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文 / 衛爾未
林母曾經說過，人這一生彷彿浮萍無托，遇見亦或是相逢，都不過是彼此的過路人，而一切都會在生命終結的時候等待下一個輪迴。
說這話的時候，林母的眼中閃出來的是一種叫做思念和遺憾的光芒。
林蘇知道，那是林母在想念她的丈夫。
那個，她沒有來得及見一面的父親。
而此刻，林蘇和慕予辰兩人靜靜的和醫生一起把林母從病房裡推出來的時候，她，便又突然想起了這句話。
林母有多想念林父，再不會有人比她更清楚了，林母的孩子還未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便就那樣靜靜的離開，連痕跡都沒有留下。
其實，林母才是這個世上真正一無所有的那個人。
林蘇曾經自以為，她可以盡到一個女兒所有的責任去孝順她，即使林母性子涼薄，對她不夠親熱，她都只當，這一切不過是天性使然。
但是，在林母決定讓她回到夏家的那一刻，她便明白了，這麼多年來，林母終究只是拿她當一個過客而已。
她終究沒能夠代替林母死去的孩子和丈夫，在她的生命裡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
或許林母真心愛過她，真心的把她當做自家女兒去疼愛過，只是時過境遷，林蘇已經不是當年那爭強好勝的林蘇，而林母卻也已經一睡不醒。
慕予辰在一旁看著出神的林蘇，他只覺得心中有東西哽著，吐不出來，嚥不下去，難受的發緊。
「小蘇。」慕予辰有些擔心的開口叫了林蘇一聲。
林蘇這才從沉思中拔了出來，她一轉頭便看到慕予辰那滿臉擔心的神情以及緊皺的眉頭。
林蘇只是輕笑了一聲，她伸出手輕輕的撫平了慕予辰揪在了一起的眉頭，然後道了一聲：「我沒事。」
林母即將要進手術室了，林蘇鬆開了手，然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輕輕的替林母整理了一下面容。
由於久病，林母的面容早已經憔悴不堪，蒼老的完全不像一個不過剛過五十歲的女人，一頭枯白的頭髮，也早已經沒有了光澤。
林蘇不知道死亡對於林母來說，究竟是解脫，還是新生，但是這一刻，林蘇還是想要林母能夠好好活下來，她依舊自私的希望林母能夠堅強的活下來留在她身邊。
「時間到了，林小姐，我們該進去了。」主治醫生看見這一幕，他也有些不忍著。
不是沒有見過生離死別，但是林母卻是他所照顧的最久的一個病人，整整兩年，不死不活，就憑著一口氣睡在那裡，光是這樣，他就覺得無比痛苦。
如今，所有人要面對的便是上一秒生，下一秒死的結果。
任是他再怎麼心冷如鐵，他也有些不忍心打斷這有可能是最後一次母女之間的溫情時刻，但是他是個醫生，這也是他不得不硬起心來，告訴林蘇，時間到了的原因。
林蘇對著主治醫生笑了笑，淺淺的，很有生氣，沒有主治醫生所想的那般擔心得心神俱疲。
「醫生，盡力就好。」林蘇對著主治醫生這樣說道，然後她便再也不去看林母一眼，而是轉身便坐在了一旁的長椅上。
慕予辰見狀便也無奈鬆開手，然後坐到林蘇身旁，兩人都雙腿交疊，看起來輕鬆自在，實際上那緊張的感覺只有自己明白。
而一眾醫生們也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但是隨即他們又緊張了起來，畢竟真正到他們鬆一口氣的時候還沒來，他們趕緊把林母推進了手術室，然後便馬不停蹄的開始手術。
在做這台手術之前，院長就已經很認真的把所有要參與到這台手術裡的所有醫生召集起來開了一個會。
畢竟做手術的不是一般人，而是他們醫院裡最大股東妻子的母親的手術。
而在開會的時候，便已經有醫生提出來疑問了，這台手術成功率低到幾乎不可能成功，這台手術做與不做幾乎沒有意義，甚至還有可能讓病人生命結束的更快。
只是話雖然這樣說，道理都在，院長又何嘗不明白，但是明白是一回事，這台手術是必須要做的。
並且還要所有人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去做這台手術，即使結果可能會讓所有人失望。
如今，手術室內是低氣壓重區，而手術室外也好不到哪裡去。
慕予辰高大的身影下是林蘇靜靜偎依的纖瘦的身影，林蘇從剛才開始便一言不發，慕予辰也不語，他只是靜靜的靠在椅背上，拒絕了院長邀請去院長室等待的好意，慕予辰便再不願意說一句話。
他明白林蘇，所以他願意陪著林蘇一起等待結果，在這個離林母最近的地方等待那未必是他們願意聽到的結果。
人生就是這樣，一場博弈接著一場博弈，馬不停蹄，絲毫不讓人有喘息的機會。
關於林母的這場手術，知道的還有顧影，而她也明白這場手術對於林蘇來說意味著什麼，因此她在手術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也來了，顧影知道，楚懷自然也會知道，只是楚懷並沒有來。
