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5章 永遠記住（3） 文 / 九尾野貓
山林裡的風光別緻，伊水璃卻沒想到這裡邊居然別有洞天。
不似方才黃泥漫天飛舞的景象，這個地方到處都是比拳頭小些的石頭，白的、紅的、粉的，各種各樣的顏色，就像是沙灘的貝殼一般，水流衝擊石頭，發出的並非是叮咚叮咚細碎而又美妙的聲響，那高數十丈的瀑布水，衝撞在兩邊的大石頭上，彭彭地響，像是沙場之上的雷鳴之聲，撞擊於耳，往來不絕，濺了一地的水花。
四周的山木依舊茂盛，周圍卻多了一些顏色各異的不知名小花，陽光灑在山谷的另一邊，清澈的水花就像是透明的水晶，閃閃發亮。
尤冰清鬆開伊水璃的手，衝到河谷邊，雙手張開，背對著伊水璃，那素色的斗篷上的蓮花像這裡的山水花木一般，瞬間有了生命。
尤冰清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了笑容，和身後的山水融為了一體。
「璃璃，你為我彈一曲，我再為你舞一支。」
尤冰清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你等等，我帶了。」
她經過伊水璃的身旁，繞到她的身後，回來的時候，手上抱著一面做工精緻的古琴。
伊水璃接過尤冰清手上的琴，盤腿坐在地上，將古琴置於自己的膝蓋上：「你早就決定了今日離開，是嗎？」
伊水璃坐在地上，仰頭看著尤冰清，問出了聲。
「什麼時候決定的？」
難怪，這段時間她如此不對勁，原來竟是因為這個，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她呢？如果她早點告訴她的話，她一定會多陪陪她的。
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一定忘不了的，那些我們認為永遠都不會忘記的事情，因為時間的流逝，正一點一滴的被我們的記憶消磨，等到奄奄一息，再想要想起來，卻是一片空白。
她說，她生生世世都不會忘記她，她不相信生生世世，但是如果真的有的話，她真的要那樣做的話，她覺得自己至少應該給她多一點的回憶，那樣的話，她一個人在雲夢山才不會太過孤單。
一瞬間，她忽然想起來好多好多事，她拚命地想，可那模糊的影像就像是風中的青煙，一旦你拚命想要去捉著的時候，就會發現，其實什麼都沒有。
尤冰清身上穿的這件衣裳是她穿過的，她還記得她給尤冰清穿上這件衣服時，她臉上純粹的愉悅的表情，那個時候的尤冰清，真的比小孩還要純真。
因為做的太少，那樣的幾次幾乎彌足珍貴，所以尤冰清才會那樣開心，而尤冰清之於自己，是不是因為她為自己做的太多太過，她的一切反而理所當然了呢？
因為冥玄野，她似乎總是忽略了尤冰清的感受，如果真的就像尤冰清說的有上輩子，她的上輩子是不是欠冥玄野那個男人太多了，以前的她經常因為尤冰清而忽略了冥玄野，所以這輩子就反著來了呢？
忽然間，伊水璃覺得心裡漲漲的，酸澀得難受，伸手摸了摸腰上掛著的香囊，那還是尤冰清親手做的。
「尤冰清應該早點告訴我的。」
尤冰清笑了笑，坐在伊水璃的身邊，頭靠在她的肩上，看著正朝著正中方向升起的日頭，突然拉起伊水璃的0手，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璃璃聽到了嗎？」
那個地方，一下一下的，張弛有力，像是被電擊過，那冰冷的掌心麻麻的，帶來一陣陣的熱流。
「嗯。」
伊水璃閉上眼睛，點了點頭：「跳得很快，把我的手都給捂熱了。」
尤冰清笑了笑，側過身子，手指在伊水璃臉部的上方，一遍遍描繪著她的輪廓，這是伊水璃喜歡做的事情，現在她也想學學。
