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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八十三章 自由,愛情,孔雀 文 / 汰笑灑作品集

    「吱喲。」

    馬車裡的女人沒有如唐安所願,終究還是進了屋子。

    她的腳步很輕,輕到幾乎聽不到腳步聲,足見體態有多麼輕盈,唐安腦海中甚至依稀可以勾勒出一道身姿婀娜的倩影。但他現在沒有半點想一睹女人廬山真面目的念頭,只能屏住呼吸,期待著女人能回心轉意,趕快離開房間。

    可女人全然沒有要走的意思,竟是在凳子上坐了下來。

    死寂無聲,房間中落發可聞。

    唐安駭然發現,自己的心跳聲竟是如此清晰!還好這種細微的聲響不會引人注意,但唐安不敢保證自己能夠靜靜地在冰冷的地面上靜坐多久。

    坐以待斃一向不是唐大人的風格,所以他輕輕咳了一聲,決定主動出擊。

    大廳裡的女子輕輕「啊」了一聲,有些吃驚地問道:「廣寧子道長,您在裡面嗎?」

    唐安用略帶沙啞的嗓音道:「咳咳!老夫並非廣寧子,而是他的一位故友。今日適逢廟會,老友俗務纏身,讓老夫在此靜候。」

    「原來如此。小女子不知此間有貴客,倒是怠慢了禮數——不知道長怎麼稱呼?」

    屋外的女子語氣中略帶歉疚,竟如黃鶯出谷般動人。若非被一群殺手追殺,能和嗓音如此甜美的女子聊聊天,倒也不失為一種享受。

    稱呼?

    唐安眼珠子一轉,略微思索片刻道:「這個……老夫道號『珍遲九』。」

    那女子微微一怔,顯然覺得這個道號有些怪異。但出於禮貌,還是淺笑道:「原來是珍遲九道長,失敬失敬。」

    被美女一口一個「真持久」喊著,唐安心中樂開了花。可是自己已經「自報家門」,這女人還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讓唐安心中暗暗叫苦:姑奶奶,咱們根本就不熟啊,你杵在這裡不肯走是什麼意思?

    那女子也是納悶,既然通了姓名,這位「珍遲九」道長就算出於禮貌也該現身一見才對,怎麼全然沒了聲息呢?

    「道長?」

    被女子招呼一聲,唐安打起精神,道:「哦,貧道在呢。只不過臨淄天氣微涼,老夫上了年紀偶感風寒,怕傳染姑娘,咱們還是隔簾而坐吧。」

    「多謝道長體恤。」女子恍然道。「早春寒氣重,道長還需好好休養才是。」

    知道老子身體欠佳,你居然還是不肯走?難道老子現在單憑低沉而性感的嗓音也能讓這小妞渾身發軟春心蕩漾想要揭開自己神秘的面紗?

    女人沒有再吭聲,這一沉默,唐安也不知道該怎麼找話題,屋子裡又陷入一片尷尬的靜。

    半晌,終究是那女子覺得氣氛太過壓抑,歎息一聲,打破話題道:「其實奴今日前來,原是因為心中有結,想要找廣寧子道長開解心結。不過珍遲九道長既是廣寧子道長的老友,想必對道法必定沁研極深,不知能否為小女子指點一二?」

    療心嘛,老子最擅長了,獨創的一手「胸部理療按摩法」素有奇效。可惜時候不對,場合也不對。

    唐安很想給她留下一張名片,告訴她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改日我一定親自登門替你療胸,咳,療心。但女人擺明車馬堵在門口,大有一副「不解我癥結你也別想走出這個門」的架勢,讓唐安好生為難。

    「既是如此,姑娘不妨對貧僧傾訴一下。」

    「貧僧?」

    唐安嚇得一哆嗦,輕輕刮了自己一耳光:「我是說——對貧道說一說你的一生,簡稱『貧生』。」

    「哦,道長道法果然精深。」女子不疑有他,站起身來歎息一聲,道:「敢問道長,自由為何物?」

    自由?一開口就探討這麼高深的學問,看起來這個女人也是個心中有物的人物,和我一樣。所謂「有容乃大」,嗯,這個女人的胸一定很大。

    唐安想了想,道:「所謂自由,乃是不受外物束縛,可以憑借自己的意志隨心所欲的控制人生。」

    女子的聲音有些黯然,歎道:「能控制自己的人生,才算是真正的自由嗎?」

    「那當然。如果你一輩子生活在別人的壓迫之下,什麼事想做不能做,什麼話想說不敢說,那只能算是一個傀儡,又怎能算是一個人呢?」

    唐安繼續開解道,「高興的時候,可以得意的哈哈大笑,難過的時候,可以放肆的嚎啕大哭。只要自己覺得開心快樂,就完全不必去顧慮別人的目光。沒有尊卑階級的束縛,沒有禮道教化的制約,按照自己理想的方式去生活,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自由。正所謂『愛情誠可貴,基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

