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三十二章 自此之後，再無東方 文 / 汰笑灑作品集
北風呼嘯，雪花漫天。:3w.
沒有人能分得清汴京城披上了一件雪衣還是血衣，但每個人都知道，這場暴風雪中最為關鍵的幾個人物就站在安定門前，正在決定戰爭最後的結果。
戰士們只能靜靜的等，等待著看那個白髮蒼蒼的老人，那個野心勃勃的梟雄如何收場。
「你想知道自己是怎麼輸的，對不對？」
見東方遠行滿臉不解地盯著自己，唐安抖了抖身上的雪，緩緩說出了埋藏在心裡沉重的計劃。
「其實以大唐升龍衛和從兩衛秘密抽調回來的部隊，加上羽林衛、禁衛軍和我從西域帶回來的人以及京城的民勇，和叛軍堂堂正正一戰並非沒有勝算。但這樣的話，一來死傷會太過慘重，二來你若見勢不妙望風而逃，憑借南方天險自立為王，大唐將由此南北割據。若大唐分裂，不久之後必將淪為夏國的腹中之食，所以這一戰，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死！」
東方遠行好不容易壓下內心的澎湃情緒，回眸看了一眼身後像狗一樣跪在地上乞求活命的叛軍，認同道：「這群烏合之眾，的確難堪大任。沒有老夫，這些人頃刻間便會分崩離析。」
「怎麼樣才能殺了你？這個問題我們討論了很久。為了不讓你逃走，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你騙進城來。可怎樣才會讓你沒有絲毫防備進城呢？除非你覺得這場戰爭已經勝券在握。」
唐安沒有理會東方遠行眼神中的傷感，而是想起了一張張為國捐軀的年輕面容，咬著牙道：「皇上忍痛讓京城原有的那些部隊，全部變成了誘餌！他們用年輕的性命，換來了你今天的潰敗！東方遠行，你看看城門之前，看看這大街之上，看看這些死去的人——看看你手上染了多少鮮血！你晚上睡覺的時候，不會被噩夢驚醒麼？」
東方遠行冷笑：「我沾的血多，你沾的血就少了麼？」
唐安之所以感受到痛苦，是因為請君入甕的計謀是他想出來的。但即便沒有這條計策，這一場大戰也在所難免，死傷的人數只會更多。
「老東西，是不是讓我心裡感覺不舒服，你的失敗感就會減少一些？我敢說自己心中坦蕩，你敢嗎？」
見他一副視人命如草芥的模樣，唐安心中無比憤怒道：「我所做的，是為了不至於大唐生靈塗炭，是為了天下蒼生，你是為了什麼？為了一己私利，為了東方家歷史留名而已！你的靈魂已經徹底腐朽，骯髒的讓我都不願意多看一眼，他媽的！」
「啪！」
唐安越說越氣，竟然抬起手來狠狠地在他老臉上刮了一耳光！
見彷彿隨時都會斷氣的東方遠行一個趔趄，秦天皺眉道：「唐安，莫要打死了他！」
唐安微笑道：「皇上放心，還沒有讓他徹底絕望，我怎麼捨得讓他死呢？」
東方遠行再也故作沉著的模樣，捂著臉大怒：「你這小兒，竟敢侮辱老夫！」
「侮辱的就是你！一遍我還嫌不夠，打算侮辱你一百遍！」唐安「呸」了一聲，指著老者鼻子繼續道：「東方遠行，為了你的皇帝夢，你選擇了最不適合起兵的集結造反。皇上提前知會東翎衛派出一支奇兵斷你梁路，逼得你在寒冬臘月無糧可用，只能破釜沉舟力求一戰功成。隨著守衛力量的日漸薄弱，你們的信心也越發的膨脹。可你不知道的是，汴京城裡早應經給你準備了一份天大的驚喜——」
「據代將軍所說，漠北蠻子來去如風，為了提高射殺的成功率，升龍衛刻意研發了一種新型弩：十二連環弩。這種武器，彷彿就是為你量身打造的一樣。幾條大街的民居被爭用，為的就是埋伏另外幾條大街的叛軍！」
「當然，我們不可能把叛軍盡數屠戮，因為大唐現在正是缺兵之季。我們還需要留著有生力量做抵抗西域大軍之用，所以伏兵只殺將領，讓這群烏合之眾失去主心骨，已經足以讓他們失去反抗的勇氣。等到大戰結束，他們本以為參與叛亂必定會被殺頭，而皇上仁慈，給他們一個到西域戰場將功贖罪的機會，誰不臨感涕零？誰不感恩戴德？」
「至於你——我們早就算準了你一定會隨西大街入城。你在這世上最後的血脈死在我手上，東方家的傳奇自你而始自你而終，你不想殺我才怪。所以殺掉喻松南，其實也是我們早就安排好的，為的就是給你規劃一條發動總攻的路線！而你也沒有讓我們失望，果然率主力部隊從西玄門攻了進來，不是麼？」
