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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7章 禿髮王子 文 / 絞刑架下的祈禱

    夏國的戰報順利送到拓跋燾手上的時候,他正在大校場觀看三軍操練。因為是崔浩一力要求勸降的,所以當他拿著戰報衝進校場時,所有認識這位崔太常的人都吃了一驚。

    他們從未見過這般失態的崔浩,畢竟人人都知道,崔浩是最重儀表之人,從不奔跑倉惶,永遠都是一副淡然冷靜的姿態。

    拓跋燾見崔浩如此慌張,心中就咯登了一下,預感到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沒一會兒,崔浩奔到他近前,伸出信函遞給他說道:

    「陛下,夏國有變,赫連定裹挾著狄子玉等人拿了上邽,帶領騎兵去接了安定之圍,殺了赫連昌……」

    拓跋燾一聽是這樣的事,怔了怔,「這是好事啊,為何太常的臉色這般難看……」

    他打開信函,短短的一卷紙上寫滿了東西,顯然寫者心情激動,字已力透紙背,拓跋燾草草看完,臉色也不太好了。

    「赫連定殺了赫連昌,自立為帝,遷都長安了。」拓跋燾蹙起眉。「此人真是好決斷,好魄力。」

    他殺了赫連昌,本該見棄與赫連宗室,但他自立為帝,重新豎起夏國的旗號,這原本的謀逆也都成了英雄一般的行為。

    在混亂的十六國時期,很多時候王位更替,全是靠屠戮上位的。赫連昌丟了國度,倉惶逃跑,便已經失了民心,赫連定素有威望,和赫連昌又有家仇,此時便是殺了他,道義也還在他這邊。

    崔浩的計策不奏效時心中就有些不安,好在拓跋燾並沒有表現出責難和失望的樣子,崔浩也就不停的打探消息,好弄清楚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現在看來,勸降應該是成功了,畢竟赫連定知道了赫連昌殺了他家人的事情,還去收復了上邽和安定,殺了赫連昌。

    但他自立為帝,困守孤城,又有什麼意義呢?

    對於拓跋燾來說,赫連定比赫連昌還要棘手,他性格堅毅,又知進退,倒比有勇無謀的赫連昌更讓人頭疼。

    一時間,拓跋燾也沒心思看什麼演武了,點了朝臣和黑山大營的幾位大將去參軍帳中議事,直接離開了點將台。

    這種國家大事原本是輪不到賀穆蘭參與的,但因為拓跋燾放過赫連定的妹妹和女兒是為了她的勸諫,所以此時很想把赫連定恩將仇報的事實甩她一臉,便也叫了她來,讓她聽一聽自己勸諫的結果。

    但旁人卻不知道拓跋燾為什麼要點一位既非貴族也非大將的虎賁將軍旁聽,有的人認為拓跋燾看重花木蘭,想要栽培;有的認為拓跋燾喜歡年少英雄,願意提攜,但無論是哪一種,他們心中都高看了賀穆蘭幾分。

    有時候聖眷來的就是如此容易。

    賀穆蘭自己也不知道什麼事把她叫去參軍帳,心中也是忐忑。

    莫說賀穆蘭,便是花木蘭,也很少參加什麼軍國大事的討論,無非就是令出行至罷了。

    她進帳時,軍帳中已經就赫連定的行為議論開了,大概是因為「趙明」是夏國人,拓跋燾沒有讓他伺候,帳中只有文武大臣。賀穆蘭自覺的找個角落站好,靜靜地聽他們討論。

    這一聽不得了,賀穆蘭的眼睛都要脫出來了。

    赫連定自立為帝了?

    佔了長安,堅守不出?

