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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蔚惟一番外 【感謝@Lilly12345鑽石】 文 / 凰梧

    裴言嶠在國外住院的這幾天,也正是國內放年假的時間,裴言瑾在國內暫時沒有太重要的事情,而寧瀟更不用說了,這些年寧瀟過得隨性自在,除了學醫的那幾年,她幾乎沒有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待過很久,而如今裴言瑾成為她人生的目標,理所當然裴言瑾走去哪裡,她便跟去哪裡。

    於是我們四人一起留了下來,有裴言瑾和寧瀟兩人在,我和裴言嶠之間不至於那麼劍拔弩張、針鋒相對,小部分時間我和裴言嶠一起待在醫院裡,他在病床上休息,我則撐著筆電在膝蓋上,蜷靠在沙發一角,處理著蔚家財閥的相關事務。

    而寧瀟則拉著裴言瑾去很多地方約會,飯點的時候趕回來,我們四人再一起用餐,晚上的時間裴言嶠依舊把我困在病房裡。

    他變得偏執而任性,以為這樣我們就能在一起,我逃不掉早晚會嫁給他,我不想跟他計較,因為就算他不強留我,他心口的一刀是我刺的,無論怎麼說,我還是會等他痊癒後再離開。

    我開始整夜整夜的失眠,每個晚上就只是坐在那裡看著窗外的飛雪,外面寒風呼嘯,而室內則是寂靜無聲,我像是看盛大安靜的佈景,一遍一遍回憶著我和段敘初的點點滴滴。

    時隔那麼多年我竟是對每個場景都記憶猶新,彷彿段敘初把名片遞給我,他抱著玫瑰花在宿舍樓下等我,也只是發生在昨天、就在眼前一樣,回憶的每一秒鐘我的心都痛如刀絞。

    但我喜歡這種感覺。

    我不想把段敘初從我的腦海裡驅趕出去,這一生那麼漫長,我若是不時常描繪他的輪廓,我害怕他很快就會模糊,很快就會被我遺忘。

    我不想忘記他,一輩子也不想,失去他已是我生命中的最痛,我不想再把他存在的痕跡抹去。

    裴言嶠大概以為每天晚上我都在內室裡乖乖睡覺,某個深夜他動作很輕地推開門進來,我猝地從黑暗裡站起身,反倒嚇了他一跳,藉著窗外灑過來的霓虹燈火看到他不自然的神色,我冷冰冰地問:「你做什麼?」

    「沒什麼。」他避開我的逼視,找了一個順理成章的借口,「就是來看看你有沒有逃跑。」

    我伸手指著窗戶,譏誚地反問:「從這裡跳下去?」

    裴言嶠的臉色一變,上前一步低沉地叫我的名字,「一一,我們可以好好談談嗎?」

    近距離內我看到他充滿痛楚的眼眸,那裡頭浮動著淡淡的血絲,很顯然也是因為沒有休息好的緣故,但我並沒有再退讓,「談什麼?如果是讓我嫁給你的話,那就不用說了,我還是那個答案,不可能。」

    「你怎麼可以對我若即若離、忽冷忽熱?」裴言嶠這樣質問我,但語氣並不嚴厲,反而充滿了自嘲和難過,「如果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接受我,為什麼還要給我靠近你的機會?我是死纏爛打、陰魂不散沒有錯,但你並沒有無情地拒絕我,是你給我希望,一點點勾著我的心,讓我一步步深陷的。」

    「你願意和我同床共枕,我因此當做你對我們關係更進一步的暗示,正因為你給了我這種錯覺,你被下藥的那天晚上我才覺得我們發生關係,也是水到渠成的事,而如今你卻把所有的責任都推開我,視我如仇敵。蔚惟一,你不能這樣,就算你不答應嫁給我,難道我們之間不可以再回到從前嗎?」

    裴言嶠說的大半都是事實,我無從辯解,但他有個認知是錯的,事實上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真正利用他,去擺脫段敘初,如果因此給裴言嶠造成了傷害,那麼我也是無心。

    因為段敘初和裴言潔結婚,哪怕段敘初是為了救我,我的心還是被傷得很深,我說過我不怪他、我諒解他,甚至是感激他,但這件事在我心口上捅了一刀子,給我最致命的一擊,卻也是事實。

    而無論是人,還是動物,在受傷後的本能反應,肯定會躲開那個受傷源,所以至此之後我選擇了逃避,我害怕再次受到傷害,在段敘初幾次試圖挽回時,我乾脆利落,說著違心的話,不給自己、也不給他留有絲毫餘地。

    我害怕再回頭一次,我們還是沒有結果,一次我可以承受,然而第二次若是得到後再失去,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活下去的動力,沒有人知道在我失去腹中段敘初的孩子,弟弟也死去,我雙目失明接受著治療,蔚家財閥大亂的那段時間,我是用多強大的心理才支撐下來的。

