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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09 軟刀 文 / 沐沐格子

    夜色蒼茫六月天,多時未雨熱空前。

    連日來的高溫暑天讓這個夜晚愈發悶熱,薰然心中擱著事,更覺鬱結,便不想即刻回房。

    芷然心性未收,玩心正重,兩姐妹一拍即合,攜手去了府中的風荷曲廊納涼。

    坐在曲廊中間的觀魚亭內,兩人探著身子餵魚,丫鬟們一撥負責打扇,一撥點了風語香驅蚊。

    「阿蘭,你可知這風語香有哪幾種香料?」薰然聞著鏤空雕雙耳活環碧玉香爐散發出來的香氣,清涼舒爽,忽然間就想考考芷然。

    「阿姐,你是知道我的,我對這品香調香可是一點都不懂,你何必考我?」芷然扔了一大把魚食進了池子,對薰然考她很不樂意。

    薰然忍不住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那你還和阿爺索要梅花冰片,既然不懂,好東西給你也是糟蹋。」

    芷然眨眨眼,笑道:「我那不過是隨口說說,說起香料,我也只知道沉香、龍腦什麼的。」

    薰然呵呵笑了:「你倒是識貨,只挑了那最稀罕的幾樣。這風語香由柏木、山檀、艾葉、菖蒲、七里香、小葉杜鵑、藿香、甘松、迷迭香、肉豆蔻、佩蘭、冰薄荷十二味香料調和而成,有驅蚊滅蟲、提神醒腦的功效。」

    芷然默默念了一遍,隨即說道:「阿姐,我記下了。」

    說著,又抓了一把魚食往池子裡扔。

    薰然知道芷然只是敷衍,十二味香料豈能說一遍就全都記下?但知她對制香毫無興趣,也不再為難於她,轉而說道:「阿蘭,你快和我說說今個你把松毛蟲扔進大姐衣領的事。」

    芷然一聽薰然想法知道這事,頓時來了興致,將手裡的魚食扔了個乾淨,拍拍手,眉開眼笑道:「阿姐,你不知大姐有多可惡,說話陰陽怪氣,還總慫恿吳嬤嬤罰我。今個吳嬤嬤罰我去外頭站著,我抬眼看見院中那棵老松上有幾隻松毛蟲,便捉了幾條,偷偷溜進房內,全部扔進了大姐的衣領。」

    「然後呢?」

    「然後……哈哈哈哈……阿姐,你要是看到大姐那個樣子,你也會樂壞的。她嚇得當場就跳了起來,前抓後撓的抓了一隻松毛蟲。知道是松毛蟲後,大姐更是嚇得又哭又叫,當場就把半臂給脫了,秋楓也手忙腳亂地幫忙,結果一隻松毛蟲不知道怎麼的就爬進了她的頭髮,她一急,一陣亂扯,頭髮全亂了,簡直就像個瘋婆子。」