她想要捂熱的從來都不是她的手而已。
「無論我是男是女，我對璃璃都不止是喜歡那樣簡單而已，而是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喜歡，璃璃記住了嗎？」
伊水璃呵呵地笑出了聲，眼角向上彎起：「尤冰清，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肉麻啊，我受不了了。」
有些人，她的身上就是有那種魅力，無論你有多難過，只要她的幾句話，就能讓你覺得安心，甚至忍不住想要開心得笑出了聲，尤冰清給她的感受，很溫暖。
「你千萬不要再把我給忘了。」
尤冰清湊到伊水璃的耳邊，那聲音很輕很輕，就像是一根完全不能載重的羽毛，在她的心尖上劃過。
她其實不是很明白尤冰清對自己的感情，她看不懂，也不理解，她忽然間覺得尤冰清是個比她還要執著的人，上輩子的恩情，還能記到現在，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恩情，有些事情，她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伊水璃睜眼的瞬間，尤冰清從她的身旁站了起來，走到接近那山溪的邊緣，斗篷未解，隨著裡邊艷紅的衣裳一同舞動，琴聲漸起，和著山間的清泉清風之聲，奏出全然不一樣的樂曲。
她的身子極其的柔軟，纖細的腰肢就像是弱柳一般，在風中，不知翩然舞動的是她的身子，還是低垂的柳枝。水花四濺，灑在她的身上、臉上，水花在陽光下像水晶一般閃閃發亮，而她的臉，則像水晶那般，晶瑩剔透的，尤其是那雙眼睛，嘴角上翹，眼波流轉間，山林間的一切都好像黯然失色。
她看著伊水璃，每一眼都飽含了深深的不捨還有眷戀，每一個動作，皆是寄托了她百年的思念。
厚重的斗篷加身，對對她卻沒有絲毫的影響，明明就只有一朵盛開的雪蓮，可隨著她的舞步，那一朵雪蓮像是盛開在整片山林中。
一朵盛開，然後另外一處馬上就有另外一朵綻放，讓人完全的目不暇接，身姿輕盈，其速度之快，無人能比。
隨著她舞步的加快，伊水璃手上的動作也加快了不少，這一刻，才是真正的舞絕，她雖能在金蓮之上起舞，可這樣炫目的動作和速度，她卻是自歎不如的。
腳上的金鈴叮叮作響，那雪白的腳踝惹人無限的遐想，伊水璃已經瞧不清她的臉，只看到那素色的斗篷在空中飛舞，那纖細的身子，飄飄欲飛，真的就像是傳說中的飛仙一般，九重天上的仙女，也不過如此吧。
伊水璃瞇著眼睛，看著起舞的尤冰清，剎那間，覺得自己像是喝了酒的人一般，一點點慢慢地沉醉。
山林間的一切都沉醉了，風停止吹動，水停止了流動，那些蟲兒鳥兒也好像睡著了一般，一切的一切都慢慢地停止了下來，便是那無情的時間，也想讓這一刻，成為永恆。
舞步減慢，伊水璃的動作也漸漸地慢了下來，大地之上，外邊是一片的喧囂，而這一方，卻是人間的樂土。
厚重的金鼓之聲，在大地萬物都沉睡下來的時候，突然響起，穿透重重茂密的樹林，攜著雷霆之勢，朝著這一小片淨土，狂風一般地襲來。
伊水璃看著面前還在舞動的尤冰清，心陡地一抽，兩邊的眼睛跳得飛快，伊水璃閉上眼睛，四週一片安靜，頃刻間，心好像也被掏空了一般，一個分神，手上的動作便出了錯。
擂鼓之聲漸漸地消失，方纔的一切彷彿只是幻覺，伊水璃皺著眉頭，再無法靜下心來。
伊水璃出錯，尤冰清的動作也跟著慢了半拍，扶柳一般的身子僵在半空，轉身看著緊皺著眉頭的伊水璃，腳下一個不穩，險些摔倒在地上，身子踉蹌了幾步，半晌才平穩了下來。