    饒是她知道赫連定厲害,也沒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在她的記憶裡,赫連定後來似乎確實自立為帝,但那也是幾年後的事情了。他自立為帝以後還很厲害,一路往西滅了西秦,然後佔了西秦的領土重新復國,只可惜最後下場不怎麼好,渡河攻打北涼時渡一半被鄰國吐谷渾的首領活捉了,送到了北魏。

    他讓北魏吃盡了苦頭,又懂得迂迴,魏國的百官都不同意他活著,最後被處死了。

    越想,越覺得整個人真是命運多舛,實在是讓人歎息。

    「我不同意崔太常的說法。他若是要降,殺了赫連昌以後便可以帶著人馬歸順,又何必佔領長安?」

    太史令徐辯態度強硬的否決著崔浩的意見:「我們當初就是聽了崔太常的意思,才派出狄子玉勸降,結果呢?倒又勸出一位夏帝來了!」

    崔浩知道徐辯喜歡拿對手的錯處說事,並不否認自己計策的不周全之處,他看著拓跋燾,認真道:「若赫連定沒有歸屬之意,是不會去解安定之亂的。奚斤將軍那時已經糧草斷絕,赫連定只要等待一段時日,便可一箭雙鵰,沒必要冒這個險。」

    「而且,他還把狄子玉將軍的人馬都還回來了,沿路也沒有進城收復夏國的國境,只是直奔長安,若說他要復國,實在是不像。」

    崔浩自朔州之戰以後一直對赫連定頗為佩服,話語中也多是褒譽之詞:「像這樣的宿將,又不是年輕無智的小伙子,性格早已定下,他會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那究竟是什麼道理!」

    古弼冷哼:「他難道不知道反抗的時間越長,越容易被我們大魏厭惡嗎?」

    拓跋燾有個才能,便是善於在眾臣的議論中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他每有大事,必定召開廷議,任由百官在下面吵個天翻地覆,在吵著吵著的時候,就會腦子突然靈光一閃,分辨清楚誰說的正確。

    崔浩帶來的道士寇謙之說這便是「天子」的能力,有明辨是非之力,只有「天命之人」才有,拓跋燾對此不置一詞,但心中卻有些相信這能力確實是天授的。

    此時也是如此,一群大臣正在吵吵鬧鬧,古弼脫口而出「他已窮途末路有何好苟延殘喘」的話突然點醒了他。

    拓跋燾開始將自己代入赫連定,想像若是自己到了這般境地,該如何去做才行。

    在某種意義上,赫連定和拓跋燾是同一種人,都不服輸,又個性倔強,拓跋燾只想了一會兒,便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拓跋燾一拍大腿,站了起來。

    「赫連定想降,但他想要有尊嚴的降,他等著我去請他來魏國為將!」

    拓跋燾在廷議時抽風也不是第一次了,拓跋燾跳起來大叫,古弼的不悅立刻就從崔浩轉移到拓跋燾。

    「陛下,你又想什麼就要做什麼了!他如今只是一亡國的王族,怎值得你親自去請!」

    這是絕大多數人的想法,畢竟成王敗寇,就算赫連定再厲害,也絲毫不能和拓跋燾相提並論。

    可拓跋燾不這麼想。

    「話不這麼講,想當年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我若是赫連定,真到走投無路之時,也不願意別人把我當成敗家之犬,肆意輕視。我是赫連定,我也會表現出自己的可用之處,然後尋個好價錢把自己賣了。他是夏國的柱石,如今又成了唯一的皇帝,自當值得我妥善對待。」

    拓跋燾從心裡佩服這位平原公,臉色也帶出一絲感慨。

    「想他全家老小死於非命,國不成國,家不成家,身上繫著夏國僅剩人馬的希望,怎麼也要做出些樣子來,方可不被人笑話夏國儘是孬種。赫連定好,大大的好,我要去見他!」

    拓跋燾此時不過二十出頭,熱血上湧,就恨不得立刻備齊車馬行駕千里迢迢去長安迎接赫連定。

    在他原定的計劃裡,莫說是赫連定,便是赫連昌,如果降了或被生擒了,他也會像招待皇帝一樣的對待他。拓跋燾這人沒啥架子,讓他親自去迎接一個降臣,他真做的出來。

    反正都是第一次,也讓諸國的皇帝看看,我魏國就算滅了你的國家,也不會把王族當做豬狗一樣對待的……

    拓跋燾突然像是抽風一般想要起駕去長安,整個帳子裡的人都要瘋了。就連對赫連定最為肯定的崔浩也連聲哀求:

