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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雨夜 文 / 那影依人

    「喬師弟,身為正道弟子,為何不趁機拿下這群妖精?反正那妖狐死都死了。」

    一側,宋成捂著自己的胸口,看著喬依,不滿地道。

    喬依瞥了他一眼,卻是理也不理,就欲轉身離去。

    白不黑忽的開口道:「喬師兄留步!咳咳……」

    「什麼事?」

    「據我所知,密林中還有妖將坐鎮,不是我等所能應付。數日前,我曾傳訊回師門,請求援助,只是恰逢南疆有些異動,我山靈宗掌門真人前去探查,未曾回返。坐守師門的北辰師叔脫身不得,便傳訊距此最近的貴派請求援助。前日,師門傳來訊息,貴派玉衡、開陽峰二峰峰主真人攜弟子前來馳援。喬師兄和夏師兄若是在此停留數日,應該能夠碰上。」

    「開陽峰和玉衡峰麼?」

    喬依和夏小胖相視一笑,下山這麼長時間,又能見到師父和同門師兄弟,二人心中都有欣喜。

    微微抱了抱拳,二人開口道:「多謝白師兄告知,感激不盡。」

    頓了頓,喬依又道:「白師兄,如你所說,密林尚有妖將存世,此事只怕不會就此罷休。幾位受傷不輕,最好還是……」

    「多謝喬師兄提醒,白不黑理會得。」

    「告辭!」

    「告辭!」

    有風漸起,灰濛濛的天空陰沉了大半天,終於灑下了輕柔的雨絲。

    或許,蒼天有情,傾灑淚水。

    街道上,安靜異常,掀翻的攤鋪,散落的雜物,亂糟糟的狼狽不堪,似乎還在傾訴方纔的一場動亂。

    雨勢漸起,模糊了前路,四人眼見四下無人索性,御劍飛馳,從街道上空劃過。

    當歸客棧!

    彭!彭!彭!

    驟然出現的敲門聲,將縮在櫃檯下方的王春嚇得渾身一抖,他抱頭往下一縮。

    「哎呦!」

    他痛呼一聲,摀住額頭,隨即反應過來,一把摀住自己的嘴。抬起頭,卻正好看到掌櫃的憤怒眼神,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他訕訕賠笑。

    彭!彭!彭!

    「掌櫃的,小二哥,王春,快開門啊!」

    王春心中一沉,暗道完了。敲門的妖怪居然知道他的名字,他是在劫難逃了。

    噗!

    「哎呦!」

    王春正在胡思亂想,冷不防腦門上又挨了一下,抬頭去看,卻是掌櫃拍的自己。

    「躲那幹嘛呢,這是住在本店的姓喬的客官,還不快去開門?」

    王春捂著腦袋,委屈的站起身來。難怪自己聽得有點耳熟。話說,這掌櫃的不是年過五旬了麼,怎麼這耳朵比他還好使?

    正欲走去開門,驀地想到,這位姓喬的少年不正是去鬥獸城了麼,他可是聽說了鬥獸城有妖怪來襲,莫非是姓喬的少年被殺死了,鬼魂前來找自己。

    他隨手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以後再也不能多嘴了。

    「快點!」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王春一咬牙,走了過去,抬起門栓,拉開門來。

    油燈下,四人一狗的影子拉的老長。王春拍了拍胸口,長出一口氣。

    夜漸深沉,從傍晚下起的秋雨,到了萬籟俱寂的時候,依然綿綿泊泊,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

    喬依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是一點睡意沒有,地底白狐淒美的絕唱仍然縈繞耳旁,賈文青懷抱鐵鏈撞石自盡的一幕不時浮現在他眼前。

    閉上眼,朱若彤的倩影清晰如昔,對著他輕輕微笑。換做是他,能否像賈文青一樣,那般決絕,那般癡情。應該會的吧!