「因為那顆仇恨的種子，你毫不猶豫地帶著大部隊進入了陷阱。而當你們看到皇上就在安定門前時，必定更會被唾手可得的勝利沖昏了頭腦。因為你知道，只要皇上一死，你的造反之路將再沒有任何阻礙！對你而言，這是無法抗拒的誘惑，為了達到這個目標，你不會去考慮為何援軍還沒有到？為何我們明知實力不如你們也要拚死抵抗？」
「而我們所需要做的，就是盡量拖延。拖到另外幾條街上的伏兵幹掉東大街和北大街的叛軍頭子，盡快控制住局勢再來與我們會和，將你們圍殺於此。所以——我和你扯皮是假的，皇上和你談那些大道理是假的，八大高手圍殺你是假的，當然，能殺了你就更好了。」
唐安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神中帶著濃濃的自信總結道：「我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最後的合圍爭取時間！」
東方遠行緩緩點頭，深深吸了一口氣，總算明白自己輸在哪裡。
原來他們早已將自己看的通透。用一個個真實的誘惑，讓自己一步步沉淪。無形的網早已將自己網了個結實，而自己卻渾然未覺。
他發現自己真的老了，老到讓人在眼皮子底下玩弄權謀而全然不知。他的眼神中儘是悲哀，露出一個無比苦澀的笑容，感歎道：「一代新人勝舊人啊，看來老夫這一次輸的一點也不冤。皇上，你真的長大了。」
的確。東方遠行學富五車權傾天下，弟子門生數不勝數。誰處在他這樣的位置，面對一個年輕氣盛根基不穩的對手，都會覺得勝券在握。
但實際上，他所走的每一步都落入了別人的算計之中。自以為完美無缺的計謀，只不過是別人為了剷除自己而全力配合的一出鬧劇。對手不僅想到了對付自己的對策，甚至還連消帶打，一舉把夏國也算計了進去。
自始至終被人算計，在謎底揭曉之前卻還覺得勝券在握，這是多麼可笑。忽然，東方遠行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笑話。
聽完秦天和唐安的話，東方遠行再也沒了半分神氣。從一開始就注定會輸的人，還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就算有，這份驕傲也被兩個年輕人的話打擊的粉碎。
而秦天聽到東方遠行發自內心的感慨，想想這個與自己相伴十三年的敵人即將謝幕，內心竟有一絲複雜情緒。不過這絲情緒很快被冷血所取代，對待敵人，決不能心存半分憐憫。
六王爺秦越搖頭哀歎：「東方遠行，你我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何必再把權勢看的太重？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而已，又怎能抵得過百姓的好口碑？」
東方遠行淒然一笑，道：「要說無爭談何容易？只怪老夫年少輕狂，總想著一統天下名揚千古，選擇了一條無法回頭的不歸路。從野心滋生的那一刻開始，老夫便沒了選擇。」
一聽這話，唐安頓時感到怒火中燒：「沒的選擇？說的倒是輕巧！你簡單一句話，讓多少人死於非命，讓多少家庭家破人亡，讓多少父母沒了骨肉，讓多少孩子沒了爹娘？像你這種人渣，縱然殺一百次、一千字也不為過！」
「殺了他！」
人群之中，不知道誰大聲呼喊了一句，憤怒的情緒立刻蔓延。所有經歷過這場慘烈大戰的將士們盡情發洩心中的恨，全部心聲匯聚成了一個聲音——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秦天盯著東方遠行的聲音，道：「你聽，這就是百姓的呼聲！每一個人都想把你千刀萬剮，每一個人的憤怒和仇恨，都會傳遞給他們的後人，一代代、一代代的繼續傳承下去。就算幾千年以後，你留在這世上的都只是一個罵名而已！」
聽著無邊無際的謾罵聲，東方遠行再也無法保持平靜的心緒，怒聲道：「老夫為了什麼？天下割據這麼多年，彼此紛爭不斷，帶給百姓多少苦楚！老夫想要終結這個時代，錯了嗎？」
