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最後的倔強 文 / 瑤澀
一杯溫熱的茶,伸遞在了於淑蘭的面前,打破她被夢魘奇襲的呆滯,是一道她最為熟悉的聲音。
「先喝點水,飯菜都還溫著,一會多少起來吃一些。」
「王……王爺?」於淑蘭呆楞的順著那托舉著茶杯的手看了去,果然,入眼是宣雨辰那依舊英俊的面頰。
宣雨辰不顧她的驚訝,傾著身子扶著她慢慢從床榻上坐起來,先是將茶送到了她的唇邊。
聞著她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氣息,於淑蘭呆愣愣的張了張唇,任由那濃香的溫茶流進口中,劃入喉嚨。
「王爺……」將茶杯裡的茶水喝了個乾淨,於淑蘭再次幽幽的小心開了口,抬眼看著宣雨辰的目光,是一絲的期盼,與……畏忌。
她無論是年少無知時與他的相處,或是在花季之年嫁與他為妻,亦或是千帆過後昨夜與他兩兩相見,都是曾為見過他如此溫潤的一面。
她曾經,幻想過無數次,要是他能夠溫柔的待她該有多好,可是現在當夢想變成了現實,卻是她不敢伸手去觸碰的美好。
面對她有心而發的疑慮,宣雨辰仍舊不言不語,微微傾著身子將她從床榻上打橫抱了起來,轉身行至桌邊,一一打開那些他親自吩咐了士兵熱了又熱的飯菜。
輕輕的夾起一塊香酥藕片,慢慢的放在她的唇邊,慢聲細語,是他不曾有過的語氣,「本王記得你最喜歡吃的便是藕片,無論是如何的料理,你都會一一吃光。」
唇邊的藕,是香的,可她的心,卻是酸的,那種淡淡的酸楚,充斥滿了她空置了許久的新房,可能若是昨天,面對這樣的他,她還會選擇義無反顧的追隨,哪怕是背負上天下人的漫漫罵名,她也在所不惜,可是現在……
輕輕將藕片屯至口中,感受著那清香的味道伴隨著酸澀在口中咀嚼,她面上含淚而笑,心是已如死灰。
經過了昨夜,她又何德何能,再與他同患難,共生死?
溫熱的淚,一滴接著一滴的打在他的手背上,雖然滴濺在他手背上時,那淚珠已然涼卻,可饒是這樣,卻還是刺疼了他的心。
他想……也許,在他的心裡,可能對這個女人還是會有一絲的留戀與不捨,只是這份單純的留戀與不捨,還達不到讓他為她動搖的力道。
雖然疼,是真實存在的。
一頓飯,吃的漫長且寂靜,待到最後一片的藕被她吞入口中時,他輕放手中的筷子,用輕到幾乎可以被風吹散的力道,緩慢開口,「一會,本王派人送你出去,想去哪裡都好,就是不要再回來了。」
咀嚼的齒咬破了舌尖,她盡量克制住身子的輕顫,半晌過後,費力的吞嚥進了最後的一塊藕片,點了點頭,「好。」
他點了點頭,伸手從懷中掏出了一疊銀票,放進了她的手中,「拿著這銀子,就算後半生找不到人家了,也夠你平安度日了。」
「好。」她也是點頭,卻不曾回頭,她怕她一旦回頭了,可能一切的堅守,便會在瞬間消失殆盡。
他搖了搖牙,起身扶著她站在地上,轉身高了幾分的音量,吩咐外面的侍衛,「來人!」
門口的士兵,聽聞而入,彎腰行禮,「王爺。」
「先帶她去宣後的營帳,然後連夜送她離開營地。」
於淑蘭的身子猛然一緊,唇角的苦澀加深,他到底是她的男人,無論到了何時何地,都是那樣的對她瞭解之深,他懂得她的撲奔,懂得她若是不見年瑩喜一面,是不會死心離開,所以在她還沒開口之前,他選擇成全。
「王爺,可侯爺……」幾名士兵猶豫著開了口。
「安陽侯那裡本王自會親自去稟告,你們照本王的意思辦就是了。」宣雨辰敢做,自然就不怕安陽侯的追問,而且想來,於淑蘭對於安陽侯已沒有了用處,既然沒有用處,她的走還是留,安陽侯都不會在意的才是。
「是。」幾名士兵見事情有人擔著,這才點頭應了。
轉目,宣雨辰看著於淑蘭清瘦的背影,輕輕的道了聲,「去吧。」他能為她做的,只限於此了。
於淑蘭聽聞,邁出腳步,跟著士兵朝著營帳外走去,在就要邁出營帳之時,停頓腳步,卻依舊不曾回眸,只是輕開雙唇,隨著輕呢,「保重。」說罷,不再停留,眨眼的功夫,隨著士兵的腳步消失在了營帳外。
她上次說珍重,是因為她覺得她和他還會有機會相見,而現在的保重,她瞭然,是已不能再見……