    「陛下,陛下,雖說您看重赫連定,但派出一個宗親去就夠了。若是您覺得宗親地位不夠高,也可親自寫一封信函交給赫連定。如今黑山離長安何止千里,您不考慮路途遙遠,總要考慮下今年北伐的事情吧?眾將士全部都為了北伐忙碌,這時候您走了,要讓黑山和平城的將士、文武大臣們怎麼想呢?」

    「不,你們不懂,赫連定原本不用自立為帝,他登基,便是想有個可和我一樣的身份,讓我不至於怠慢他和他的部下。若不是我去,他是不會投降的。」

    拓跋燾心裡也如同小貓抓心,恨不得飛過去才好。

    「那就讓他等!」古弼石破驚天的說出了這句話。「反正他遲早要降的,又堅守不出,陛下寫封信函過去,告知他您如今遠在北地,不能親自去迎接他。您派出使節,賞賜些東西,暫時安撫一二便是。」

    古弼一點也不擔心夏國有失,只有長安和上邽兩地,根本掀不起什麼風浪來。統萬城有拓跋素鎮守,奚斤如今也脫了困,隨時可大軍圍城,與其讓拓跋燾這個時候亂來,不如把兩邊都安撫住了。

    「赫連定要真想降,他就能等。他要不是有意要降,而是懷了其他心思,這一年之內必有妄動,到時候率大軍壓境便是。」

    古弼雖是文臣,但畢竟是鮮卑人,想法和手段都簡單粗暴,頗具進攻性。

    但他說的確實有理,如今夏國輕,柔然重,拓跋燾自己吵鬧著要北伐柔然,整個黑山大營都在陪他瞎胡鬧,他要真抽身去了長安,先別說赫連定有沒有異樣的心思,便是糧草輜重和安全都是很大的問題。

    賀穆蘭站在角落,看著皇帝和眾臣的博弈最後以古弼的勝利告終,提起來的心也落回了原處。

    畢竟當時勸諫的人是自己,若赫連定這次擁兵自重,倒戈一擊,那拓跋燾日後想起此事,必定會把她當做那罪人。

    可如今眾臣都篤定赫連定並沒有惡意,只是抬高自己的身份以求尊重對待,所有人反倒對赫連定的評價高了起來。

    當然,若是他後來真的又弄出什麼不利於大魏的事情,那就真的只能用「無賴」來形容了。

    只是賀穆蘭提起的心還沒有徹底落下,拓跋燾目光掃過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指著賀穆蘭笑了起來:

    「花木蘭,多虧你那天勸諫及時。若是我上次真的一時氣上心頭把赫連明珠給強納了,又軟禁起赫連止水,想來赫連定就不是解了安定之圍,而是破了安定城了。」

    此言一出,帳中諸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角落裡的賀穆蘭,賀穆蘭背後冷汗淋漓,低下頭不敢出聲。

    崔浩和古弼對花木蘭的印象都還好,所以只是用目光掃過一眼,讚許地點了點頭,其他人的目光便複雜的多,尤其以黑山派系的眾將為甚。

    賀穆蘭心裡真是把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陛下罵死了,可臉上還要做出一副受了謬讚的樣子,生怕別人說她輕狂。

    赫連定的事確定了下來,接下的時間便是在商議給赫連定的信該怎麼寫,如何回復,賞賜什麼,使臣用哪些人比較好。

    這時候就有大臣建議,是不是讓赫連定的親妹妹過去安撫比較好。一來女性柔弱,更能激起赫連定的同情關愛之心,二來比起赫連止水,赫連明珠的身份就顯得沒那麼重要,就算有什麼萬一,也不至於太過可惜。