苦澀的笑容一閃而逝，上輩子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面，而這次，想要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留給她，到最後還是生了錯。
「怎麼了？」
方才落下的時候崴了腳，走起路來的時候疼得厲害，可尤冰清似乎一點也沒放在心上。
每一步，腳上的金鈴叮咚作響，身上素色的斗篷依舊還在舞動，凝脂白玉一般的肌膚，額頭上岑楚了薄薄的汗珠，鼻尖上也是，金色陽光下，越發的動人，嘴角上翹，似笑非笑，眼波流轉，光彩熠熠，像是要把人的整個心神都吸進去了一般。
顏色各異的小石上，滿是水珠，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她一步步，皆踩在這細碎的光亮之下。
明明應是光芒萬丈的，可不知為何，她的週身，卻像是被那朦朧的水珠包裹住了一般，而那些水珠似乎在一瞬間由她的外裳變成了她的眼淚。
你會想，這是一個風華絕代的女人，年輕貌美，卻有著白髮蒼蒼的老者也沒有的憂鬱與滄桑。
伊水璃眉頭斂聚，低著頭，沒有發現尤冰清的異樣，看著右手食指因為破裂而滲出的紅紅的血跡出神，直到尤冰清湊到她的跟前，那雙茫然的眼睛才漸漸地恢復了清明之色。
「尤冰清，你可聽見擂鼓之聲？」
尤冰清看了伊水璃一眼，臉色有異，甚是蒼白。
「你聽錯了吧。」
她笑了笑，別過頭，不以為然地道。
她方才舞的盡興，只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留在她的記憶裡，並未聽到雷鳴之聲，但是她知道，伊水璃的視聽非常人所及，既然她聽到了，定然是錯不了的。
「是嗎？」
伊水璃看著尤冰清，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問自己。
話音剛落，那擂鼓之聲突然又響了起來，沒了那靡靡的琴音，越發的清晰，就像是在伊水璃耳畔一般。
「尤冰清，你聽，真的是擂鼓的聲音。」
尤冰清看著伊水璃，點了點頭。
伊水璃驀然想到了什麼，瞪大了眼睛，臉色瞬間蒼白，近乎粗魯地拿掉了擺放在膝蓋之上的古琴，大叫了一聲，猛然從地上站了起來。
尤冰清蹲在地上，仰頭看著伊水璃，心裡一片悲涼。
「尤冰清，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伊水璃看著尤冰清，神色慌張，說話的口吻帶著說不出的焦灼，她的心裡很不安。
一直以來，因為尤冰清種種反常的表現，她一直以為這樣的不安來自於尤冰清，可現在，她卻擔心冥玄野。
不安，不安，焦躁不安。
「既然擔心，那就去看看吧。」
尤冰清突然垂下了腦袋，看著擺放在伊水璃腳下的古琴。
伊水璃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對尤冰清道：「你在這邊等我一會，確定了冥玄野沒事，我馬上就回來。」
伊水璃轉過身子，還是覺得不放心，指著尤冰清，神色認真，繼續叮囑了一句：「記得等我。」
她看著尤冰清，心裡忐忑不安的，自然也就沒有注意腳下，向前走了兩步，一腳踩在那被燒壞的古琴上，只聽到彭彭彭的連續幾聲響，琴弦一瞬間，全部斷裂。
伊水璃低頭看了眼腳下，看著被毀壞的琴，心裡越發覺得不安，也顧不得許多，頭也不回，飛快地往狩獵的方向趕去。
尤冰清依舊蹲在地上，臉上帶著笑容，呆呆地注視著伊水璃消失的方向，直到那嬌小的背影匯聚成了一點，直到最後消失，她才漸漸地收回了視線，低頭看著地上被毀的古琴，蹲走著，輕輕地撫摸，就好像在撫摸伊水璃一般，臉上的笑容一點點的消失，就像是被焚燒的灰燼，再也找不回原來的樣子。
「清兒，都已經幾百年了，你怎麼還放不下？她永遠也不會喜歡你的。」
