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 伊人東去 文 / 汰笑灑作品集
「老爺!大少爺!大小姐!」
唐安滿心歡喜回到了程府,感覺週遭的一切都格外親切大院裡的碧綠荷花池已結成了冰,繁茂的樹變成了禿子,覆上了薄薄的白雪。青灰色的磚牆蒙上了一層霜,連綿起伏的屋舍還是如往常一樣,如同靜靜默立的親人,無聲地歡迎自己回家。
唐安看著四周的一切,笑容重新爬到臉上,心情無比激動。經歷過生與死的人,格外貪戀家的溫暖。或許正如歌詞中寫到的那樣,家就是城堡,每一磚一瓦用愛創造。
一晃半年時間,不知道那些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給與自己無私幫助的人過的怎麼樣了?大少爺還是那麼蠢麼?大小姐還動不動要殺人麼?
「誰這麼大清早地嚷嚷…安…安哥?」
被呼喊聲吵起來的來福披著一件外套,一臉不耐煩地出了門。當看清楚唐安的模樣是,忍不住搓了搓雙眼,生怕自己看錯了。
唐安帶著一臉笑意:「來福,這都什麼時辰了還在睡覺,不用伺候老爺小姐了麼?」
敢用這種口氣跟新晉家丁主管來福說話,看來這人是安哥沒錯了。來福大喜道:「安哥,真的是你!快來人啊!別讓安哥跑啦!」
這一嗓子吼出去,立刻惹來了無數回應。不多時,下人丫鬟齊齊迎了出來,當看清楚唐安的模樣,曾經相熟的下人喜上眉梢的圍了上來,猶如一群快樂的麻雀。而一些新來的下人沒見過他,卻也帶著一臉欽佩,顯然沒少從老家丁嘴裡聽聞唐安的傳奇故事。
「唐安那小子在哪兒!」
正當所有人交談甚歡之際,一記雷霆咆哮從中廳傳來。一邊扯著棉衣穿袖子的程采和殺氣騰騰地奔了出來,臉上不見一點笑容。
讓人驚訝的是,程采和原本標誌性的大肚腩早已消失不見,臃腫的胖臉似是被人抽走了所有肥肉,隱隱露出了稜角,如女子一般的潔白皮膚已經被曬成了古銅色。乍一看去,這個精壯的漢子和原本傻乎乎的胖子根本不可能化等號。
如果不是他的聲音還是如往常一樣,他的眼神中還保留著一絲難能可貴的憨厚,唐安怎麼也想不到胖子竟然變成了如今的模樣。他甚至有些惡意地猜想:這死胖子該不會是去過韓國吧?
「你是……大少爺?」
「不是本少爺還能是誰?」程采和大吼一聲,二話不說照著胸膛就給了唐安一拳:「你這混小子還知道回來?一走就是半年多時間,整個雲頂購物中心都撒手不管,害的本少爺被老龐抓去學做生意。他娘的,你知道這半年本少爺扛了多少袋米麼?」
原來如此。沒想到養尊處優的大少爺,竟然也知道為了家族的明天而努力。看看程采和今時今日的模樣,已經隱約有了美男子的雛形,原來的肥豬程呆子已然成為歷史,讓唐安不得不感歎:歲月真的是把殺豬刀。
聽著熟悉的抱怨聲,唐安非但沒有惱怒,反而帶著一臉笑容:「大少爺,大家最近都還好麼?」
「好什麼好,爹整天不知道在忙什麼,妹妹這兩天又找不到人,整個程府好像只有我一個正常人。少了你這混蛋,本少爺不知道過的多麼無聊!」程采和說著說著,眼角忽然蘊滿濕氣,一把將唐安抱了個結實:「他娘的,回來就好!」
唐安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拍了拍程采和後脊:「少爺放心,這次回來我就不走了,咱們聯手將雲頂樓發揚光大,把買賣做到齊國去。」
程采和激動道:「好,將來咱們去玩齊國妞!」
唐安面色一僵,暗歎少爺果然還是這麼心直口快。只不過到齊國做買賣和玩齊國妞…有什麼內在聯繫麼?
「對了!」程采和面色一變,有些支支吾吾地道:「你…最好去藍府看看。「
「藍府?」唐安心中一突,見程采和神色有些黯然,心中忽然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海棠她怎麼了?」
「據說…她走了。唉,藍夫子這樣驚采絕艷的女子…哎唐安——你別跑啊,坐本少爺的馬車比較快一點!」
話音猶在耳畔,唐安卻已如一陣風般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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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府。
有些暗淡的大堂裡,藍鴻烈和唐安分主次而坐。
原本精神矍鑠的老人,現在卻好像驟然蒼老了幾十歲一樣,蒼白的臉上不見一絲紅潤,一道道皺紋都似深了許多。茶杯上方裊裊升騰的熱氣,似是他如今飄忽的心情。
「海棠…她確實已經走了。」
坐在下首的唐安滿臉緊張,問道:「她…為什麼要走?」
藍鴻烈渾濁的目光看向唐安,徐徐道:「因為你。」
「我?」唐安指著自己的鼻子,暗歎難不成當初承諾她一個月回來,現在爽了約而惹怒了這小妮子?
