,盛裝打扮,在芳林宴上公然拋頭露面,不由微微蹙了一下眉頭,入席與虞洲並立。

    旖景直到歸席,才留意到甄茉,也是神情一肅。

    「跟太子妃一同來的,剛剛才與安慧爭執了幾句。」六娘小聲地說道。

    雖說眼下貴族舉宴,大多採用八人同席的圓桌,可宮宴之上,還是延續了長几雙坐,雖不似古制那般屈膝跽坐的規矩,設的也是玫瑰椅,可卻是單人或者雙人同案,依據家中爵位與父祖官職,依次列坐。

    故而宗室子女自然在首列,依次下來,便是公、候、伯三等爵位子女,再是獲邀的朝臣家眷。

    甄茉之父身襲候爵,又是皇親國戚,她的位置,剛巧就在旖景隔案,卻在平樂郡主等宗親女子後列。

    原本高祖時,賜封有四個國公,英國公因焦月謀逆一案,牽連九族,爵位自然不保;當年威國公,雖求自保,不顧姚妃與六皇子,可當威國公病逝,也被奪了爵;另有一個顯國公,其襲爵嫡子也被秦相參了一本,擔了個「逾越」的罪名,降至恩顧候。眼下國公之位,僅餘蘇氏。

    若論爵位顯赫,甄家僅次於衛國公府。

    二娘與四娘因僅僅只是衛國公侄女,列位當在候爵之下,距離旖景與六娘一席更遠。

    待太后入席,眾人隨著內侍一聲唱諾,齊齊出席,一致見禮。

    禮罷,太后才又賜坐,眾人方才一一落座。

    不知安慧剛才與甄茉如何爭執,可看她的神情,顯然沒有佔到什麼便宜,這時回頭橫了甄茉一眼,率先發難:「阿景,當日你在靈山霞浦苑,聽說也險些被甄四血口污篾,可是當真?」這時,絲樂之音未起,安慧之言又甚是響亮,以致分列首席之側的太子妃聽了個分明,就更別說四圍的貴女們。

    漸有議論之聲。

    對面的郎君們雖多數並沒有聽清安慧之言,但度其情形,大概也猜到了此番紛擾是因為何故,有人略略蹙眉,有人十足鄙薄,有人漠然置之,可大都明裡暗裡,留意著小娘子們這邊的情形。

    旖景微微一笑,看向甄茉,神情已經從驚疑轉為平靜:「此事太后娘娘已有定論。」

    「正是如此,太后可是當眾斥責了甄四歹毒,不想有人卻如此厚顏,還大刺刺地來丟人現眼。」安慧冷哼一聲:「此等心腸毒辣,又不知悔改之人,我等不恥與之同會。」說完,還甩了甩袖子,一臉的義正言辭,又左顧右盼,似乎在拉攏同仇敵愾之人。

    畢竟是宮宴,又有太子妃在坐,眾美儘管對甄茉有所不恥,可到底有所忌憚,尤其是周圍諸人,都躲避著安慧炯炯有神的目光,生怕捲進這場是非。

    安慧找不到同盟,只好逼迫旖景:「阿景,甄四險些害了你未來嫂子的性命,連我也為你們不憤,你與六娘難道就能忍氣吞聲?」

    此言一出,不少目光又都集中在國公府兩個嫡女身上,也有人暗中打量著太子妃十分忐忑的神色,一眼望去,貴女們雖然正襟危坐,可那些竊竊私語,還是抑制不住地在角落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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