    拓跋燾在思考過後,便允了赫連明珠也同為使臣的提議。

    這後面的事情便說的讓賀穆蘭昏昏欲睡了,大約就跟後世你只是一個中層幹部,卻貿然參加了高層領導們的會議,結果一句話都插不上嘴,他們談的事和你也一點關係都沒有一樣。

    就這樣渾渾噩噩待到了中午,賀穆蘭見有人陸陸續續出帳,這才如釋重負的也跟著鑽了出去。

    歷史似乎發生了改變,可改變的方向是好是壞,賀穆蘭完全不能確定。

    大魏多出赫連定這一變數,對大魏是有利還是有弊,全要看後來的局勢如何發展了。

    可眼下的重中之重,是北征柔然。

    殺鬼的事情還沒有頭緒,赫連定似乎沒有了什麼問題,夏國除了長安和上邽已經盡入魏國領土,劉宋和大魏保持著明面上的友好,北涼和北燕都歸附了魏國,成為了屬國,如今最大的敵人,便是柔然。

    右軍和左軍只隔著一道營牆,之前左軍的鎮軍將軍因為營嘯之事被罷免,拓跋燾到現在才封了源破羌為左軍的鎮軍將軍,統領左軍,此人大概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即使隔著木頭紮的營牆,也總是能聽見左軍那邊不時傳出的操練之聲。

    那新任的左軍將軍大概性格嚴厲,經常能聽到那邊的訓斥之聲,左軍有段時間沒有統帥了,左軍的撫軍將軍又被蠻古揍得如今還下不了床,自然有些懈怠。源破羌也算是能征善戰之輩,乍然接了這麼一支懶散的軍隊,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個時辰的鞭打他們。

    時間久了,連賀穆蘭都有些同情左軍的遭遇。

    她訓練虎賁軍已經算嚴格的了,可經常半夜還能看到左軍那邊的校場亮著火光,顯然連晚上都要練習。

    這人從亡國的王子到北魏的大將,應該是卯足了勁想要大幹一場吧。

    說起來,拓跋燾麾下真是什麼人都有呢。

    後宮裡也是,有各國和各族的佳麗。

    十六國時期的局勢太複雜了,彈丸的地方都有一個國家,你征討我我征討你,造成到處都是亡國的王室,以及大浪淘沙一般存留下來的國家,留存下來的越來越強,亡國的皇室,幸運的還能重新開始,若是不幸的,也就族誅了。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原本是燒不到賀穆蘭身上的,可是好死不死,這個源破羌想要看看左右軍的差距和實力,竟向夏鴻將軍提出了兩軍對陣以作實戰訓練的建議。

    夏鴻一方面也想看看右軍如今實力如何,二來源破羌剛剛當上左軍將軍,不能不給他這個面子,便應了他的要求,點了右軍幾位將軍去校場對陣。

    對方一開始就出動了驍騎軍,明擺著想看看兩邊的精銳有什麼不同,夏鴻點了賀穆蘭帶領虎賁軍出戰。

    驍騎是一支連馬都披著馬甲的騎兵,被周邊眾國稱之為「具裝騎」,以防禦力強大而被津津樂道。

    在戰場上,柔然一看到這支武裝到牙齒的騎兵,往往是掉頭就跑,並不是害怕,而是這樣的騎兵從來不會單獨出擊,只是作為保護神射手的軍隊存在。

    驍騎營的馬全是高頭大馬,能負重,耐力好,但機動力沒有虎賁軍的虎賁騎出色,人數也沒有虎賁軍多。

    可演武時人數是一定要相當的,不然看不出公平性,這虎賁的游騎兵對上重甲騎兵,人數再相等,虎賁軍立時就落了下風。

    兩方的主將各自站在自己那邊的點將台上,命令旗官不停的發出指揮,賀穆蘭看著對面人馬都著了甲的驍騎軍,頓時在心中罵了一聲「犯規」,惡狠狠地看向左軍的主將台。

    這源破羌,明擺著就是想用右軍來刷威望,提升左軍的士氣的!

    只是他能不能刷到這經驗值,也得看她同不同意!