    我一直不想接管蔚家財閥,我想活得簡單平淡,但當所謂的家族使命和父親苦心經營多年的產業,以及依舊忠誠於我父親的那些人等等壓力之下,我一個女人30歲不到,卻被迫做了蔚家財閥的掌控人,那個時候我多麼想要段敘初陪在我身邊,支持我、幫助我。

    但那幾個月裡,他消失匿跡。

    我不怪他,我只是變得更加堅強,甚至是冷漠,我不得不拋下很多東西,拒絕和段敘初有關的一切,塵封起來不去觸碰,只是偶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拿出那枚戒指,想著他曾經為我做的,他說的承諾和情話,我感到撕心裂肺一樣的痛。

    但我必須讓自己很快抽離起來,因為一旦陷入回憶裡,自傷自憐下我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第三次割腕的行為。

    我並沒有玩弄裴言嶠的感情,我很認真地跟他發展下去,只要他願意等,或許很多年後我就會忘記段敘初、戒掉段敘初、不再愛段敘初,那麼到時或許我會選擇嫁給同樣深愛我的裴言嶠。

    然而我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段敘初。

    我故意避開跟他有關的回憶,不讓自己再想他,然而時隔幾個月,那天早上僅僅只是聽到他低沉的聲音時,埋藏的感情洶湧而出,一瞬間爆發難以掌控,我差點就要繳械投降,但現實告訴我不能這樣,所以我逃到國外,我沒有想到段敘初主動追了過來。

    他那一句我是他孩子的媽,那一句我瘦了,他關懷心疼的話語,餐桌上他為我夾菜,走路時他怕我冷,摟住我的肩,他把我抱在懷裡親吻我,呢喃地告訴我他有多想我時我再一次陷入逃開,還是最後再奮不顧身一次的糾結中,我這才發現愛一個原來根本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我想忘記段敘初,轉而喜歡上裴言嶠,但結果我失敗了。

    段敘初這個男人早已融入我的血肉裡,成為我的一部分,與我融為一體,我今生無法與他分離,終於知道我這一輩子就算不愛,也接受不了裴言嶠時,我才下定決心拒絕裴言嶠。

    也正因為我不想傷害裴言嶠,不再逃避而是選擇正視我對段敘初的感情後,我徹底把裴言嶠推開。

    我以為我捅他一刀後,他從此會恨我,但直到現在我才知道裴言嶠愛我,愛得那麼瘋狂,他不怨我,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用禁錮這種極端的手段,讓我留在他的身邊。

    我們三人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我已經理不清這其中的是是非非,無法判斷誰對誰錯,誰傷害了誰,我只是知道我們三個人都已是精疲力盡遍體鱗傷。

    我自己痛,我更為段敘初的痛而痛,那天他在車上抱著我低聲說出那句最深情,又最殘忍的話,「結婚不要邀請我,不然我會親手殺死你,讓你死在我的懷裡。」,我當時在想若是能結婚,我必定會邀請他去參加,我甘願死在他的手中、他的懷裡。

    這幾天來我的腦海裡總是閃現出那天他轉身走入大雪中的背影,那麼悲傷落寞,我能感知到他的痛苦,我多麼想衝過去擁抱他,告訴他我們並沒有結束。

    但最終我也只是蹲在車子邊痛哭,不是沒有勇氣了,而是我們還深愛著彼此,卻早已身心疲憊,沒有再愛下去的力氣,所以最後我們只能守著回憶,笑著或哭著,就這樣孤單到老。

    ***

    第二天下午我們四個人一起去看一場電影。

    國外的影片,有家有室的軍官愛上了部下的妻子,期間大半部分都是男主在追求女主,女主始終都不夠勇敢一直退縮。

    中途有一段激情戲,裴言嶠就坐在我旁邊,為了避免尷尬我準備先回去,誰知肩上一重,轉過頭看到裴言嶠竟然睡著了,自然而然地把腦袋靠上我的左肩。

    我在不甚明亮的燈光下盯了他幾秒,他依舊像最初一樣,睡覺時烏黑濃密的睫毛覆蓋下來,白皙的側臉輪廓如玉散發著光澤,這樣精緻絕倫的長相,再加上他熟睡時尤其乖順,這時的裴言嶠美麗純潔像個天使。