    歎了一口氣,喬依坐起身來,披上衣服,在黑暗中坐了一會。屋外雨聲滴答,清晰可聞,下了這麼久的雨,空氣中儘是一股潮濕之意。

    床內側,魚魚打著幸福的小呼嚕,睡得正酣。只要伴在大哥哥身側,她就能安心入夢。

    反手輕輕合上房門,喬依輕輕走下樓來,來到後院。

    當歸客棧,前面是三層小樓,後面還有一處不小的庭院。院中走廊環繞,中間是處花園。黑夜中,伴著朦朧的雨勢,那庭院的盡頭也彷彿深深不可見底。

    他緩步沿著這條環形的走廊,向前走去。

    天空陰暗不可見物,屋外的空氣清新潮濕帶著一絲冰冷,他深深呼吸,直到冷風貫體而入,四肢冰涼。伸手取出一枚夜明珠,照亮了眼前的夜色,卻照不進花園深處。

    夜色已深,涼風呼嘯,裹挾著雨絲斜斜落下。

    從蒼穹深處落下的雨滴,急急落下,打在走廊上沿,啪啪作響。雨水匯聚成流,沿著青瓦邊緣,一串一串,奔流而下,如同掛起了一排水簾。

    「唔」,大風吹過,漫天的雨勢為之一斜,密密的雨絲撲面而來,瞬間打濕了半個衣襟。他微微退後半步,側過身來。

    不經意的一瞥,藉著幽幽的珠光,花園一處隱隱竟似有個人影站立其中。

    移步上前,花園中矗立著一叢一叢的青竹,挺拔密集。青竹外側,栽種著一簇簇粉紅色的秋海棠,此時花枝伏地,花瓣凋零。

    雨勢漸小,星星點點,他漫步走出,任雨絲打落臉上。

    「你來了!」

    紫小樓一襲紫裙,素手撐傘,緩緩轉過身來。明眸如水,眼波流動,目光盡數聚集在他身上。

    他與那個女子,默然而望,凝立片刻。

    竹林間,油紙傘下,她的衣衫輕輕拂動,一縷秀髮垂下,貼在雪白的腮邊,有種別樣的美麗。

    她嫣然一笑,人比花嬌,似乎漫天的桃李盡數失色。

    喬依心中不爭氣的一跳,面上一熱,低聲道:「你怎麼在這裡?」

    「賞花啊!」

    「賞花?海棠麼?」

    「是啊。書中云:幾經夜雨香猶在,染盡胭脂畫不成。我來看看夜雨之下,海棠是否還是那般嬌艷!」

    「哪……哪有半夜出來賞花的?」

    「我就喜歡,你管得著嗎?」

    喬依一滯,吶吶無語。

    「倒是你,一個男的,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下來幹嗎?莫非也是賞花?」

    「哪……哪有!我……屋裡太悶了,我出來透口氣!」

    她怔怔看他片刻,一言不語。

    「怎麼了?」

    喬依下意識的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臉。

    噗嗤!

    紫小樓輕笑出聲,眼波如水,淡淡的珠光照在她身上似乎也亮了一些。

    她微笑著,如同雨中百合悄悄綻放。忽的,她伸出手來,拉住了喬依的手,輕輕一帶,喬依不由自主的向前一步。

    零星的雨中,那把圓圓的油紙傘,橫了過來,擋在兩人頭頂。

    傘下是她微微的呼吸和如蘭的體香。

    喬依的心如鹿撞,目光移開,不敢去看她近在遲尺的俏臉。

    「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

    幽香陣陣,清淡好聞,喬依不自覺地屏住呼吸,怕自己沉醉其中。

    「明天我師門的人就要來了,你打算怎麼辦?」

    「我去見見你師父啊!」

    喬依驀地轉頭,驚道:「不……不行!」

    紫小樓笑容斂去,低聲道:「為什麼?我不能見你師父麼?」

    「不……不是。因為……因為你不是我正道弟子,不容於正道門派,只怕一見之下,他們就會將你擒下!」

    「那你為什麼不親自把我捉了請功?你不是玄青門弟子麼?」

    「我……我自然是,只是……只是你是我朋友,還……還是魚魚的姐姐,我自然不會捉你請功!」

    「只……只是朋友麼?」

    她轉首向他,直視著喬依的眼睛。

    望著她秀麗的臉龐,不知怎的,一個「是」字到了嘴邊,卻是遲遲吐不出來。

    仰頭向天,他深深呼氣,腦海中一個粉紅的身影和面前紫色的麗影來回變換,他閉上了眼眸,心中一個聲音瘋狂地吶喊:「師姐,師姐……」

    良久,他粗重的呼吸漸漸趨於平穩,緩緩出了一口氣,他低聲道:「我,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言罷,他轉身離去,不敢回頭。

    「褪盡東風滿面妝,可憐蝶粉與蜂狂。」

    身後,她手握紫晶吊墜,輕輕開口,聲音隱隱有些幽怨。

    喬依身形微微一頓,緩緩轉過身子,風雨橫在他們之間,彷彿又大了一些。她的面容有些模糊,聲音卻清晰地傳了過來。

    「自今意思和誰說,一片春心付海棠。」

    他心中巨震,頓了良久,方才轉頭離開。

    回到屋中,他心頭仿似也放鬆了一口氣。他有些莫名的緊張。她是魔教弟子,被師門長輩見到,即便不死也沒有什麼好下場。作為朋友,擔心緊張是正常的。

    他用這樣的借口告慰自己。

    只是,他不知道,借口從來都是用作搪塞別人的。

    欺騙自己,又能欺騙多久?

    一場夜雨,不知花落多少?

    翌日,天已放晴。

    喬依給魚魚梳妝完畢,輕輕推開房門。房外,夏小胖打著哈欠,似乎一夜的酣睡,他仍覺不夠。

    魚魚跑過幾步,走到紫小樓房間,握起肉嘟嘟的小拳頭,準備敲門進去。

    王春一臉的笑意,端著水盆,肩上搭著塊抹布,從房中走了出來。

    「小二哥,我那位住在這間上房的朋友呢?」

    「那個姑娘昨夜就離開了,怎麼,她沒和你們說麼?」

    魚魚眼圈微紅,有些小小的傷感,低聲道:「小樓姐姐走了。」

    她還是聽從他的勸告離開了。

    只是,喬依望著空空如許的房間,不知怎的,卻隱隱有些惘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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