    賀穆蘭站在點將台上,讓旗官下令虎賁軍將隊伍散開,迂迴前進,用弓箭騷擾。所有的箭都是去掉箭頭,包了沾有染料的布巾的,射出去時,只在對方的鎧甲上落下一個個各種顏色的點子。

    莫說這箭沒有箭頭,就是有箭頭,也不一定射的穿對方的鎧甲。

    賀穆蘭並不急躁,不停的下令左右變換方陣,繞到側面或後面進攻,驍騎營的缺點便是機動性不夠強,陡然變陣時,總有一絲破綻顯現,被賀穆蘭的人馬亂射一通,很快就出現了一些「傷亡」。

    對方也是厲害,見賀穆蘭在放風箏他們,立刻下令原地結陣,豎起長槍,準備衝鋒。

    賀穆蘭有一支嫡系的部隊,便是自己最初的那一千多人,這些人被賀穆蘭訓練的精於騎射,機動力又強,到了後來,便成了賀穆蘭一支奇兵——專門用來破除衝鋒的隊伍。

    阿單志奇和吐羅大蠻等善用長兵器的人馬,指揮著部下從槍袋裡取出超長的長矛組裝,普氏兄弟和那羅渾等人率領弓箭手在長槍陣後搭弓射箭,對方見到那麼長的長槍已經嚇得半死,而這支長槍隊像是悍不畏死一樣居然從遠處也對著他們衝鋒了起來,更是膽戰心驚。

    重甲騎兵和輕騎兵不一樣,被撞下馬不死也殘!

    衝鋒的驍騎營開始出現了破綻,因為有人出現了遲疑,馬的速度有快有慢,虎賁軍的正軍從兩翼包夾住了馬快的那支人馬,將他們圍了起來,直接切斷了和後軍的聯繫。

    此時長矛陣已經快要撞上,賀穆蘭的隊伍卻沒有繼續衝鋒,而是把手中的長矛投擲了出去,然後飛快的撤回到兩翼的友軍之處。弓箭手射完一輪箭後,前陣變後陣,很快就把被包圍切割開的那支人馬挑於馬下。

    此時驍騎營後排衝鋒的人馬被投擲的長矛紛紛撞下馬,兩翼包抄的虎賁軍騎兵也消滅了前面的驍騎兵,轉而掉頭開始衝向後排的驍騎營騎兵。此時虎賁軍幾乎沒有什麼大的「傷亡」,可是驍騎營敗局已定,不過片刻的功夫,這三千驍騎營就被虎賁軍完敗了。

    只是對方畢竟不是**成軍作戰的部隊,左軍最強的是被稱為「射聲營」的騎射兵,往往和驍騎營一同出戰。

    右軍人數雖然眾多,但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養不起這麼多精通射術或武裝到牙齒的專業型騎兵,往往靠武勇和經驗取勝。

    賀穆蘭會這些本事,是因為有前人的經驗,但真到大戰之時,並不是都能如這般輕鬆。

    遠的不說,重騎兵需要地方衝鋒,這大校場位置不夠,而在北方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看到了他們,又是敵人,賀穆蘭也只有先跑了,再想法子迂迴解決的份兒。

    但對於這些自視甚高、已經壓了右軍無數年的左軍將士們來說,這樣的結果甩了他們重重一記耳光。

    對方贏的太輕鬆太不以為然了,更加突出他們的無能。

    賀穆蘭在大勝之後回到主將台,夏鴻笑瞇瞇地說了聲「辛苦了」,又誇獎她的陣法用的漂亮。

    他大概是說給一旁坐著的源破羌聽的,但凡主將,被人點名要求挑戰,即使是同意了,心裡也有些不快活。

    那右軍的新任鎮軍將軍源破羌只是個二十五歲的年輕將領,左軍的領軍人物都是老將,他身上的重擔和辛苦可想而知。賀穆蘭原本以為他聽到夏鴻對她的誇獎會有些不快活,誰料他只是笑了笑,便站了起來,走到了左軍陣中,將他們全體罵了一通。

