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1.第61章 頓悟新生 文 / 鵜鶘桑
「娘娘,娘娘,清芳姑娘在天牢裡頭,快被他們折磨死了。」小婢女慌慌張張地推門進來,「娘娘,奴婢看得千真萬確,渾身是傷,手腳筋都被挑斷了,好好的一個乖巧女孩兒。」說著資歷尚淺的小宮婢不禁眼眶泛紅,「我聽寶玄殿的人說,清芳姑娘人好心善,對下人竟混不似下人,倒似是家人。怎麼一眨眼的,好好的一個人,就成了那樣。」
「出去。」佛香裊裊,垂首跪在蒲團上的灰袍女子出聲道,「不要再向我稟報了,我不想知道,我也不是你口中的娘娘。」
「娘娘——」小婢女剛來這裡霜華殿當差沒幾天,就已經見識到了這座宮殿主人的極端冷靜和沉默,她不禁有些羨慕當時擔任自己教引姑姑的那位大宮婢,據說她就在寶玄殿當差呢,可惜,她現在也不知道那位小主子還能不能活著回來了。
「出去!」那個中年女子提高了聲音,身子卻依舊一動不動,彷彿入定了一般,「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是……」小婢女慌慌張張地應了,三步並做兩步就逃了出去,唯恐惹了太后生氣,「真奇怪,明明叫我去打聽,怎的打聽到了之後,又是這樣呢?」小宮婢拍了拍胸口,「好嚇人。」
「清芳,我的孩兒,苦了你了。」那婦人聽宮婢的聲音遠去了,這才癱軟在蒲團上,壓抑著低低哭泣道,「我的兒,是娘害苦了你。娘害了你爹,又害了你,這樣深重的罪孽,就是念一輩子的佛也贖不完啊。」婦人哭了一會兒,方又撐起身子跪在觀音寶像前,「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求您垂憐我兒,保佑她今後一世無憂,善信願代她受所有的苦厄!」
「我兒,此刻不見你,就是對你最大的保護了。」婦人含淚在心中想道,又默然誦起了佛經。
裴暄自朱邪丹心走後,整個人便如同一塊石雕一般一動不動,清芳也不問他,只是閉著眼努力養著精神,一會兒等著她的還有兩輪刑罰,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是想來應該極其殘酷的,她試著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竟然詫異地發現方纔那被喚作宋惑的人已為她續經接脈,此刻她身上的傷口看起來或許還有些猙獰,但是只要假以時日,必定能休養好。
清芳回想了一下方纔那個宛若謫仙的女子,看起來應該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只是不知為何與她竟有熟稔,相見恨晚之感,想來是為她所救吧。
「清芳,我送你出宮吧。」
「什麼?」清芳瞪大了雙眼,「你?」
「我和你一起走。」裴暄將臉上方才被丹心扣上的烏紗罩又取了下來,朝著清芳轉過身來「我不願意再畏首畏尾地生活了,願不願意和我亡命天涯?」
「啊?」清芳無言,一時間她有很多話想問,但是都哽在了喉嚨處,想來剛剛那個姑娘在他心中的地位很重吧,只幾句話便說動他要拋棄高位,離開皇宮,甚至為此不惜從此浪跡天涯。
「願意嗎?」裴暄一把甩掉了手中的烏紗罩,又舉起右手往左臂上劈去,將金甲片片削下,繼而又一把撕去胸口上的火焰紋記,「從今以後,我不為皇上,不為靈絕真人,不為天元師尊而活,只願為一人而活而已。」他又拆了頭上的髮冠,整個人雖然狼狽,卻放佛煥然新生了一般,「走嗎?」他灼灼地看著清芳,彷彿只要她點一點頭,就能帶著她逃離重重宮牆,翻越條條禁河,逃到那個他與她都渴望的自由天地裡去。
「裴大人,你走吧。」清芳轉了個身,「我不能走。」
「你擔心寶玄殿裡的人?」裴暄原以為她聽到他的建議該會欣喜若狂,卻沒想到她是這個反應。
「裴大人,我求你帶一個人走。」清芳面對著潮濕的牆壁,強忍著想要求他帶自己離開的心意,木然開口道,「有一個人,他比我,更想要離開這裡。」
「你要犧牲這個機會,拱手讓給那個臭名昭著的男寵?」裴暄不可置信地問她道。
「如果不算麻煩大人的話。」清芳點了點頭,「我此刻手腳皆斷,就算走也只有拖累你的份兒,不如,將這個機會讓給更需要的人吧,花奴人不壞,他在深宮中之所以能活這麼久,全因為他還有個心中惦念的人,如果再不送他出去,恐怕他會死的。」清芳的眼眶有些酸,此刻她張口一字一句說的話,就是一字一句在斷送自己活路的話,但她不能眼睜睜看著相思和一宮殿的人因她而受到牽連,也不能不見到太后為花萬里爭取一線希望。
「所以,一切就拜託您了。」清芳說完這話就低頭緊緊咬著肩頭的衣袖,不能反悔,不能反悔!
