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文 / 衛爾未
那些流於唇齒之間的溫柔字眼,一點一點的,讓慕予辰那僵硬的手放鬆了下來。
他回抱著林蘇,頭微勾,靠在林蘇的肩膀上,細碎的劉海遮住了他的臉,他的表情都掩藏在黑暗裡,看起來莫測無比。
「小蘇,『慕少帥』是藺佐對我的稱呼。」慕予辰的聲音帶了一絲暗啞,細細的聽去,還有一絲顫抖。
「藺佐是誰?」林蘇心中隱隱有些不好的東西在放大,但是她又覺得那是天方夜譚,不足為信,但是她一看到慕予辰那副失神的模樣,她便又覺得,她的猜想雖然可怕,但是卻又好似真的被印證了。
「十年前,救我一命,被范勻……」
「行了,不要說了,阿辰。」慕予辰的話說到一半,林蘇便伸出手摀住了慕予辰的嘴巴。
這下,倒換做林蘇有些震驚了,她沒見過藺佐,但是能用那樣熟稔的口氣對慕予辰說話的人,必定是和慕予辰熟識的。
而能讓慕予辰如此失態,林蘇不相信,只會是因為一個稱呼。
「那個人……是藺佐?」林蘇試探著問道,而下一秒,她便知道,答案已經出來了。
因為慕予辰的眼中有著一望無際的黑暗和痛苦,而他並沒有開口反對林蘇的話。
「是藺佐?」林蘇幾乎有些不可置信的又開口問了一句。
並非林蘇承受能力太差,而是這件事情確實或許天方夜譚了一些。
當年那件事情,她聽慕予辰對她說過之後,她有查過這件事情,而救了慕予辰的那個年輕的男孩子已經離世了這件事情絕對不會有假。
彼時,因為慕予辰對於藺家的一切都保護的相當的好,所以她並不知道那個男孩子叫做什麼。
但是有件事情慕予辰是絕對可以確定的,藺佐的遺體聽說是慕予辰親自找出來的。
那時候,慕予辰因為肩膀中了一槍而幾近昏迷,是陸芳把他背著,一路從邊境線上逃回來的。
而慕予辰的生命力頑強到在剛剛得救不到一天,他便原路返回,沒有人知道慕予辰在發什麼風,但是陸芳明白,慕予辰是回去找藺佐。
那個永遠對著慕予辰笑的格外開心的藺佐。
那個在慕予辰遇到危險時,一人擋下所有的傷害,讓陸芳快帶慕予辰走的可愛的北方漢子。
找到藺佐的時候,已經是慕予辰離開邊境線將近五天的時候。
彼時,慕予辰一身的傷並沒有得到很好的治療,而那個躺在叢林深處的一米八五的男孩兒也早已經停止了呼吸。
那時,慕予辰還在慶幸,慶幸藺佐雖然不在了,但是總歸在這樣一個地方留了一個全屍。
藺佐的臉早已經高高腫起,但是看五官依舊能夠清晰看到那人的輪廓,他的身上有好幾個彈孔,但是這些彈孔卻不是他的致命傷。
慕予辰不顧屍體有些腐化並且伴隨著惡臭,他只是輕輕的抱起那飽受摧殘的藺佐的遺體,便直接上了車。
「藺佐,我帶你回家。」
那是慕予辰作為一個少年二十年來說過的最溫柔的一句話。
是直到屍檢的時候,慕予辰才看到,藺佐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有些地方甚至都已經塌陷了下去,身上骨折的地方多的數都數不清,而他的手骨已經碎的乾乾淨淨。
連最專業的工作人員都看不下去,有些不忍心了。
但是慕予辰依舊不避讓,他親自為藺佐換上的衣服,為他整理了儀容。
送了他最後一程。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在軍區裡,這個叫做藺佐的男孩子總是愛跟著他,他說:「慕少帥,你真漂亮,比我表姐都漂亮。」
而慕予辰每每聽到這句話,他便毫不猶豫上去就是一個狠狠的板栗。
「你才漂亮,你全家都漂亮,敢拿老子跟你表姐比,活膩歪了吧你!」
而每每那個高大的男孩兒盯著一張清秀的娃娃臉,笑呵呵的撓著毛茸茸的腦袋,看著慕予辰的眼睛亮晶晶的。
為什麼要叫慕予辰「慕少帥」?