清朗的夜空,被緩緩而來的烏雲密佈,亮星,明月,黯淡著慢慢消失在了空中,只剩下了那似可以將天空可以劈成幾半的電閃雷鳴。
營帳內的芊芊將營帳內捲起的簾子放了下來,轉頭看著悠哉靠在床榻上的年瑩喜,無奈又心疼的歎了口氣。
她是聽說了下午的事情,可她實在是算不明白,年瑩喜為了報復白帝對於淑蘭的傷害,甘願帶上鎖鏈,只為了踢白帝一腳的事情,究竟值得還是不值得。
年瑩喜聽聞,開玩笑的瞇起了眼睛,「芊芊,總歎氣很容易長皺紋的,要是成了未老先衰的姑娘,小心嫁不出去。」
「小姐,這個時候,也就你還能笑得出來。」芊芊端著盆溫水走上前,慢慢擦拭著年瑩喜的肌膚。
如果她知道年瑩喜回來時,會是這般的模樣,那麼她寧肯她言而無信,扔下自己一去不回。
笑著點了點她的鼻尖,年瑩喜無所謂的動了動身上的鎖鏈,聽著那上面鈴鐺的清脆響聲,沒心沒肺,「這鏈子可是金的,就算是鍍金的,也是金的。」
芊芊當然知道年瑩喜這麼說是為了安慰自己,曾經在宣國皇宮的時候,什麼稀罕的東西年瑩喜沒見過?皇上就差將皇宮都拱手送到她的面前了,也沒見她在乎過什麼。
不爭氣的紅了眼眶,芊芊小心翼翼的伸手握住其中的一條鎖鏈,當似冰霜刺骨的寒意凍的她一個哆嗦的時候,眼淚終是流了出來。
「小姐,你都這樣了,為何還能笑出來?我是你的親人,在我面前,你可以哭,可以愁的……!」她哭喊著,抱住了床榻上的年瑩喜,她寧肯現在的年瑩喜痛哭流涕或是愁腸百結,也好過這般的樂觀堅強。
只因……她的這份總是可以獨當一面的堅強,太讓人心疼了。
她們都是信任和依賴著年瑩喜身上的這份堅韌,卻忘記了,再堅強的人,也是會有疼痛和疲憊的時候。
感受著芊芊身上傳達到自己冰冷肌膚上的溫度,年瑩喜歎氣而笑,伸手撫摸上她的髮絲,是她難得的溫柔,「傻丫頭,人可以失望,但不能絕望,如果連我都絕望了,那麼你們又該怎麼辦?我的肩膀雖然瘦了點,但很結實,如果可以讓我身邊的人安逸,那麼我願意承擔一切的風雨。」因為,我愛著你們,雖然我從來沒有說出來過。
「小姐,你這是何必?」芊芊用力的抱著面前這個總是給她們安全和信任的女子,心疼的無法言表。
「不是何必,是倔強。」年瑩喜笑,眼神散著淡淡的光亮。
她從來都是倔強的,這種倔強與生俱來,不畏逆境,不懼阻攔,唯一怕的,就是她自己的投降。
但她從來不會投降,哪怕是滿身泥濘,哪怕是雙手骯髒,因為她是她自己的神,一個永遠不知道投降如何去書寫的神。
「宣國皇后,有人求見。」門外,傳來了侍衛的通傳。
年瑩喜笑著將身上的芊芊扶起來,伸出手指將她面頰的淚花擦乾,「再哭就真的嫁不出去了,去瞧瞧是誰來了。」
芊芊努力的吸了吸鼻子,轉身朝著營帳口走出了去,掀起垂地的門簾,驚訝的楞了好半晌,才喃喃的道,「司……司南王妃?」
隨著芊芊的呢喃自語,一個清瘦的身影走進了營帳,年瑩喜看著那站在不遠處的人影,臉上的笑意不變,像是歡迎老朋友一樣的溫熱。
她早就知道她會來,只是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快,看來宣雨辰上下打點的還是很盡心盡力的。
剛剛收起的眼淚,再次低落了下來,於淑蘭瞧著那個此刻正坐在床榻之上,對著她溫熱而笑的女子,心疼心臟狠狠一窒。
幾個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於淑蘭細眉擰緊的看著她身上的金色鏈鎖,「他們怎麼能這般的對待你?」
芊芊聽聞,難免對於淑蘭有氣,「還不是因為……」
年瑩喜側目朝著芊芊看了去,使得沒有把話說完的芊芊瞬間噤了聲,再次轉眼朝著於淑蘭看去時,她輕輕的搖了搖頭,「不過是為了限制我的行動罷了,沒事。」說著,她反握住她的手,語氣輕了幾分,「你呢,什麼時候走。」
於淑蘭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逝,隨即苦澀的笑了,「原來你竟然是算到了,看來最瞭解的他的那個人,始終不是我。」
年瑩喜搖了搖頭,「並不是我瞭解他,是因為我要是他,也會毫不猶豫的送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