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34 奇怪的念頭(還有更新 文 / 阿瑣
元宵夜宴散後,皇帝侍奉了太后回宮,便取道往永和宮走,玄燁此刻也大概知道不是嵐琪身子不適而是溫宸出了事,進門後就匆匆到閨女的屋子裡來,昏睡一覺的小宸兒已甦醒,正由額娘餵著喝藥。
「怎麼吃藥了,摔得很嚴重?」玄燁心疼極了,他一向疼愛女兒,更寵溺溫憲溫宸姐妹,見閨女額頭上纏著紗布,不禁急了訓斥,「你要去哪裡不成,偷偷跑出去做什麼,為什麼不帶著宮女嬤嬤一道去,這要是摔壞了怎麼辦?」
小姑娘撅著嘴,晶瑩透徹的雙眼淚光盈盈,玄燁罵過就心軟了,摟在懷裡說:「阿瑪不凶你,可下不為例。」
嵐琪含笑在一旁看著,玄燁對著閨女時,真真毫無帝王氣息,他面對兒子們總是皺著眉頭,可姑娘們再怎麼頑皮也總是一笑了之,這裡頭固然有不可避免的原因在,但女兒們,的確成全了他對天倫之樂的嚮往。
「皇上放心,太醫說在雪地裡受了驚,怕回頭著涼發燒,吃的是暖身驅寒的藥,額頭上的傷口也止血了,日後小心養護別留下疤痕就好。」嵐琪說著,上來輕輕掐了女兒的臉頰一把,「天天說不要像阿瑪那樣臉上留麻點兒,你還不珍惜,腦袋上落個疤,多醜?」
小宸兒咕噥了幾聲,玄燁卻笑悠悠拿大手往她額頭上一遮,哄著閨女道:「便是留下疤痕了,往後蓄著劉海就是了,朕的閨女怎麼會丑。」
嵐琪由著他們父女倆膩歪,但是等女兒睡下,皇帝要隨她去歇著時,才露出擔憂的神情,玄燁看在眼裡的,無人時便問她:「好好的,宸兒跑去那裡做什麼?」
嵐琪搖頭輕歎:「她說是貪玩兒,臣妾就沒再追問。皇上,溫憲從不讓人放心,可那孩子的事臣妾反而大多都瞭解,偏是宸兒太乖太叫人省心,方才臣妾抱著她,竟然完全想不出這孩子平時會想些什麼,就這麼不知不覺地把她給疏忽了。」
玄燁頷首,他有這樣的體會,是之前從八阿哥身上來。胤祀那孩子從小懂事聽話,而玄燁除了對大阿哥和太子之外,其他阿哥他幾乎沒有親自教養過可因為他們總偶爾會有狀況,皇帝多少還知道各個孩子的性子哪裡不同,只有八阿哥,有天他想在意那孩子時,竟然發現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如今才慢慢開始留心,就越覺得那孩子心思很深。
「宸兒懂事,不論是為了什麼讓她深夜跑去那裡,她都知道自己做錯了事,臣妾若再三追問,她會更害怕,讓她再好好想一想要不要說,自然臣妾也會多多留心,不能因為她乖就不管她。」嵐琪無奈地說,「孩子終究是孩子,該是為娘的操心,是臣妾疏忽了……」
玄燁心疼她:「沒想到公主也會讓人頭疼,朕總是高興了才來哄哄孩子,從不操心這些事。你們為朕生兒育女,教的不好世人怪你們無能,教的好就是應該的,對你們不公平。」
嵐琪笑:「怎麼就說起大道理來了,沒事的,小孩子家家的總要有點心事,皇上放心,等臣妾弄明白了就告訴您。」她說著要侍奉皇帝洗漱安寢,玄燁卻說,「讓環春燙一壺酒,我們再喝兩杯。」
「夜宴上您喝了不少,臣妾可是數著的,臣妾走了後還不知道喝了幾杯,現在可不成了。」嵐琪不答應。
玄燁笑悠悠道:「朕今天高興,就喝一兩杯,上回你說額娘從家裡給你帶的酒,還沒讓朕嘗嘗,讓他們取來。」
這話聽得嵐琪心頭一驚,皇帝這聲「額娘」叫得太隨性,舜安顏跟著溫憲頭一回喊自己額娘時,還是一臉的緊張靦腆,這陣子在人前見了也都是喊的德妃娘娘,真正的女婿都還不能習慣,玄燁這突然一聲「額娘」,她心裡雖暖,可也覺得不妥當,畢竟皇帝是做不得人家女婿的。
況且嵐琪的阿瑪額娘,為了讓她在宮裡不被人背後議論,約束了家裡人多少事,烏雅家的人低調得幾乎要不存在似的,箇中的辛苦和委屈,嵐琪心疼,家人卻甘之如飴,他們如此用心,玄燁的好意她實在不敢輕易接受。
便只當做沒聽到,吩咐小廚房送火鍋來,煮上用山珍野雞吊的湯頭,再切兩盤菜蔬和一碟腐竹,酒自然是自家送來的,家裡釀的酒很渾濁,但入口甘綿,嵐琪之前是偶爾饞了和嵐瑛提起幾句,她就傳到家裡去,難為年邁的母親親自為她釀酒。