    芷然想起汀然那狼狽的樣子,笑得前俯後仰:「阿姐,可惜你和阿柔今天不在,要不然,你就知道大姐今天有多可笑了,看到她那個鬼樣子,我就覺得解氣。」

    薰然根據芷然的描述,想像出汀然氣急敗壞、手忙腳亂的樣子,也覺好笑不已。

    「今天還有哪些人在良淑院?」薰然問。

    芷然邊笑邊道:「新柔、語蓉、語珊、沛菡她們都在。大姐這回丟人丟大發了。」

    良淑院是葉氏族人女兒研習女紅之所,汀然這次確實是丟臉丟大了。

    不過,芷然的聲名也會因此而受損,薰然看著淘氣的妹妹,既憐愛又擔憂,伸手學父親扯了扯她的小鬏,提醒道:「大姐的臉是丟盡了,你淘氣胡鬧的壞名聲也落下了。」

    芷然不以為然地扁扁嘴,說道:「才不會呢,新柔、語蓉、沛菡她們只會覺得解氣,平日裡大姐總愛欺負她們,這次她們只會說大姐的不是,才不會說是我幹的呢。」

    薰然愣了愣,隨即便笑了。

    她竟忘了,芷然率真講義氣,在良淑院,誰都與她交好,這一點,芷然比自己強多了。

    姐妹二人正說著話,忽聞一聲怒喝:「你個小妖鬼,我正要去找你算賬。你今天竟敢捉弄我,害我洗了兩次澡,用了三盒凝脂膏,若不教訓你,恐怕你都掂不清自己的斤兩了!」

    身穿煙雲蝴蝶裙的葉家長女葉汀然氣急敗壞地快步衝到觀魚亭,指著芷然的鼻子便是一頓叫罵。

    薰然默默按住了要衝上去理論的芷然,自己起身走上前,微微欠身,緩聲說道:「大姐莫怒,阿蘭年歲小,調皮了些,阿娘已經教訓過,還望大姐原諒了阿蘭這一次。」

    汀然見薰然上前,原以為是要與她爭執,沒想到她竟先示了弱,一時間有些疑惑,但轉念一點顧慮就被心頭怒火給沖了去。

    「年歲小,調皮?我看是頑劣才是,整日裡吊兒郎當、尋釁滋事,她在哪兒,哪就雞犬不寧的,真不知道阿宛你這個姐姐是怎麼當的!我聽老人們常說上樑不正下樑歪。可是你這個頭沒帶好路,阿蘭才會這般不知輕重?」汀然皮笑肉不笑地睥睨著薰然,下巴高高抬起,言語中滿是譏諷。

    「我和芷然上頭還有大姐,只要大姐頭帶的好,我們自不會走歪了路。」薰然輕輕灑灑的一句話,就將汀然說得啞口無言。

    芷然本已起身走過來理論,忽聽薰然一句妙語,暗諷汀然才是「歪了的上梁」,直面就將板子打了回去,忍不住撲哧就笑了。

    「敢情是大姐這個『上梁』歪了,我們這些『下梁』才會端正不了,大姐,是不是這樣呀?」芷然嘻嘻哈哈地湊上前去,踮起腳,平視著汀然,追問道。

    汀然看著芷然滿是嘲諷的小臉蛋,手兒握得緊緊的,她真想一巴掌扇向這兩姐妹,可是僅存的理智告訴她,這兩個人不能打。

    薰然見汀然漲紅了臉,知她氣到了極點,若是再煽風點火,免不了要起大動靜。

    父親難得回來,薰然不想因他們小輩的事惹得他們不得安生。

    小別勝新婚,還是讓父親、母親安安靜靜地說說體己話吧。

    想到這一點,薰然紅了紅臉,幸好觀魚亭內絹紗蓮花燈籠燭火不亮,看不出薰然這一瞬間的異樣。

    「大姐,阿蘭拿松毛蟲戲弄你之事,是阿蘭不對,我見你頸項上尚有紅痕,許是指甲不慎劃到的。那凝脂膏能夠潤膚養顏,卻不能祛疤,我房中有一盒蜜麗膠,祛疤除痕最好不過,還是前兩年我不慎在魚藻池滑倒,磕了額頭,阿爺特地為我調製的,大姐若不嫌棄,我這就讓春柳去取。」薰然柔聲而語,邊說邊抬頭瞧了瞧汀然神色。

    汀然本想發作,但聽薰然軟言細語地一陣好說,一時間像是硬拳打在了棉花上,有些使不上力。

    以往,薰然絕不會和自己這樣好言好語,今天,這賤人想搞什麼鬼。汀然越想越不對勁,猶豫了半天,才說道:「聽雨居什麼好東西沒有,誰要你的蜜麗膠!對了,你今個還讓秋草拿了一盒什麼破香給我,我這就讓人拿來還你!」

    薰然臉色暗了暗,低聲說道:「那是妹妹的一片心意,大姐不喜歡賞給下人也好,丟了不要也罷,總沒有送回來的道理。」

    說完,薰然拉起芷然的手,離開了觀魚亭。

    兩人還未走遠,就聽身後傳來乒呤乓啷的聲音,芷然要回頭,薰然拽緊了她的手,低聲說道:「不過是砸砸東西,讓她砸!別理!」

    芷然眨眨眼,看著姐姐泰然自若,鎮定從容的樣子,總覺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不過,這樣的姐姐更好,讓她心安,讓她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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