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1章 :像天堂的懸崖(3) 文 / 凰梧
「你想讓我死?」裴廷清的胸腔猛然一震,喃喃地重複著這一句話,一股腥甜滋味頓時湧上喉嚨,他的喉結猛地滾動一下,又把因為怒急攻心而要吐出來的一口鮮血艱難緩慢地嚥回去,裴廷清一動不動地看著裴姝怡。
他覺得自己聽錯了。
他還清楚地記得這個女人曾經在桃花林裡不顧性命替他擋刀子;那個下雨夜因為他受傷,她在大半夜從裴家逃出來,穿越幾個城市勇敢地去到他的身邊;那天晚上他被裴宗佑關在書房裡打時,她闖進去死死抱著他受了那一下子。
兩人一起洗澡或是歡愛時,她心疼又憐惜地親吻他身上的舊傷疤,像是對待奇珍異寶,流著淚哽咽地對他說以後不要再讓自己受傷;還有兩個月前他自我傷害,在自己的手臂上射進去一顆子彈,她撲到他懷裡心痛地大哭…………太多太多了,曾經可以為他拋棄生命的女人,此時此刻她卻把他視為最大的仇人,她讓他去死。
其實他可以理解她,畢竟是他的親生父親害得她家破人亡,她無家可歸才不得不寄人籬下,而且還被裴宗佑當成商品嫁給江家財閥,覺得她沒有用途,反倒成了威脅,裴宗佑便要取她性命,她幾次死裡逃生…………等等,他們裴家欠她的太多,把她害的太慘,若她真的要恨、要報復,就算反過來殺光裴家人也不為過,甚至是她因此而要他的性命,他也無所謂。
他真正不能接受的是她那句,「因為年輕,所以不懂愛。」,這一句否定了他們之間的種種,就好像是小孩子在玩過家家一樣,他愛得炙熱如火,把她當成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最珍貴的也是唯一的寶貝,整個世界那麼大,他的眼裡和心裡卻只裝著一個她,他放棄從小堅守十幾年的信仰和抱負,不要組織而遠赴南非。
兩年時間他忍受著相思的煎熬,靠很多途徑賺錢保她衣食無憂,另一方面他拿到教師資格證,被日本dm這樣的頂尖大學聘請過去做解剖老師…………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跟她在一起,朝朝暮暮相伴不分離,在她二十歲的時候,他跟她辦理結婚證,把她變成他的妻子,然後他們還可以要一個孩子,他們一起撫養孩子長大。
他們的孩子將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等到他掌控了裴家財閥後,他就會向所有人公佈他們的關係,無論受到外界的多少輿論和非議,他也要讓她名正言順地做裴家財閥的第一夫人…………一切的一切,他們的未來他早就規劃好了,每次想起的時候,他都覺得很幸福、很知足。
一生如此,死而無憾。
但這些也只是他自己一個人幻想的,幻想終究還是幻想,現實是她對他從始自終都不是愛情。
她告訴他她的真愛是項宇曜,這是個太諷刺又殘忍的笑話,他寧願她移情別戀變心了,他也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裴廷清想起幾年前李嘉堯說的,他和裴姝怡還年輕,沒有經歷過太多,不懂得什麼是真正的愛情,以後各方面都成熟了,再遇到真正愛的那個人,才會發現以前的不叫愛,畫地為牢是因為沒有走出來看到更好的風景,當時他不信,但現在裴姝怡用實際行動向他證明了這一真理。
十幾分鐘的時間裡,裴廷清的手掌始終握在刀柄上,雪白的指尖幾滴鮮艷的紅,有一種妖冶嗜血的美麗。
他看了裴姝怡很久,隨後低頭望過一眼插在胸口並不算深的刀尖,裴廷清的唇色發白透著乾澀,最後問了一次,「你真的想讓我死是嗎?」
不像剛剛的震驚和不可置信,這一次他的語氣虛弱,滿是絕望和悲涼,像是累了放棄所有辯解和掙扎一樣,這一瞬間裴姝怡心裡感到前所未有的驚慌。
裴廷清對她的愛轟轟烈烈、也是最瘋狂的,她害怕裴廷清寧願死,也不會坦然接受這樣的結果,就像是為了不跟她分手,他在自己手臂上開下去一槍。
但另一方面裴廷清也是足夠絕情的人,不會再對一個背叛者付出感情,她賭的就是這一點,裴姝怡保持著跪坐在大床上的姿勢,放在身體兩側的手一點點揪緊腿邊的床單,在和裴廷清的對峙中,她的後背冒出細密的冷汗,呼吸也慢下來,一顆心臟都快要停止跳動了。
如果她察覺到裴廷清有丁點要自殺的舉動,那麼這場戲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再演下去了,也不管寧憐夢是不是還在外面,她依舊會選擇告訴裴廷清真相,哪怕是賠上她和肚子裡孩子的命,她也不能讓裴廷清在偏激之下選擇死亡。
她愛裴廷清,勝過所有。
裴廷清緊鎖著裴姝怡的臉,下一秒鐘他的刀子或許就插入心口了,她卻仍舊無動於衷,甚至是冷漠恨不得他立即死去一樣。
其實他也想死,他的心太痛了,這種痛不欲生的感覺,讓他只想快刀斬亂麻直接死了,這樣才是最大的解脫,裴廷清眼中濃重的血紅色漸漸變淡,消失全無,最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色。
他的唇畔在這時勾出一抹決絕的弧度,裴姝怡看到他的手下忽地用力把刀尖插進去,鮮血一瞬間湧出來更多。
裴姝怡的瞳孔一下子睜大,面色大變之下要喊出聲,張了口卻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身體也是極度僵硬動也動彈不了,人在最恐懼的情況下喪失了所有的能力。