高湯一熱香氣四溢,屋子裡香噴噴的直叫人食指大動,可玄燁並不在乎吃什麼,捏著酒杯一口一口品嚐,嵐琪在一旁勸:「說好就喝一兩杯,皇上若是牛飲,一會兒就沒了,還容易上頭。」
玄燁雙眼已泛紅,興奮地笑著:「朕今天看到他們一張張臉上驚恐的神情,真是大快人心。」但話鋒一轉,卻又道,「你可知道這些人,都是曾幫朕剷除鰲拜、平定三藩、收復台灣,還有掃清沙俄來犯的功臣,他們都為朕為天下做了很多了不得的事,曾我們君臣一心,為了江山社稷為了黎民百姓,可世易時移,如今的他們一個一個都黑了心腸。」
嵐琪默默地為玄燁再斟一杯酒,玄燁問她:「是朕這個皇帝做得不好?」
「您可是一代英主。」
「這話不新鮮了,不愛聽。」
嵐琪笑道:「那皇上愛聽什麼,臣妾就說什麼話。」
玄燁晃著腦袋,嵐琪娘家的酒確實醉人,但才飲一杯酒,何至於真的醉了,大概是人不想清醒時,就會變成眼前這模樣,他忽然抓起嵐琪的手,瞇眼望著她,沒頭沒腦地問:「你怎麼不變呢?二十六年了……」
「因為您喜歡烏雅嵐琪這個模樣,她想一輩子都討您喜歡,當然就不能變了。」嵐琪雙手反將玄燁的手捧在掌心,二十六年前的元宵夜,他們雙手交疊握筆寫字,說實在的,她已不大刻意去記得元宵的意義,可每每提起來,心底都是一片柔軟,此刻溫和地說,「他們不想討您喜歡,自然就變了模樣,既然是這樣的人,皇上還可惜什麼呢?臣妾反而心疼您,您這裡還有痛惜老臣的心情,彷彿還想挽回什麼,可他們卻巴不得變了天呢,越是這樣,萬歲爺越要活得瀟灑些,該難過悲傷的人怎麼都不是您。」
玄燁苦笑:「你知道培養一個股肱之臣有多不容易?」
嵐琪道:「臣妾是不懂,可臣妾以為,朝廷從不是光靠他們其中某一個人撐起來的,那些為您守著一方土地的綠豆芝麻官兒,也都是大清的功臣。皇上寬寬心,照著您想的去做,這事兒不提了可好,咱們再說下去,臣妾可就僭越了,您不要讓臣妾為難。」
玄燁心情好了許多,的確不願再為難嵐琪,笑道:「幸好你不是男子。」
嵐琪問為什麼,人家膩歪上來說:「若是男子,朕那樣喜歡你卻一輩子都不能親近,可就了不得了。」嵐琪把他的腦袋往後推,漲紅著臉說,「幾句就沒正了,別動腦筋了,今晚可不成。」
但那些事兒成不成,也不是嵐琪能說了算的,可她心裡惦記女兒,隔天清早無暇回憶一夜爛漫,攆走了玄燁後,就立刻來照顧還在。
公主的傷口恢復得很好,也沒有著涼發燒,只是初潮很自然的軟綿綿沒力氣,被額娘要求在屋子裡歇著,哪兒都不許去。然而溫宸睡了一夜後徹底清醒了,一直害怕額娘追問她緣故,但母親來來回回幾次都沒提起來,彷彿昨晚她胡謅的貪玩想去逛逛的話,額娘完全信了。
可嵐琪怎麼會信,她是怕過度的追問嚇著孩子,自己時時刻刻都不能安心,偷偷遣環春去那裡打聽到底是什麼事,可環春無功而返,誰也不知道公主去做什麼,就是成天跟著她的乳母,也不曉得公主心裡藏了什麼事,這孩子是太乖太體貼,完全被忽視了。
因溫宸公主得皇帝寵愛,一些妃嬪為了示好,聽得些許消息後陸陸續續來探望過,那兩三天嵐琪疲於應付,一直壓著這件事沒提,直到那日從寧壽宮請安歸來,半道上突然心血來潮,只帶著環春綠珠幾個人往御花園走。
被引著到了女兒暈厥的那棵大樹下,四處望了又望,不見有什麼稀奇新鮮的地方,主僕幾人正打算離開,卻見遠處過來一隊步伐整齊的侍衛。
環春立時上前去,說德妃娘娘在此讓他們避讓,侍衛們行禮後紛紛站到路旁垂首侍立,嵐琪扶著綠珠慢慢從他們身旁走過,她心裡掠過奇怪的念頭,停下問:「你們每天都從這裡過?」
為首的侍衛躬身應答,說沒有特別的事,他們每天都會準時過這裡,一天雖然會有幾班不同的人,但巡視絕不能錯了時辰。
嵐琪隨口道:「那若有人算準時辰等你們,故意錯開時間,豈不是你們白白巡視一場?」
侍衛忙道:「回娘娘的話,另有幾隊人,是不按時辰不按地點,隨時在宮內走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