    女子沉默一會兒,似乎在消化唐安跨時代的未來理論。不過她顯然也是個具有超越時代觀念的先進女性,竟然對唐安所勾畫的那一幅幅無拘無束的畫面心馳神往,由衷讚歎道:「若是能過上那樣的生活,縱然只有一天,我想這一輩子也值了。可惜,人活一世,總有很多說不出的無奈,這也許是每個人都要留存的遺憾吧。不過……什麼叫做『雞情?』」

    唐安略感尷尬,沉吟片刻,解釋道:「所謂『雞情』,就是像雞一樣,哪怕每天只吃小米,不知道自己和另一半什麼時候會變成別人盤中美食,也珍惜彼此共度的每一天!」

    女人被這番「雞情論」深深的震撼住了,不知是嚮往那種像「雞一樣的感情」,還是被「真持久大師」對自由的見解而感染,竟是良久無語。

    唐安問道:「這位姑娘,你有談過一場說私奔就私奔的戀愛嗎?有體會過不顧家庭和社會的壓力,一定要和相愛之人長相廝守的任性嗎?」

    女人茫然搖頭,道:「愛情……對我來說太過奢侈。」

    「在感情的世界裡,根本不存在奢侈一說。我們只是習慣了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和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共度一生,哪裡來的幸福可言?對未來日子的未知與彷徨,便是自由被扼殺的徵兆。可惜,在當下卻很少有人能夠灑脫的跳出這道泥潭,大多則是默默選擇了忍耐。」

    女人大為動容:「道長,聽您的感慨,似乎對感情有頗多見解。但道家不是提倡專心求道麼?您……是否有過很精彩的感情經歷?」

    「哈哈,都是過去的陳年舊事了,還替那些做什麼。」唐安入戲已深,瞇著眼感慨道:「等到風景都看透,只有佛祖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佛祖?」

    唐安一頭冷汗,信口胡扯道:「這個……道法自然,三生萬物,佛祖就是老君,老君就是佛祖。到了老夫如今的境界,看待事物已無本質上的對錯之分了!唉,人生最寂寞的事莫過於此啊!」

    女人由衷佩服道:「道長果然道法精深,小女子不知哪一天才能達到這種境界……」

    你當然做不到,因為老子根本就是信口開河胡謅的!

    唐安尷尬地「呵呵」一笑,道:「不說這些了,說說你吧——姑娘的心結,到底在何處?」

    不知為何,二人雖然從不認識,可是通過短暫的聊天,女人竟對這位從未見過面的「真持久大師」生出一絲親切感,迷迷濛濛陷入了自己悲慘壓抑的內心世界,輕聲說道:「曾經有一個人告訴我,她花了很多年時間,終於找到了活下去的意義,就是想要追尋真正的自由。」

    自由,愛情……原本不相關的兩個詞放在一起,不知道勾起了女人何種回憶,竟讓他黯然神傷,久久不語。

    認真傾聽的唐安沒有等到下文,問道:「姑娘如此執著於自由,想必是久經束縛。其實每個人都有束縛,就看你有沒有掙脫束縛的勇氣了。」

    「和勇氣無關。」女人深深歎了口氣,悵然道:「就好比一直美麗的孔雀,所有人都知道她有著華麗的衣裳,美得讓人羨慕,可別人卻不知道她永遠只能生活在柵欄裡。她每走一步,都要按照別人的意思去做,什麼時候開屏,什麼時候謝幕……許多人想要進入那方看似美麗的牢籠,卻不知道孔雀有多麼羨慕看客的無拘無束。」

    竟然跟老子玩借物喻人?想想先前這女人又是坐馬車又有丫鬟車伕鞍前馬後,想必是富貴人家的子弟。生在權貴世家的女人,最後大多會成為政治的犧牲品,和一個沒有感情的人聯姻,鞏固家族地位。

    又是一個悲春傷秋的富貴大小姐,唉,這位美女看起來病的不輕啊,需要好好「療療胸」才是。

    「孔雀也有翅膀,只不過已經忘了怎麼揮動而已。」唐安信口接道,「有時候,其實人欠缺的就是邁出第一步的勇氣。當你真的走向一條自己覺得很難走的道路,也許會發現那裡未必佈滿荊棘。可是內心的恐懼,往往會讓你裹足不前,所以就會替自己找諸多借口。而借口,只會留給那些需要的人。」

    女人反覆咀嚼唐安的幾句話,淺顯的話語,卻是透出深沉的道理。她越想越覺得唐安的大白話意味深長,竟是連連點頭:「大師已經到了返璞歸真之境,都說霧裡看花水中望月,原來最為遲鈍的,還數我這畫中人。大師跳出畫外,竟是看的如此通透,小女子受教了。」

    「受教談不上,老夫只是覺得與姑娘投緣,隨便談一點自己的看法而已。」唐安微笑道,「姑娘方才說,找到生活的意義的那位朋友,她獲得自由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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