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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1 家族 文 / 沐沐格子

    玉階桂影秋綽約,天空為卷浮雲幕。

    晌午的陽光灑在薰然和歲禎的身上,曬得人有些發熱。

    「阿禎妹妹是擔心范君急功近利嗎?」薰然看著歲禎憂心忡忡的臉,揣測道。

    歲禎道:「兄長一向沉穩練達,少有這般衝動之舉,我擔心……是阿爺逼得太緊了。」說著,歲禎臉上憂色更重,沉沉之色倒不像是十一二歲的少女,更像是顧慮頗多的老婦。

    薰然抬頭望向天空,蔚藍的天、潔白的雲,絲絲分明。

    「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台。天底下又有幾人能如此。」淡淡的一句話,讓歲禎越發憂心。

    「我好希望自己能助他一臂之力,可是我太沒用了。」歲禎的自責讓薰然驚醒,她剛剛其實走神了,所說的話只是感慨,倒不完全是說范庭梧。

    「其實,我倒覺得,范君如此怕是故意為之。」薰然眼裡迷茫之色褪去,敏銳鋒利漸漸浮現。范庭梧並不是個簡單的人,她可不覺得他會亂了分寸。雖然她不明白,范庭梧選擇屏南王的理由。

    「何以見得?」歲禎問道。

    薰然微笑道:「范君在參加賽馬之前定是去瞭解過屏南王的身家背景,他不像是那種會打無準備之戰的人。」

    歲禎擰眉低語:「確實,他雖沒與我說過,但我前段日子無意中發現他看了好些個關於本朝年事記錄的書,還有各地的風土人情。」

    薰然暗想:果然,范庭梧定有所謀,只是自己還不明白他謀的是什麼罷了。

    「所以。阿禎也別太過擔心了,你若因憂思過度,傷了身子,那范君可真要亂了分寸了。」薰然半是取笑半是安慰地勸道。

    歲禎抿唇而笑,對薰然道:「多虧了姐姐開解。想來兄長確實不會隨意亂來,倒是我蠢鈍,幫不上忙卻總是想太多。」

    薰然拍拍她的肩膀,勸道:「你哪裡蠢鈍了,我倒覺得妹妹十分聰慧,學什麼都快。」

    聽到薰然誇讚。歲禎低下頭,不好意思地說道:「其實當初我說不會五木戲,是騙姐姐們的,我……對不起。」

    薰然早已猜到,此時歲禎說出真相。她只是笑笑,倒沒有表現驚訝。

    歲禎見薰然半日沒動靜,擔心薰然不肯原諒她,慌慌抬起頭,見薰然只是瞅著她笑,便更覺心慌了。

    「阿宛姐姐是怪我嗎?」歲禎問道。

    薰然搖搖頭道:「第一次上門謹慎些也沒錯。」

    歲禎沒想到薰然對她如此寬容,眼裡便閃起了淚光。

    安撫好了歲禎,再回到桂喜堂時。眾人皆已散去,母親周氏正靠在羅漢床上聽春福給她唸書。

    春福是丫鬟當中少有幾個識字的,見識便比其他人深遠。所以得母親器重也是正常。

    「阿娘在聽什麼書?」薰然靠上前去,坐在了母親的腳跟處。

    周氏睜開眼,看了看薰然,笑問道:「阿禎走了?」

    薰然點頭:「嗯,她本要來給阿娘請個安再走的,但在門口時。聽守門的小丫鬟說阿娘正在小憩,她便沒敢進來打擾。只讓代為轉告一聲。」

    「好,好。我知道了。」

    薰然回頭看了一眼春福手上的書,是本黃歷。

    「阿娘看這個做什麼?」薰然好奇道。

    周氏歎了口氣,慢慢坐起道:「你祖父讓你阿爺在賽馬時瞧瞧蘇家姑娘,我們瞅了,覺得相貌氣度都還不錯,正想著,讓你阿爺回個話,這事就訂了。」

    「不行!」薰然真想給自己一巴掌,賽馬的時候,她竟顧著別的事,竟然把父親想看蘇十一娘的事給忘了,現在回頭想想,似乎賽馬的時候連蘇澳都沒看見,他去了哪?是去陪同他的小姑姑了嗎?

    可是,前來參賽和觀賽的人群中並沒有蘇家的人,父親是去哪相看的?

