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06章 十三碗 文 / 第九帝天使
沈皓胸口的心臟,跳動有如雷震,一下一下地轟擊著胸腔。一瞬間,他的身體,彷彿被一種濛濛的紅光所滲透瀰漫,兩條胳膊那道道血脈中,彷彿有血色的光芒,汩汩流過!
他的身軀暴起,拳頭如千斤巨石一般,帶著呼呼風聲,猛然砸了過去!這七日苦熬的時光,蒼龍之典煉體術帶給他的力量增強,只在一瞬間便顯露出效果來了。
霸哥猛然回頭,一聲低咆,身體彷彿在瞬間暴漲,無形中增長了足有半個身軀長,全身青光隱隱,如一片片鱗甲覆過,拳頭極其刁鑽地迎了過去,與沈皓的拳頭撞在了一起!
眾人的驚呼聲中,沈皓的拳頭沒有敵住對方,猛縮了回來,如欲斷折。而霸哥的另一隻拳頭,如長蛇一般,疾奔而至,轟在了沈皓的胸口!
猛烈的紅光從沈皓的胸口深處迸射而出,與那隱隱青光碰撞在一起,聲音如重錘擊打在丈厚的青銅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然後便看到霸哥啊的一聲大叫,直飛了出去,右臂像軟麵條一般搭拉在身側,竟是暈死過去。
霸哥的幾個小弟跟班慌亂跑過去查看。其中一個拉起他的左臂,大吃一驚:「霸……霸哥的手……」
霸哥的整條左臂骨頭,彷彿受到巨力的反震,竟然寸寸斷絕,有如骨粉一般!
「從今以後,霸哥每天的一碗湯,我沈皓喝了。他可以修習騰蛟術,我也可以修習蒼龍之典。他強搶別人的湯,我沈皓不需要。不過我向你們保證,如果我能夠修成蒼龍之典,總有一天,不管是霸哥,還是女修,都沒有人敢欺負我們這群修路工!」沈皓細瘦的身軀,站在霸哥面前,淡淡地環顧了一下四周,聲音溫軟,但卻透著一種沉泊大定的氣魄!
四周的圍觀弟子們,都靜默無聲。有的意含期盼,有的帶著揚眉吐氣般的欣喜,但也有人暗自搖頭,似乎在為沈皓的崛起而擔憂。
因為每個人都知道,霸哥的後面,是站著金剛別院十大長老之末的魯彪,以騰蛟術著名,眾弟子畏之如虎,無人敢惹。
但沈皓既然走出了這第一步,便不再有退路,否則身後只有萬丈深淵!
他坐了下來,將那碗中的一點殘湯,輕輕地啜飲了下去,如飲珍品。他不能浪費哪怕是一滴的煉骨洗髓湯,因為即使是一滴湯,都能夠滋潤著他疲乏的肌體,助他恢復哪怕是一點元氣。
……………………
沈皓第一時間裡,立刻趕到金剛閣,求助蕭凌風老人。他事後也承認自己有些魯莽,似乎總是管束不住胸口奔湧而出的怒氣,但現在事已做出,他必須請蕭凌風老人庇護他。
蕭凌風老人卻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反而覺得奇怪,以枯瘦的手指在他全身各處的脈絡中診量,凝眉沉思,半晌才道:「你的脈膊跳動有力,經脈也強韌,但你修習蒼龍之典煉體術,才不到七天,那魯霸道卻隨他爺爺修習騰蛟術已有兩年了,你絕不可能打得過他。這卻是為何?」
沈皓心知是自己胸口的原因。自從那怪異的龍鱗侵入體內,似乎與心臟融為一體後,無論多麼強烈的心跳,都不會催毀自己了,反而當對方一拳頭牴觸,反生出一種自內而發的力量,將對方骨骼寸寸震碎!