然而裴廷清卻是猛地拔出匕首,緊接著還帶有他鮮血的刀刃卻抵在了裴姝怡的喉嚨處,裴姝怡的身子下意識地緊繃,心裡卻驟然放鬆下來。
她挺直的脊背慢慢地垮下去,感受著匕首上殘留他鮮血的濕熱溫度,裴姝怡的表情卻是很平靜,沒有露出任何驚慌,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看著把刀子架在自己喉嚨處的裴廷清。
過了一會她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淌下去,浸在了她白色的襯衣領口,裴廷清正在用匕首一點點化開她的皮膚,他用一種殘忍的語氣問她:「怎麼樣裴姝怡,我們一起死吧?我得不到的東西,就要毀掉。」
裴姝怡聞言身子輕輕地一顫,匕首因此在她的脖子上不受控制地劃過一道口子,裴姝怡感覺到了鑽心的疼痛,她卻是沒有反抗,緩緩地閉上眼睛,兩行清淚順著蒼白的面容滑落,各種滋味湧上心頭,無法形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把匕首離開自己的皮膚,她仍舊緊閉著雙眼,在一片黑暗裡聽到裴廷清說:「你這種女人,不值得我為你去死。我也不會殺死,但裴姝怡我會讓你知道,活著比死還要痛苦。」
裴姝怡這才睜開眼睛,動了動唇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手臂就被裴廷清拽住,他扯著她到了衛生間,在她不明所以的情況下,裴廷清當著她的面取下他還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毫不停頓地丟在了馬桶裡。
下一秒鐘只聽「叮」的一聲,裴姝怡的瞳孔一下子大睜,死盯著那枚戒指不動。
裴廷清按下了沖水開關,漩渦中那枚戒指很快的消失不見,裴姝怡如被釘住,渾身僵硬地站在那裡。
裴廷清鬆開她的手,沒有再看她一眼,也沒有再對她說一句話,他轉身走了出去。
裴姝怡的世界裡突然一片安靜,聽不到裴廷清離開的腳步聲,也聽不到關門的聲音,她彷彿回到了那片鬱金香花海,遠處古老的風車徐徐地轉動著,她在夕陽下拉著裴廷清的手,幸福地笑著奔跑在花海中。
後來裴廷清背著她,在無邊無際、絢爛美麗的鬱金香海洋裡往風車那裡走去,停下來他往後退出去,單膝跪在地上說裴姝怡你願意嫁給我嗎?她含淚應著,伸手讓他為她戴上戒指,承諾在二十歲時做他的新娘。
他們面對面坐在花海裡,他讓她也給他戴上戒指,他說一輩子也不取下來…………如今馬桶裡的水沖走了那枚戒指,沖走了他們的一輩子和他們所有的過往…………直到項宇曜進來,看見裴姝怡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他問裴姝怡發生什麼事了,下一秒鐘裴姝怡猛然跪癱在地上,抱住馬桶邊緣崩潰地痛哭出聲。
她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她以為自己可以抵抗過去,但當裴廷清毫不猶豫地把戒指丟進馬桶時,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卻好像說了千萬句訣別的話語,他丟掉戒指用實際行動告訴她,「裴姝怡,我不愛你了,以後再不會愛你了…………」
心好痛。
將近三年,他們彼此都拋開倫理道德,用盡彼此的生命去愛,愛的轟轟烈烈、奮不顧身,爭吵過、分開過、也相互猜忌不信任,一步一步走到現在,以為遇到再大的阻礙,都不會放棄彼此,但其結果卻仍舊是這樣。
他說他不能接受,而她又怎麼能說服自己接受?「大哥,失去了你,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活下去,並且去習慣一生都不會再有你陪伴的漫長歲月?」
裴姝怡哭得太久,在項宇曜擔心她的身體,準備把她抱起來時,裴姝怡渾身一震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她一下子從地上起身,用力推開擋在面前的項宇曜,不顧一切地往外跑去。
項宇曜疾步跟上去,只見裴姝怡在臥室裡發瘋了一樣找著什麼,最後還把床頭的抽屜翻得一片狼藉,放在裡面的有些首飾掉出來,包括裴廷清情人節送她的那隻玉鐲碎在了地上,她也不管。
項宇曜估計裴姝怡現在有些神志不清了,忘記她要找的東西放在什麼地方了,他走過去幫她找,後來拿到一個首飾盒。
裴姝怡猛地抬頭,緊接著劈手搶過去,打開後看到那裡面的戒指,她驚慌失措地抓到手裡,緊緊地貼合在心口處,那麼害怕她的戒指也被裴廷清衝進馬桶裡。
她跪在地上緊閉著雙眼,淚水像是決堤的大壩,洶湧不斷地流出來,濕了她整張蒼白而沒有血色的臉。
項宇曜只覺得眼中一片濕熱,有滾燙的液體衝出眼眶,多少年沒有掉過眼淚了,如今卻為了別人的一段感情而哭,便是因為見證了裴廷清和裴姝怡如此深愛對方,他才做不了第三者。
項宇曜彎起手臂去抱裴姝怡,卻在淚眼朦朧中看到有鮮紅的血源源地從裴姝怡**的雙腿裡流出來,連她穿在身上的雪白襯衣都染濕了。
項宇曜臉色大變,驚駭地大叫著,「姝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