    薰然正想著,周氏就好像知道她想什麼似的,接著說道:「賽馬那日決賽休息期間,蘇家姑娘乘著馬車從賽場的外圍駛過,中途,她下車來和蘇郎說了幾句話,我和你阿爺都看了看,覺得還不錯。」

    薰然嘴角抽了抽,知道母親這是說違心話呢。

    「是您覺得不錯,還是父親覺得不錯?」薰然冷笑。

    周氏瞅了薰然一眼,愣了一會,苦笑道:「是誰覺得都沒用,你祖父覺得好,這事就*不離十了。」

    「牛不喝水還能強按頭不成?阿娘,您該堅持不同意。」薰然煩躁說道,她總覺得母親在這事上太過軟弱,父親不是也不情願嗎?何故自己緊趕著要父親去娶。

    周氏摸了摸薰然的臉,目光中滿是寵溺。

    「阿宛,你知道你祖父為何那麼中意蘇家娘子嗎?」周氏朝春福使了個眼色,春福識趣退下。

    薰然皺眉:「這裡頭難道有什麼利益關係?」

    周氏嘴角微揚,笑得無奈:「阿宛厲害,阿娘隨意一說,你便清楚了。」

    薰然卻是不解:「阿娘,兒女親家自然是為了結兩姓之好,若是沒半點利處,自然是不會去提,只是,祖父如此中意蘇家娘子,難道我們家香坊真的出了問題?」

    周氏聞言,一陣好笑,點了點她的額頭道:「剛說你厲害,你就想歪了十萬八千里。香坊在你阿爺的精心經營下能有什麼問題?」歎了口氣,道:「你可知道為何你三叔會娶喬氏這等潑貨?」

    薰然被母親輕斥,本就有些糊塗,現在母親將話題一轉,又轉到了三叔、三嬸那,薰然只覺得被母親給繞暈了。

    「三叔為何娶喬氏?」薰然呆愣愣地重複了一遍,溫文爾雅、喜好文墨山水的三叔為何會娶銅臭味十足的三嬸,那還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難道這裡頭還有隱情不成?

    「三叔娶三嬸不是祖父、祖母的意思嗎?」薰然問道。

    周氏道:「是你祖父的意思。」想了想,又說道,「你祖母也樂得其成。」

    薰然想想也是,這三叔即便是祖母帶大的,但仍是祝姨娘的骨血,祖母自然不願他岳丈家地位太高,讓他可以仰仗。所以,娶個像喬氏這樣,明著也算是有錢人家的長女,實際上卻是個花架子,空有其表的最好。

    可是,三叔不管如何都是祖父的親子,祖父沒來由找個這樣的親家添堵呀,剛剛聽母親的意思,這親事還是祖父謀劃的。

    「祖父看中了喬家什麼?」薰然漸漸理順了事情,便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祖父重利益,所做之事都以利益最大化為首要目標,所以喬家若是沒有那個金坨坨,祖父也不會往前湊。

    「是,喬氏之父喬二郎是個浪蕩子,終日只知狎妓豪賭,家產早已被敗光了。原本這樣的人家,你祖父連瞧都不會瞧上一眼,卻不想忽然有一日,坊間流傳,喬家有一塊絕品虎墨奇楠,因喬二郎債台高築,有意兜售。」

    奇楠香本就是沉香之中珍品中的珍品,而虎墨奇楠更是難得一見,若不是碰上喬二郎這樣的敗家子,估計喬家這塊奇香也絕不會讓世人所知。

    周氏繼續道:「你祖父雖不擅制香,卻是個香癡,其實是整個葉家男兒都是香癡。故而聽得這個消息,自是激動萬分,讓你二叔多方打探,證實了消息的可靠性。於是,你祖父便親自登門求香。」

    薰然插話道:「這等珍品,怕是要一片萬金……」

    「是,何止是一片萬金,聽你阿爺說那塊虎墨奇楠原有兩尺長,是曠世珍品,喬二郎不濟,為還賭債,竟將其切去一部分賣了出去,你祖父看到剩下那一段,極其心疼,便要喬二郎將剩下的都賣於他。」

    「喬二郎同意了?」

    「一開始,喬二郎只是在價格上相持不下,後來,也不知怎得他提出要與葉家結親,才肯出售這塊奇楠香。」

    「原來是這樣。喬二郎估摸著也是精打細算了一番,與我們葉家結親,才真正是細水長流之策。」薰然冷笑。

    周氏道:「是啊,這才真正得是細水長流。何況那時候雖說兩家結親,喬二郎在價格上也一點未松,反倒還讓我們家貼了十二擔的聘禮,而喬氏嫁入時只有六擔嫁妝,連普通莊戶嫁女兒都不如。」

    薰然笑了笑,這喬家還真是摳門。

    「可是,阿娘,這和蘇家娘子有什麼關係?」薰然不懂。

    雖然蘇家和喬家是姻親,可這兩樁婚事有什麼關係?

    周氏笑道:「剛剛我不是說了,那塊香被喬二郎切了賣了一塊。」

    薰然呼吸一滯,不由脫口叫道:「難道他賣給了蘇家?」

    周氏點點頭。

    「這麼說,祖父這次又想拿阿爺的妾位做交換了?」薰然眼裡閃過一片寒光。

    周氏拉過女兒的手道:「身為一個女子,我們不能僅僅為自己而活,還要顧慮整個家族的……」

    不耐母親的說教,薰然縮回自己的手,正兒八經地說道:「阿娘,您一生為了周家、葉家的榮光而委曲求全,可得到了什麼?他們可記得你的好?」

    周氏語塞。

    薰然也不再言語,心裡頭卻再難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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