看起來,這或者既是自己魂藏圖不完整的原因,也是自己能夠修習蒼龍之典,僅僅七天就有相當進展的原因所在。
「先生,我打傷了魯霸道,會不會受罰?」這才是沈皓最擔憂的問題。他現在實力不濟,不敢將自己心臟的秘密告訴對方。
蕭凌風卻道:「弟子們互毆而已,這有什麼大不了的?金剛別院是幹嘛的?修習煉體術,專門用來打架的,只要別打死就好。這種煉體術,可跟仙術不一樣,一點也不謅謅,拳拳見血,招招見肉,他魯霸道本事不濟,怪得誰來?放心,有老夫在,魯彪這老不死的,不敢直接罰你的。你只要注意,別讓他使到絆子就成。」
沈皓大受感動,看起來蕭凌風老人,已隱隱將自己當成他的弟子了,雖說他口裡並不承認。
他強忍著疲乏,修煉完蒼龍之典後,離天亮已經不過三個時辰了。他告辭了蕭凌風,迅速趕回去睡覺休息,因為第二天還要早起去修路。
「悲催的修路生涯,啥時候是個頭啊?」沈皓暗歎不已,在胖子的鼾聲中沉沉入睡。
第二天,沈皓竟然難以支撐,連眼皮子都睜不開了,若不是胖子將他強拉了起來,恐怕便要趕不上築路大隊了。可能是昨天的那碗煉骨洗髓湯被霸哥那王八蛋給浪費了,又修習了蒼龍之典煉體術,身體元氣大傷,沒有復原。
在工地上,魯彪竟然沒有找他麻煩,只是用一雙如鷹眼般銳利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如欲生出毒火來。羅胖子低聲道:「沈皓,看起來你運氣不錯,可能是那妖媚的小辣仙青霜,真的說了什麼,連魯彪長老都不能動你……不過你千萬別被他抓到把柄,否則你就完了……」
沈皓自然明白,因為魯彪那雙老鷹眼,無時不刻地盯著自己,如芒在背。他強打起精神來,努力跟著羅胖子築路,但兩條腿酸軟疼痛得幾乎提不起來了,臉色蒼白,如同生了一場大病。
突然,魯彪大吼一聲,長鞭如蛇,直捲了出去,將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從路旁的草稞中捲了出來,猛摔在地上。
那少年的兩條臂膊雖然看起來精壯有力,但精神疲乏,完全不像昨晚睡了四個時辰的樣子,軟綿綿的垂著,一臉的驚恐。
「柳小柯,昨晚幹嘛去了?竟然敢在修路
的時候,躲到草稞裡偷懶睡覺?金剛別院白養了你?」魯彪厲聲問道。
胖子嚇得打了個冷顫,低聲道:「這小孩昨天的湯被霸哥給喝了,他肯定沒有恢復元氣,這不是躲懶,而是暈在了草稞裡……」
那叫做柳小柯的少年捧著臉,使勁地揉了揉,勉強睜開眼睛:「沒……沒有……」
「是不是煉骨洗髓湯被人喝了?」魯彪陰冷一笑,「說出來,本長老為你做主,可免去今天的工作!」
胖子和沈皓對望了一眼,都覺得魯彪的話,有些不懷好意。
柳小柯膽顫心驚地朝周圍的師兄弟們看了一眼,不敢回答。
「停工!」魯彪大喝一聲。所有的弟子都停止了工作,眼望殺氣騰騰的監工長老。
「柳小柯,在我金剛別院,任何人都要遵守規矩!可以鬥毆比武,不可搶奪他人財物,這是數百年來的規矩,任何人都破壞不得。你今天告訴本長老,誰昨天晚上搶了你的湯喝,本長老為你作主。本長老不管這個人有什麼背.景,我一定秉公處理!」魯彪陰冷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射向沈皓。
羅胖子低聲埋怨道:「沈皓,讓你忍得一時氣,你不聽,現在好了……完蛋了……你打傷霸哥,他怎會真的善罷甘休?」
柳小柯不敢看沈皓,低低地道:「是……是……是他……」然後指向沈皓這邊。他不知是害怕還是羞慚,竟不敢看沈皓,連手指也指錯了方向,直指向沈皓旁邊的胖子。
胖子大吃一驚,雙手亂搖:「沒……沒有的事兒……我沒有搶他的湯喝……」
魯彪長鞭一抖,準備無誤地將沈皓從羅胖子身邊給剔了出來,往半空一拋,直摔在了地上。沈皓勉強爬起半個身軀,只覺天旋地轉,而魯彪已手一揮,命令兩個弟子將沈皓扶了起來,用獸皮繩將他結結實實地綁在了一棵大樹幹上。
那獸皮繩似乎是早已準備好的,甚至都浸了水,緊繃得跟鐵絲似的,深嵌入了沈皓的肌肉裡。
「沈皓,你一來到金剛別院,就飛揚跋扈,想不到也有今日吧!」魯彪冷冷道,目光充滿了譏嘲和狠毒,「本長老不管你有什麼來頭,有什麼背.景,也不管是哪位正院的長老舉薦你來的。你犯了別院的律條,就要以法鞭說話!」
他也不待沈皓申辯,烏黑的長鞭一抖,便將沈皓的衣服抽得裂開,皮開肉綻出大條血痕來。沈皓強忍著痛,如欲將牙齒崩裂,看著那遠遠的不敢抬頭的柳小柯,歎道:「柳小柯,你抬起頭來,看著我……」
柳小柯不住的搖頭,哭道:「我……我不敢……沈……沈大哥,對不起……」
魯彪長鞭一卷,在柳小柯面前一擊,發出啪的一聲大響。「柳小柯,滾回去,好好休息。今天免除一天的工作,昨天照常!」
柳小柯急急忙忙,連滾帶爬地走了,連頭也不敢回。
沈皓看著四周那既是同情,又是害怕的眼神,心知這些師兄弟們,沒有一個人敢違逆魯彪,指證搶湯的是魯霸道,而不是他沈皓。
他忍不住心中悲憤,身體上的肌肉盡皆裂開,甚至露出創口的骨頭來。但身體的疼痛卻抵不過胸口的那股郁氣,充塞著他的靈魂深淵!