很多事情，早在楚懷和林蘇最近的一次見面，兩人便已經說的清清楚楚。
楚懷想，他沒有辦法大度到，看著自己愛的女人和別人親密無間。
顧影來的時候，她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畫面，林蘇靠著慕予辰，整個人幾乎都依偎在慕予辰的懷裡，慕予辰端端正正的坐著，他靜靜的抱著林蘇，整個人卻有一種溫潤君子顏如玉的感覺。
在顧影的印象中，慕予辰長了一張比女人漂亮多的臉，整個人的氣質亦正亦邪，總歸讓人不敢離的太近，而關於慕予辰的那些傳言自然是一個比一個更加離譜。
想當年，慕予辰芳齡二十八，身邊別說女朋友，連個紅顏知己都沒有，因此那段時間關於慕予辰和陸芳的桃色新聞傳的滿天飛。
而這也是為什麼，陸芳會被陸氏夫婦逼的直接跑出了國，逼婚真的不是小事，而慕予辰自然沒能夠逃過厄運，但是這廝油鹽不進，被氣跑的官家小姐一批又一批。
直到林蘇的出現，顧影才終於明白一句話，什麼樣的慕予辰最迷人？
不是年少輕狂的慕予辰冷眼看世，整個人清冷落拓，狂言不羈。
也不是殺伐果決，在b市官場軍場商場上都讓人聞紙色變，輕易便能牽動所有人的心肝。
而是現在，甘願放棄所有，只陪在他最珍惜的林蘇身邊，眉眼溫潤，甘於平淡。
顧影想，恐怕慕予辰一輩子都不會讓林蘇知道，他為林蘇放棄了什麼，慕家長孫應該得到的所有榮光以及他自己拼來的一切，都因為一個林蘇，而被慕予辰棄之敝履。而顧影也不願意戳穿這一切，就讓她做一回好人好了，成全慕予辰心甘情願的犧牲。
整台手術預計時間是十二個小時。
如今已經是下午兩點，晚上八點進的手術室，距今已經六個小時，手術的一半時間已經過去了。
顧影來的時候帶了一些吃的，她猜也能夠猜到，慕予辰和林蘇必定沒吃飯，想來也是，這種時候誰會吃的下去飯？
顧影不禁歎自己是天生操心的命，她上前輕輕拍了拍慕予辰：「吃點東西吧，要不然，還沒等到結果，你們就先倒下了。」
慕予辰只是轉頭對著顧影點了點頭表示謝意，然後便接過了顧影手中的食物。
這下倒是顧影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習慣了慕予辰那副從來不拿正眼瞧她的樣子，這廝突然這麼有禮貌，顧影居然覺得不習慣了。
但是看到林蘇那副明顯不適的樣子，顧影不禁有些擔心，剛才她並沒有細看，如今這麼一看，顧影才覺得有些不對靜，林蘇的臉色有些不好，慘白的沒有血色。
顧影上前，輕輕的把林蘇扶了一下，不禁皺眉道：「林蘇你怎麼回事？不舒服？」
聽到顧影這句話，慕予辰這才注意到林蘇的樣子看起來很不好，於是皺眉，慕予辰把林蘇抱了起來：「去睡覺。」
「我不。」面對慕予辰這麼強硬的姿態，林蘇也絲毫不退讓，終於開口說話了，她的聲音嘶啞的不像話，整個人看起來都不太好。
林蘇承認，她確實不舒服，整個人都暈乎乎的，胃裡總是有噁心感，而她明顯能夠感覺到自己身體有些發熱的感覺，但是即使這樣，她還是想堅持著等到結果。
慕予辰不禁低吼：「林蘇你是瘋了嗎？你沒看到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樣子嗎？是想死在這裡嗎？」
林蘇不禁好笑，她努力的從慕予辰身上掙扎了下來。
她的腳步有些虛度，整個人看起來有些虛弱，但是她仍然在笑：「幹嘛那麼緊張，我自己是什麼樣的，我自己明白，你別太擔心了。」
慕予辰皺眉的扶著林蘇，他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一聲焦急的喊聲便響起在他們的身後。
「病人家屬在嗎？」一個年輕的醫生突然從手術室裡跑了出來，他的身上還有些血跡，整個人看起來著實狼狽。
「怎麼了？」林蘇馬上緊張了起來，她努力的忍著身體上的不適跑到了那醫生面前。
她抓著那醫生的手臂，整個人有些急，慕予辰隨後也趕緊上前來扶住林蘇：「別著急，聽醫生說。」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便全都聚集在那年輕的醫生的臉上，而這年輕的醫生明顯有些慌亂。
「病人，病人大出血，腎臟迅速衰竭……主治醫生說……」
「說什麼……」林蘇皺著眉頭，她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醫生說，他們會盡全力救治，但是病人家屬要做好思想準備……」
剩下來的話，林蘇也沒有聽清楚，她只覺得整個人的思緒都渙散了，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了。
但是她清晰的聽到來自慕予辰的聲音，焦急而又有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小蘇，小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