不知何時，那老者已經走到尤冰清的身前，看著蹲在地上的她，歎了口氣，滿是疼愛，卻又有說不出的無奈。
「我知道。」
尤冰清點了點頭，將被伊水璃摔壞的古琴牢牢地抱在懷中，眼淚掉得更快。
她知道，無論她愛的有多深，付出了多少，她永遠都不會喜歡她，她的人，她的心，就是自己想要而無論如何也得不到的東西。
她知道的，她都知道，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啊，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啊。
修仙的人，是不該有感情的，特別是幽魂，從一絲幽靈狀態變成了一個有實體的人，本來就已經受到千錘百煉的痛苦了。
而一旦動了感情，就是萬劫不復，第一眼，就注定了現在的結果，也許那日，她不該任性地跑出去，那樣就不會遇見，可若是這樣，即便是修成仙又有什麼意思。
尤冰清仰著頭，太陽懸掛在日中，很是刺眼，但她卻始終瞪大著眼睛，一動也不動，心都不怕疼痛了，還會在意這眼睛嗎？
那滿頭銀髮的老者不由得又歎了口氣，這是他們整個狐族資質最好的火狐，千百年來，就出了這一隻，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
「想好了嗎？」
為了這樣一個心不在她身上的人，值得嗎？
尤冰清吸了吸鼻子，點了點頭：「我為她渡劫而來。」
尤冰清笑著將臉上的淚水擦乾，將古琴放在了原來的位置上，突然站了起來，朝著夕陽方才離開的方向，向前走了幾步，剛才止住的眼淚，剎那間又開始氾濫：「我等不到你了。」
那聲音，如此的脆弱，就像是個失去方向，茫然不知所措的小孩，話剛說完，她便倒在地上，泣不成聲，素色斗篷之上，聖潔的雪蓮花頃刻間被鮮血染紅，嫵媚妖嬈。
伊水璃的記性好，憑著自己的記憶，朝著來時的路線跑，不多會兒，便看到來回巡邏的士兵，有幾個手上還牽著馬。
伊水璃想也不想，搶過那人手上的馬鞭，那人還沒反應過來，伊水璃已經揮著馬鞭離開了。
伊水璃回到方纔那塊空地的時候，整個人還在馬背上，一雙眼睛便快速掃射各個臨時搭建的帳篷，心裡煩躁，直想殺人。
這麼多的帳篷，她自認為現在的自己沒有那麼多的耐心能夠找的下去。
伊水璃縱身下馬，正想找人詢問，有個帳篷的簾子被掀開，伊水璃看著那一身黑衣的冥玄宏，眼睛一亮拿著手上的馬鞭，跑了過去。
冥玄宏見是伊水璃，臉上也露出了笑容，鬆開隨行伺候著的太監的手，笑著走了過去。
「我家王爺呢？」
早就猜到會是這個問題，可夏明旭臉上的笑容還是不由得有些僵硬。
「其他人都狩獵去了。」
身後的人一手拿著劍，一手拿著斗篷，走了出來，將手上的斗篷披在冥玄宏身上。
「狩獵。」
伊水璃驚叫了一聲，眉頭皺起，陽光下的那張臉，再沒有半點血色。
「誰提出來的，是不是那個北越的狗屁使臣？」
這麼說，剛才隱隱聽到的擊鼓之聲並不是她的幻覺，根本就是圍狩的號角聲。
冥玄宏見她神情凝重，看著她的臉，一時間也沒往其他的地方想：「諸位使臣大人也是同意的。」
心儀公主受傷，那北越使臣應該非常的緊張才對，北空烈再怎麼樣也是心儀公主的兄長，應該多少也關心她才對，怎麼可能還會提出想要狩獵，除非，除非這裡邊有什麼陰謀。
陰謀？伊水璃抬頭看了冥玄宏一眼，突然大叫出聲：「糟糕，有埋伏。」
冥玄宏聽她這樣說，像是想到了什麼，卻又不敢確信，臉上微微有些吃驚，卻又很快恢復了平靜。
「朕馬上調派人手。」
伊水璃目露凶光：「心儀公主去哪裡了？讓人守好，王爺他們朝著哪個方向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