唐安搖頭否定道：「想法是沒錯，卻不是通過這樣殘忍的方式。再多的辯白，也掩蓋不了你是一個劊子手的事實！百姓的呼聲，就是對你一生功績的最好評斷。而現在，他們只希望你死。」
「不，不是這樣的！」東方遠行嘶聲道，「縱然有過，那又如何？老夫一生為大唐盡心竭力，興水重農，抑商擴武，減稅遷民，做了多少功德無量的事，他們難道都看不到嗎？縱然要評斷，老夫此生也是功大於過！」
「錯了。後世之人不會記得你的功，只會記得你的過——因為朕不會讓他們知道你曾經是個有功之人！他們只會記得，你是大唐有史以來最大的奸佞！」
秦天殘忍地笑了笑，道：「你給大唐、給朕帶來的苦難，朕會加倍還給你！只是一死太便宜你了，你的一條命，連利息都不夠付！你不是想要名揚天下麼？不是想要萬古流芳麼？不是想要『東方』姓氏永世傳揚麼？朕今天就斷了你的全部念想！」
「來人吶！」
聽到如洪鐘般的呼喊聲，一直如影子般尾隨在唐安身後的張大友立馬匍匐在地，道：「奴才在！」
「擬旨昭告天下：東方遠行謀反叛亂，通敵賣國，枉負朝廷栽培。置百姓與水火，棄社稷於危難，其罪人神共憤！為平天下之怒，剝去一切功名利祿，執五馬分屍之刑，誅九族！」
秦天說著，眼神中透著刻骨銘心的恨意，盯著東方遠行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從此免除『東方』姓氏，大唐凡有此性者，盡皆賜予『奴』姓！」
你不是想要千古留名麼？我就是要讓你世世代代皆為奴役！讓這對你意義重大的兩個字，永遠淪為卑賤的象徵！
自此以後，再無東方！
「不！！！！！！！！」
東方遠行嘶聲吶喊，他最為珍惜的東西被人輕易踩踏，如同踩碎了他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庶子，你敢！！！你敢！！！」
看著面孔都已經扭曲，妄圖撲上去撕裂自己的身影，秦天不屑一笑：「成為王，敗為寇。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就要做好承受代價的準備。朕就是要絕你後路，絕你姓氏，抹除你在這世上的一切痕跡！聽清楚了麼？奴、遠、行！」
「老夫一生都給了大唐，到頭來卻落得如此下場！！庶子，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東方遠行近乎瘋狂，面對如狼似虎的將士渾然不懼，以乾枯瘦弱的身子猛然前衝，似是想用臨死前的掙扎讓秦天回心轉意。
但一切只是徒勞。
想想他所做的一切，他讓多少人白白付出的最為珍貴的生命，他為這個美好的國家帶來過多少苦難，所有人對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沒有半分同情，餘下的，只有刻骨銘心的恨！
秦天冷艷看著如同困獸的東方遠行，沒有說一句話。他的每一個憤怒的眼神，對秦天來說都是一種享受，彷彿那是他對秦家所犯下罪孽的報應。
「庶子……你敢……你……」
東方遠行沒有掙扎太久，他的聲音越來越弱，抓向護衛胸甲的手越來越無力。直至他彎下膝蓋，嚥下人生最後一口期的時候，他始終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最後，他跪倒在了地上，彷彿是像往常一樣對秦天行跪拜大禮，又好像是用屍體訴說自己的失敗。可是那兩隻近乎要凸出眼眶的眼睛卻兀自帶著不甘與憤怒，直勾勾地盯著秦天所在得方向。
一代梟雄，竟然被活活氣死，帶著滿心的遺憾和自己的兩個兒子團聚了。
大街之上，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雪花還在不斷飄零，慢慢掩蓋了地上的血漬，埋藏了一段糾纏了十三年的恩怨情仇……
（二合一大章節，東方遠行悲劇謝幕，可否求張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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