    他身上淡淡的氣息和炙熱的溫度傳遞給我,我皺著眉頭推了推他,他還是沒有醒過來,於是我示意那邊的裴言瑾把他弄過去。

    裴言瑾沒有說什麼,手掌小心翼翼地拖住裴言嶠的後腦勺,讓裴言嶠靠著他的肩膀睡,並且還調整了足夠讓裴言嶠睡著舒服的姿勢。

    所幸那段激情戲很快過去,影片中男女主的戀情最終還是走到盡頭,那天下著大雨男主去找女主,站在女主的門外問女主願意不願意跟他一起走。

    女主說不想毀了男主,同時另一方面她確實愛男主,但還沒有愛到可以為男主放下一切的程度,淚水從男主通紅的雙眼裡慢慢滑出,他說沒有女主他呼吸不了,活不下去,突然毫無預兆地拿出手槍,往自己的心口位置開下去。

    畫面像是突然靜止一樣,影片裡女主嚇得往後退時,我猝然間抬手摀住嘴,眼中的淚水洶湧而出。

    不是因為我有多入戲,而是我想起段敘初曾經對我說過同樣的話,不知為何影片裡的男人就變成了段敘初。

    我猛然間站起身,不顧身後裴言瑾的詢問,疾跑出去後發動車子,往我和段敘初曾經生活過的住所駛去。

    在這短暫的時間裡,我的腦海裡一次次閃現出影片的最後女主蹲在走廊下,大雪落在她的身上,她哭得撕心裂肺。

    在男主死於戰場,托人把照片交到她手中時,我想她必定是後悔了,她愛得不深、不夠,但若是可以再重來一次,那個時候她必定會拋下一切,哪怕不負責任,她還是會義無返顧地選擇和男主私奔、遠走高飛。

    愛情,從來都是自私的。

    我停下車子跑到門前,拿出鑰匙去開門,卻發現門鎖不知何時被換掉了,再透過玻璃窗往客廳裡看去,裡面的擺設竟然那麼陌生,我以為是我太久沒有回來的緣故,再仔細地望過去。

    我瞬間明白過來,段敘初或許把這裡賣掉了,或許換掉了一切總之不管怎麼說,這裡已經不屬於段敘初那天晚上所說的「我們的家」了。

    我雙手顫抖又僵硬地按響門鈴,新主人出來開門後,我向她說明我是這裡的舊主人,想再進去看看,對方同意了。

    我慢慢地走進客廳環顧四周,沙發上沒有我繡的抱枕,也沒有我買回來的茶具和水果刀,角落裡更沒有那棵聖誕樹,就連牆面風格都換過了一切都變了,我站在偌大的空間裡,找不到絲毫我和段敘初一起居住過這裡的痕跡。

    我邁著緩慢的步伐走上樓梯,首先推開臥室的門、隨後是客房、書房最後是囡囡的房間,不出所料,所有的房間也不知何時變成另外一個樣子。

    段敘初,這就是你想讓我看到的嗎?

    我想起他說的那株開花的鳳凰木,強忍著情緒神情恍惚地走去院子,依舊是陌生的環境,一草一木都不是我熟悉的。

    我並沒有看到滿樹火紅的鳳凰花開和地上用飄落的花瓣鋪成的紅地毯,我形影單薄地站在空蕩蕩的道路上,只有雪花一片一片飛舞,入目皆是荒原一樣空曠的白色。

    很久後,我走到原本種著鳳凰木的位置,樹墩子還沒有被新主人處理掉,我伸手拂開上面的一層薄雪,看到露出來的一圈一圈樹的年輪,於是我依次數下去:一、二、三九、十,整整十圈,也就說明這株樹有整整十年的時間。

    我這才知道段敘初種下這株鳳凰木的真正原因,他竟然是在用鳳凰木來紀念我們從相識到如今的時間。

    十年整整十年。

    我心痛得難以自已,跪癱在冰冷的地上,在下著大雪的寒冬天氣裡崩潰地哭,視線朦朧中我看到樹墩旁邊某個位置的土似乎被翻過,也不知道是不是新主人準備掘掉樹根。

    我試著用手扒下去,直到掌心裡一片泥濘血肉模糊,我看到了一個不大的黑色正方形盒子,用早已凍結的雙手慢慢地打開。

    裡面裝的是段敘初幾年前第一次送給我的那條吊墜,以及我取下來放在國內家中的那個手串和那枚戒指,而下面壓著一張紙,寫著這樣幾行遒勁流暢的字,「我不知道你還會不會回來這裡,會不會看到這些我曾送給你,最終又被像埋葬愛情,一樣埋葬的東西。」

    「蔚惟一,謝謝你曾經愛過我,我很想問你究竟仗著什麼,但這個答案其實一直在我心中———一切皆因我愛你,我才心甘情願被你傷,但以後不會了,你終於把我的愛揮霍掉,至此以後,我不會再愛你」

    首飾散亂在原地,最後我也只是緊緊抱住那個盒子,在冰天雪地裡失聲痛哭。

    故事的結局裡,段敘初還好好地活著,死去的是我們長達十年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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