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晴兒 文 / 那影依人
喬依和夏小胖並肩而馳，目光所及，已是沒了黃雪鴻的身影。好在還有小青，能夠一路嗅著味道，引領他們追蹤。黃雪鴻重傷之後一身的血腥味，根本無法遮掩。對於小青來說，那便是茫茫大海中聳立的一座明亮耀眼的燈塔。
只不過，黃雪鴻似乎也沒有遮掩行跡的意思，一路直直逃竄，目標所指，赫然正是位於九宮中宮之位的柳亭鎮。
日上三竿風露消，下方的巷陌田野之上，已經灑滿了忙碌的百姓，從高空向下望去，一個個形如螻蟻般大小。
前方，小青的速度減緩下來，黃雪鴻白點一般的身影，已是隱約可見。
柳亭鎮到了。
破空的聲音，和道道恢宏的法寶毫光，很快引起了下方人群的注意。膽小些的作鳥獸散，膽大些的躲在犄角旮旯之處，探頭探腦地張望。
已是出了柳亭鎮中心，下方是一片空曠的平地，唯有一座孤立的古亭坐落此地。
古亭外由四根花崗石簷柱支撐，內有四根丹漆圓木金柱構建。亭頂重簷四披，攢尖寶頂，四翼角邊遠伸高翹，覆以綠色琉璃筒瓦。正面額朱色鎏金匾，上書三個古樸大字「別柳亭」，端得是古色古香。
此時的黃雪鴻，便站在別柳亭之前。一襲白衣血花點點，腰間的傷口，已被布匹緊紮，他的身邊平放著一具水晶棺木，棺木之中一匹白布，將屍身掩蓋。
喬依八人已然趕了過來，彼此間隔數丈，將黃雪鴻圍在中間。
另一邊，眾人不做掩飾的御劍飛馳，已然引來了駐守此地的天劍門弟子。領頭的一人，喬依也認識，正是和他在天山之頂，交過手的林菲雪。只是今非昔比，十年一過，彼此的修為成就已有天壤之別。林菲雪天賦不凡，十年來，修為進境頗快，已是人劍境七層巔峰。然而比起一路高歌猛進的喬依來，還是相形見絀。
林菲雪秀眉微皺，打了聲招呼後，道：「喬師弟，這是怎麼回事？」
天劍門的人，顯而已經得到陳峰的知會，只是對黃雪鴻逃遁到此地，頗為訝異。
喬依面色微紅，道：「林師姐，我等思慮不周，疏漏了黃雪鴻精通陣法一事，被他破開陣法，逃了出來。」
林菲雪點了點頭，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喬師弟不必過於自責。我等可能幫上什麼忙？」
長平一事，喬依等人的修為本事，她也看在眼裡，之前又得師門囑咐，故將姿態放得頗低。
喬依亦是人敬他一尺他讓人一丈的性子，自然不會給她難堪，當即笑道：「多謝林師姐體諒，還請師姐帶著諸位天劍門的師兄，為我等掠陣，以防此人逃脫。」
林菲雪應了一聲，指揮十幾名天劍門弟子撒開，在喬依八人外圍數丈的位置，再布下一層包圍圈。
喬依負手站立，淡淡道：「黃兄，無處可逃了。我還是那句話，束手就擒吧！」
「逃？」黃雪鴻慘然一笑，「我為何還要逃？」
喬依一怔，卻聽黃雪鴻接著道：「喬兄，你能在三葉鎮佈陣捉我，多少應該知道，我做的是什麼吧？」
喬依點了點頭，道：「九天九地九人冤情咒！」
黃雪鴻盤膝坐下，閉上眼眸，輕輕撫摸著面前的那具水晶棺，道：「不錯，喬兄既知此咒，當知此咒施展之後，我黃雪鴻肉身將化為齏粉，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緩緩睜開雙眼，他盯著喬依，道：「喬兄，既然明知必死，那麼死有何懼，逃有何用？」
他嘴角含笑，眼神溫柔，低下頭，繼續撫摸那具水晶棺，低聲道：「我是早已該死之人，之所以拖著這具身體，苟活於世，不外乎兩個目的。一個則是回到萬獸迷谷，收斂我爹娘的屍身。另一個，便是復活她。」