「裴大人,這是怎麼回事?」看護捂著暈暈乎乎的腦袋,指著碎裂了一地的玄鐵牢門發問道,「沒事。」裴暄搖了搖頭,「這裡環境太差,我不想再呆在這裡了。」他說罷轉身就走。
「切,親衛了不起啊,不過是皇上的一條走狗罷了。」看護等他走得遠了才開始罵罵咧咧,「弄壞了玄鐵門,還不知道我要怎麼被上頭責罰呢,呸!」他朝裴暄的背影啐了一口,「早知道自己待不住,做什麼非得要賴進來,狗仗人勢的東西!」
「你們,把她抓住來,扔到牢尾那間去,剩下的人,把這裡打掃收拾乾淨了!」看護仍然有些暈暈乎乎的,「娘的,怎麼回事,咱哥兒幾個何時酒量變得這麼小了?」
「如果今夜子時,還沒有從宮裡傳來清芳的消息,你等便隨我入宮!」花萬里說罷便披上了披風。
「主子,萬萬不可啊,那可是花管家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機會!」新近調來的貼身侍衛仍是盡職地攔在花萬里的面前。
「你以為,我能安然地躲在自己的意中人身後,眼睜睜地看著她為我犧牲嗎?」花萬里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姣好的面容泛著鐵青。
「主子,就請讓我為您前去先刺探一番吧?」地上跪著的人抬起頭來懇求道,「讓主子貿然入宮,就算殺了屬下,還有更多的下屬會攔在您的身前,您的安全,就是花家最要緊的全部,如果主子還不放心,那麼,就給屬下兩柱香的時間,兩柱香後屬下還沒有回來,主子再做打算不遲!」
「快去快回。」花萬里雖然焦急,可也心知當下唯有此路了。
「是!」那人歡喜地應道,倒好像進宮不是荊棘路,反倒是陽關道似的。
「是她叫你來找我的?」花奴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裴暄反問道,「她呢?情況如何了?」
「不怎麼樣。」裴暄對他印象並不好,因此也不想與他多言。
「不怎麼樣是怎麼樣,她還活著嗎?她,該不會?」花奴向後退了兩步,眼裡滿是傷痛「你要是不告訴實情,我不會跟你走的。」
「少廢話,我帶你出去後,一會兒還要折回來救她,你有功夫在這裡磨嘰,倒不如全力配合我快快離宮的好。」裴暄難得和別人說出一長串的話,道一時叫花奴無言以對了。
「那我們就快走吧!你一定要回來救她!」花奴什麼也不拿,甚至還將身上穿著的外袍脫了去,「這宮裡的衣裳,我真是一件也不想留。」他滿臉的厭棄,「真想將自己的過去也一併褪在這腐朽窩裡。」
裴暄看著他的動作,又看了看自己狼狽的一身,不由地有些感同身受,是啊,自己每日都有掙脫牢籠的機會,可是他總是找不到一個理由讓自己離開,如今,總算找到了目標,不管前方是刀山火海,他都要去闖一闖!
「走!」他拉過花奴,幾個縱躍便跳上了皇宮的高牆,「準備好離開了嗎?」
「是的,已經為此等待了數年!」花奴激動得嘴唇也在顫抖,「是的,我已經準備好了。」
「走吧。」裴暄深吸了一口氣,帶著花奴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之中,仿似從不曾存在過一般。
「他走了。」暗夜中的莊彥對柳花說道,「你不攔他?」
「攔得住他的人,留得住他的身,可抓不住他的心又有什麼用。」柳花慘然一笑,「我們四人來到皇宮皆是飄萍之身,彼時毫無牽掛時,我尚且無法瞭解他的內心,如今,他有了牽掛,我又有何可能留住他,在這個,我們都厭惡的地方呢?」
莊彥歎了一口氣,「柳花,你不要執念太深了。」
「執念,從不曾執著過,談何念想呢。」柳花轉身提起背後的峨眉刺,「走吧,我們一會兒還要面對顏家曾經的天才,不好好準備可不行。」
「柳花。」莊彥搖了搖頭,看著面前雙手緊握一對鎏金峨眉刺的女人出神,若是有一天你能回頭看看,哪怕一眼也好,你也能發現,這世上並不僅有裴暄一人值得你去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