藺佐說:「慕少帥,你爺爺那麼威風,我知道你之後肯定跟你家老爺子一樣,要受到所有人尊重敬仰的!」
日後很多年,每次想到這些的時候,慕予辰都只覺得心中不可自抑的心中一陣疼痛。
牽扯到舊事時,兩人都有些沉默了。
許久之後,慕予辰才輕輕的應了一聲。
「雖然已經十年了,但是我不會認錯人,那個人有著一張跟藺佐太相像的臉,連聲音都是一樣的。」
「能確定嗎?」林蘇感受到慕予辰胸口微微的震顫,她只是將收纏的更緊,整個人都緊緊的貼著慕予辰。
她想像不到十年前慕予辰看到藺佐遺體的時候是個什麼樣的心情,她也不敢想像,她只知道,如今,她要陪他一起面對那些事情帶來的傷害,無論那人是人是鬼,她都要弄個明白。
慕予辰還不知道林蘇腦子裡想著這些,他只是靜靜的回想著當時的一幕幕,詭異的目標性,以及詭異的話,詭異的微笑,每一下似乎都是在刺激著他的神經。
「我確定,他不是。」回想了一下,慕予辰終究是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話。
這是實話,藺佐是他親自殮的遺容,雖然那人在樣貌,個頭,各方面幾乎是像的不能再像,甚至於「慕少帥」這個稱呼都如此的到點,但是他依舊可以確定那個人不是。
當時光顧著震驚去了,他可能並未注意太多,現在想起來,這件事情哪裡都是疑點,因為那個人太像藺佐了,簡直就像事先準備好的一樣。
要說真的有什麼不同的話,慕予辰想,也許是眼神,藺佐有一雙乾淨到不可思議的眼神,不管見了誰,他都能呵呵的笑。
但是在街上看到的那個人,他的眼睛寫滿了「戾氣」兩個字。
都說,相由心生,慕予辰總該相信的,藺佐那樣少了一根筋的人,不管遇到什麼樣的事情,他都不可能變成那個樣子。
就連……就連當年慕予辰找到他的時候,所有人都那麼清楚的知道藺佐死前遭受了非人的暴力對待,從而導致內臟出血死亡。
藺佐是被活活打死的,但是他臉上的表情依舊安靜的不可思議,沒有怨恨,沒有憎惡。
所以,那樣一個人,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變成這個樣子的。
只是那過分相似的外貌條件,卻又總能夠干擾他人的選擇和決定。
「小蘇,不管那個人究竟是誰,至少,我可以肯定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們要準備好了,某人的報復計劃恐怕已經開始了。」
那人的出現絕對不會是偶然,沒猜錯的話,這件事情跟范勻絕對脫不了干係。
直到現在,慕予辰的心裡其實都憋著一口氣沒有出出來。
范勻一逼再逼他可以無所謂,但是藺佐的死是他這輩子都過不了的坎,這道坎已經折磨了他整整十年。
兩年前,若不是慕家的人拚死的攔住了他,也許他可能當時就把范勻對藺佐做的事情,以及范勻對自己的陷害,對林蘇的傷害,雙倍的還給他。
他還記得當時慕連宋對他說過的話,若不是這些話,他也許真的那樣干了。
彼時,他幾乎喪失了所有的冷靜,整個人活像一個瘋子。
慕連宋幾乎是哭著抱住了他,她喊到:「哥,范勻是畜生,你不能也變成畜生,你這樣做的話,死的人活不了,活著的人也得不到救贖……」
命運兩字究竟有多殘酷,死了的人永遠死去,活著的人還要替死去的人背負那些血海深仇。
……
而同一時刻,在紐約的某一高樓內,一人坐在全景的會議室裡,整個人沉浸在黑暗裡,彷彿生來便是屬於黑暗的一般。
「完事兒了?」聽到耳邊傳來的腳步聲時,那人並沒有睜開一直閉著的雙眼,他輕聲問道,聲音溫醇的讓人只覺得這是一個溫和的男人。
而被問到的那個高大的人聽到這一聲問,他只低聲回答了一聲:「是。」
會議室的燈幾乎是瞬間亮起來的,那站著的高大的男人似乎沒來得及適應這突然的光亮,他微微閉了閉眼,眼睛有些刺痛。
而那坐在椅子上的人卻睜開了閉著的眼睛。
他的眼睛一片清明,卻隱隱的有些讓人心驚的狠辣。
他轉過身來,欣賞那站著的人的窘態。
「怎麼樣?眼睛不舒服?」他笑著輕輕的問道。
那人也已經慢慢的適應了光亮,他有一絲尷尬的低頭:「還好。」
那坐著的男人的笑意更深了,他輕輕的勾起一杯紅酒,然後喝下,滾動的喉結看起來著實妖嬈,屬於男人的妖嬈。
喝完酒後,那男人放下酒杯,然後雙手交疊,他雙眼靜靜的注視著那站著的高大男人。
「藺佑,我要教給你的道理就是,要想在光明中行走,你就要學會適應黑暗。」
「那麼努力的在黑暗中睜眼,你得到的便是光亮給你的諷刺。」
這聲音涼薄無比,好似天生就如此,那些殘忍的手段,那些深沉的心機,彷彿都是多年來為了在光明之中摸索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