「當我走火入魔醒來之後，我就明白，終此一生，我的修為不能再進，萬獸迷谷也再無一絲把握能夠進去。所以，我活下來，只剩下一個目的，便是救活她。然後用我所剩不多的生命，衝進萬獸迷谷。若是天不作美，我便倒在中途，葬身獸吻。若是天遂人願，讓我得見爹娘，便一盡人子之孝。」
他淒然一笑，緩緩起身，面色釋然，口中喃喃唸咒：「九天諸神，九幽陰魔。逆天行事，九女獻祭。熔煉血軀，只求九朝。前世難知，今生無悔。天地不容，閻羅不入。肉身化齏，魂消魄散！」
決絕的聲音，幽然響起，迴盪在天地之間。起風了，帶著嗚嗚地低嘯，捲起了落葉，驅散了浮雲。天地間，似有無窮偉力湧起，統領了一切。九宮九位之處，低低地陰嘯響起，九道黑紅煙氣緩緩浮出地面，而後騰空而去，直衝蒼天。
黑色的煙氣之中，血紅的光影猙獰湧現，凶厲恐怖，似欲掙脫桎梏，卻始終被一股股異力束縛著，只能直直向上。黑紅煙氣越來越盛，盤踞了數丈方圓的地面，扶搖直上天空，恍如九道天柱。
九道黑紅煙氣之柱遙相呼應，鬼哭狼嚎之聲，淒厲刺耳，數十里可見。明明是驕陽下的朗朗晴空，卻在瞬間變作森然的幽冥鬼蜮。
喬依死死地盯著十餘丈外的那道恐怖的黑紅煙氣之柱，這便是熔煉女子一身血肉精氣，以及枉死後的三魂七魄形成的異物麼？雖是未曾接觸，僅看那隆隆的威勢，便知威力絕倫。
「什麼鬼東西，我來試試！」夏小胖咬牙道。
喬依急道：「小胖，別動。」
夏小胖道：「那怎麼辦，難道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他作惡麼？」
喬依搖了搖頭，道：「你沒看到，他全不設防麼？我想，這等威力逆天的咒法，一旦施展，就不可逆轉。週身都有咒力護持，堅不可破，事已至此，我們只能靜觀其變。」
夏小胖不甘握了握拳頭，卻聽喬依又道：「小胖，你不必懊悔，黃雪鴻不是喪心病狂之人，九人之數已經湊齊，剩下的只是救人，應該無妨。」
夏小胖點了點頭，平復心情，只是盯著黃雪鴻。
黃雪鴻雙手合掌，沉聲道：「九宮合一！」
八道黑紅煙氣之柱聞聲而動，如同被一陣風吹動，緩緩傾斜，方向所致，正是中宮之地的這道黑紅煙氣之柱。與此同時，九道黑紅煙氣之柱根部，一道道煙氣延伸出來，彼此勾連串接。
片刻之後，九道黑紅煙氣之柱，高空之中交匯於一處，形如一個巨大的弧形光罩。地面之上，黑紅煙氣連接在一起，沿途無視任何阻礙，一切的活物瞬間被彈飛出去。
喬依緩緩出了一口氣，還好沒有再傷及無辜。
黃雪鴻雙手虛抬，那道精緻透明的水晶棺材，平平浮起，棺蓋飛出，而後棺身輕輕掉落，只剩一具屍體蒙著白布，浮在半空。
黃雪鴻放聲喝道：「屍身現世！」
言罷，他霍然伸出手去，揭去那一匹白布。白布之下，一個女子身著淡綠衣衫，只是週身衣裙軟趴趴貼服在身上，顯得極為瘦小。
喬依的目光驟然一凝，那女子裸漏在外的臉龐枯槁焦黃，皮包著骨頭，赫然竟是一具乾屍。
「怎……怎麼會這樣？」喬依驚詫道，他原以為白布之下，應是一個絕代芳華的女子，如此方能引得黃雪鴻這等人物，傾心至此。卻怎麼也沒有想到，竟是一具同那九名被害女子一般的乾屍。而且，細看那女子衣著裝飾和髮髻，竟是一個丫鬟裝扮。
不遠處，黃雪龍眉頭一皺，這女子的裝扮，和他黃家下人相同，「這是誰？」
黃雪鴻呵呵一笑，伸出手去，輕輕撫摸女子乾枯的面龐，眼神中似有無限的柔情，「大哥，這是晴兒，伺候我的晴兒。怎麼，你不認識了麼？」
黃雪龍面色一變，道：「她怎會變得如此，何人下得狠手？」
黃雪鴻慘然一笑，道：「晴兒是我的晴兒，一直不曾離我左右，她變成這個樣子，自然是被我所害！」
「你個畜生！」黃雪龍怒火燃起。
黃雪鴻似無所覺，將臉緩緩貼在乾屍的臉龐，輕輕摩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