    「我剛剛到左軍時,也曾微服巡視過,你們私下裡人人都認為左軍即使不是第一,也遠超右軍的實力。今日我帶你們來演武,便是讓你們看看兩軍的差距!」

    源破羌似是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一般,厲聲道:「哪裡是右軍比不上左軍,而是左軍如今連右軍的馬屁/股都摸不到了!」

    他此言一出,有羞愧的,有氣憤的,也有不以為然的。

    夏鴻和賀穆蘭這時才知道源破羌冒著得罪人的風險究竟是要做什麼,便駐足不語,看著他教訓左軍的精銳。

    「驕兵必敗,你們失了主將後不思過失,反倒更加放縱自己,早就已經埋下了禍患的引子。如今只是校場比試,便已經被對手玩弄於鼓掌之間,若是戰場相見,敵人是否會用折斷頭的弓箭,沒有槍頭的長矛?」

    源破羌一揮手中的令旗,拋於地上。

    「本將軍被分了你們這一軍人馬,真是窩火的很!」

    右軍頓時嘩然,似乎已經看到源破羌被左軍的將士們撕了的樣子。

    這麼一個新任的將軍,說出這種話,豈不是拉嘲諷?

    可是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左軍的將士們都沒有反駁,只是滿臉不服氣。

    源破羌站在左軍面前,從一開始變陣出現錯誤開始罵起,直罵道最後被包夾後對方的驚慌失措,想來其中驍騎營出現的種種失誤,全部都被他看在了眼裡,一一指了出來,繼續告之如何破解。

    源破羌是主帥,不是主將,驍騎營的主將一張臉憋成了豬肝色,卻只能聽著,找不到反駁的機會。

    過了一會兒,源破羌罵也罵完了,教也教完了,這才回到主將台上,對著夏鴻躬了躬身子。

    「夏將軍,讓您見笑了。實在是這些小兔崽子不服管教,又坐井觀天,我來請求您比試之前和他們打了個賭,若是這戰敗了,從此以後就要聽從我的指揮,便是叫他們去送死也不能猶豫。如今看來,還算有些好處,至少把他們的驕躁之氣打壓下去了。」

    「源將軍用心良苦,新領之軍,還需要磨合,也不必如此著急。」夏鴻是溫和寬容之人,見源破羌不是有意挑釁,而是為了練兵,又如此高看右軍,自然是好言寬慰幾句。

    「閣下軍中的花木蘭也是初領虎賁軍,卻指揮得當,將士一心,所以並非我新領軍的原因,而是因為我威望不夠罷了。」

    源破羌自嘲了一句。

    賀穆蘭見他無緣無故扯到自己,錯愕地看了他一眼,後者示好地對她笑了笑,居然還露出兩顆虎牙。

    ……

    我大概知道你為什麼不能服眾了。

    千萬不能笑啊,將軍!

    夏鴻是一步步走過來的,雖沒有他這樣的煩惱,但一個人又有了官職又要有威望能服眾,在沒立下什麼大功之前是沒什麼可能的。

    雖然不知道拓跋燾到底是看重源破羌哪一點厲害,夏鴻卻無意和這位新任的左軍將軍留下齟齬,便接受了他的謝意。

    只是不知道這個禿髮王子的臉皮是怎麼長的,也是厚的要命,見夏鴻接受了他的示好,立刻打蛇隨棍上,笑著又請求道:

    「適才驍騎營那蠢貨主將大敗於花將軍,我有意親自指揮一次,示範他們如何抵禦花將軍的戰法,不知夏將軍可否再通融一次?」

    夏鴻和賀穆蘭都傻了眼,虎賁軍剛剛大獲全勝,都在那興奮呢,這位將軍突然說要再來一次?

    他當他是聖鬥士嗎?同樣的招式不可能在右軍身上奏效兩次?

    「這……這有些不公平吧?你已經料得了花木蘭的戰術,以已知對已知……」

    源破羌傷腦筋地撓了撓頭。

    「可是現在我的部下全都士氣低落,若不能贏一次,我很傷腦筋啊。兩位,你們也不想看到左軍軍心不穩是不是……」

    他繼續露出兩顆虎牙憨笑。

    「幫幫忙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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