藍鴻烈歎息道:「海棠是個命苦的孩子。上蒼給了她過人的天賦和美貌,卻同樣殘忍地剝奪了她的健康。從她一生下來,就得了先天寒體的毛病,打小兒身子骨就不硬朗。當初大夫說她活不過十歲,老夫和她娘天天祈求上蒼開恩,讓她能夠多陪我們一段時日。也許老天爺聽到了我們倆的祈求,海棠有驚無險地活了下來,連大夫都嘖嘖稱奇。但是…誰也不知道她到底能活到什麼時候。」
唐安臉色大變,沒想到藍海棠還有這麼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依稀記得書院論學的時候,藍海棠就因為有隱疾而被自己吃了豆腐,如果自己有心,當時就應該問清楚她的癥結所在,說不定以自己穿越時代的見識,能夠讓她重獲新生。只怪自己後知後覺,竟然對她的病症一無所知。
他心中無比後悔,心中暗罵自己:唐安啊唐安,你到底是有多蠢…
「當知道你來到京城以後,老夫心中深感欣慰,也一度想要撮合你和海棠。青竹一直在怪我草率,其實老夫一點不傻,絕不可能拿自己唯一的寶貝女兒未來的幸福開玩笑。所以,我暗地裡調查過你許多事。你自來到京城之後的表現,老夫全部都看在眼裡,你的見識、你的談吐、你的行事為人,讓老夫相信你絕非池中之物,假以時日必定會名動天下,所以才會應允這門親事。而現在,你能被皇上看重,封為『鎮西侯』,論身份地位猶在老夫之上,足以證明我沒有看錯人。」
藍鴻烈回憶著,深深歎了口氣:「海棠這孩子的脾氣,我這個當爹的最是瞭解。她雖然嘴上不說,可暗地裡跟侍女打聽你的情況,這些事老夫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老夫知道,她對你並非沒有好感,但是因為先天頑疾,讓這孩子學會了用堅強的外表來掩飾內心的脆弱。她自卑的以為一個隨時都可能一命嗚呼的人,不配擁有幸福,所以才會用冷冰冰的態度,隔絕與你的往來。」
唐安心中恍然:難怪當初講木乃伊的故事時,二人聊得如此投機,可是不久之後的鹿山詩會,藍海棠對自己的態度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像是對待一個陌生人一般。
這個傻女人,明明想愛卻不敢愛,像一隻鴕鳥一樣把自己藏起來。她難道不知道,感情和命長命短根本是兩回事麼?
當初如果不是他以為自己「墜崖而亡」,恐怕在醉仙崖上那一段如泣如訴的表白會永遠埋藏在心裡吧。
唐安緊緊握著茶杯,感覺內心在滴血。
一個深愛自己的女人,卻把所有的痛苦和情感都埋藏在內心深處,可是自己卻一無所知。和她比起來,自己所付出的實在是太少,這樣的愛未免太自私了一些。
他發誓,只要讓他找到海棠,一定會用一輩子無微不至的關懷來贖罪。可是…上天會給他這樣的機會麼?
「藍世伯,海棠她親口說過會等我回來的,你老實告訴我,她是走了,還是『走了』?」
問出這句話,唐安似是用盡了渾身力氣。他深怕會得到自己最不想聽到的答案,卻又迫切的想知道。這樣矛盾的心理,讓他覺得每一秒都過的無比緩慢。
「就在四鬼鬧汴京的時候,海棠的病況忽然加重。她每天都在咳血,卻以為我這個老爹什麼也不知道……」藍鴻烈說著,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她一直想等你從西域回來,想要見你最後一面。可是遲遲等不到你的人,她開始害怕——害怕當你回來的時候,只能看到她的墓碑。或許她想要在你的腦海中留下一個會哭會笑的海棠,而不是冷冰冰的墓碑,所以她找了一個很拙劣的借口:她想要遊走天下,去最東面的齊國看看,看看背負盛名的稷下學宮是什麼樣子,所以她走了。」
唐安暗暗鬆了口氣,只要她沒有死,一切還都有挽回的餘地。「她…去了齊國?」
藍鴻烈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呵出一口白氣,臉色說不盡的落寞:「唐安,老夫一直虧欠你爹,這份虧欠本想在海棠身上得到償還,可是我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還的清。答應我,把海棠找回來!」
唐安鄭重地點點頭,腦海中儘是她的倩影。
在書院中孜孜不倦地教導,髮帶被樹梢刮掉之後滿頭青絲散落時的驚訝,被蘇媚兒追殺時被唐安佔盡便宜時的驚慌,鹿山之巔接受自己送上一朵鮮花時的羞澀,醉仙崖上梨花帶雨的動人模樣……
不知不覺間,淚水已經滂沱而下。
「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她找回來,醫好她,讓她成為我的娘子,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