「也罷,這一切的原罪,不快,禍端,都歸結到我身上來。我沈皓因為自己不自量力而有罪,因為想改變自己命運而有罪,因為不甘受辱而有罪!」
沈皓聲聲如鐵,撞擊著三百多圍觀弟子們的心。每個人看著他皮開肉綻,都不忍再看,盡皆轉過身去,繼續幹活。但是魯彪卻厲聲喝令所有人轉過身來,繼續觀看他的懲罰,將沈皓給足足打了一百鞭,這才作罷。
他的用意很明顯,既報了孫子被廢掉一條手臂的仇,又借懲戒警示眾弟子,殺雞警猴。
當天,他氣息微弱,被抬回了金剛別院。他全身有如火燙,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肌肉,但仍然強忍著,將一團團的飯塞進嘴裡。
「不消化這些食物,就無法獲得營養,恢復身體!我沈皓縱然背負著這不自量力的罪,也要活下去!」沈皓心中只有堅定的信念。他手指僵硬,根本無法動用筷子,只能將飯團,一把把抓起,顫抖著往嘴裡塞,間或夾著些血絲,從嘴角中滲透出來,將飯團也給染紅了。
無人敢坐到他對面來,除了羅胖子。胖子小心翼翼地伺候著他,也不敢說一句話,甚至還倒了半碗煉骨洗髓湯在了他的飯團裡。
沈皓喘了口氣,身體不敢移動分毫,將一碗煉骨洗髓湯給緩緩喝下,暗自凝想蒼龍之典煉體術的口訣,將那些化入腸胃的湯液精華,一點點的度入身體四肢百骸中。
今日的飯莊,寂靜得可加可怕,每個人都低著頭吃飯,幾乎沒有交談。
沈皓的飯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他看到一隻瘦小的手,端著一碗碧油油的煉骨洗髓湯,遞了過來,然後倒在沈皓的空碗中。
柳小柯站在他面前,端碗的手不住發抖,嘴唇瑟瑟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道:「對……對不……」
沈皓看著他害怕而羞愧的眼神,語氣卻是出奇的風清雲淡:「小柯,謝謝。」然後將那滿碗的湯,又倒回去大半,只留下了一點兒。
柳小柯因為昨天沒有喝湯,今天困乏異常,因此暈睡過去。如果今天將湯全部讓自己喝了,那明天必然又是一場毒打。
柳小柯端著碗,顫巍巍地轉身離去。
不久,第二隻碗,被一支勁碩粗糙的大手遞了過來,又將小半碗湯倒在沈皓的碗中。端碗的人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雖然滿身肌肉,但卻頭髮斑白,顯然過度的工作,已讓他提早衰老了。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朝沈皓點了點頭,轉身便離開。
沈皓鼻子微微抽動了一下。
第三隻碗也遞了過來,又將小半碗碧油油的煉骨洗髓湯,倒了小半碗在沈皓的碗中,甚至二顆朱紅色的火蛇果,也流下一顆來……
第四碗,第五碗……每個人都端碗而來,倒下,持碗而去,沒有人說話,但每個人的目光,不是憐憫,而是肅然。
沈皓端著滿碗的湯,慢慢飲盡,不久又被那些師兄弟們遞過的湯碗裝滿,再飲盡。
他已經喝下去十三碗煉骨洗髓湯,但仍然有碗遞過來。沈皓肚子撐得厲害,那些煉化的湯液精華,如水一般浸潤著傷痕纍纍的身體。他覺得有些頭暈眼花,如同飢餓之人,飽餐一頓後的那種眩暈感,讓他難以支撐,緩緩倒下地去。
羅胖子將他背回了宿舍,連衣服也未及除下,便讓他沉沉睡去。
他的胸口,在輕微的喑喑聲中,不斷地鼓蕩著淡淡紅光,如水般浸潤開去,挾裹著腸胃中煉化的湯液精華,流遍全身。
原本皮開肉縮的傷口,像縱橫的溝壑般驚心觸目,似乎逐漸顯得不再那麼觸目驚心了。這是他修習煉體術帶來的好處,讓肌體的恢復速度更快。據說,那些修習到了最精深之處的煉體士們,即使身體斷成兩截,也可以即刻逾合。
深夜冷寂,一條淡淡的人影,如迷霧一般,在沈皓的房間裡凝現,悄然站在他的床前。暗夜無光,他兩隻眼睛,卻森然明亮如同那天空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