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誰對誰錯 文 / 寂寞佛跳牆
豹子也笑嘻嘻跑了來,扯了阿珠的另一邊袖子:「我知道啥是珍珠,圓圓的亮亮的,姥娘偷偷讓我看了……」。
「那是姥娘替我收著呢吧?」阿珠拍拍倆弟弟的肩膀,下了決心要把這事兒做個了斷。
老人家立刻不樂意了,挑剔的目光看向外孫女,伸展開雙臂示意外孫子回來,口中嘟念道:「哪有小孩子自己收著那麼多好東西的?丟了怎麼辦?這些珠子好看,將來給虎頭跟豹子做娶媳婦的聘禮用,才算是有面子。」
老爺子臉上有些發紅,伸手拽了拽老伴兒的衣襟,打著圓場:「那個——阿珠啊,回頭,讓你姥娘也給你留些,當嫁妝。」
王氏用同情的目光看著閨女,卻說不出什麼有見解的話來。
陳大川沉默不理會,繼續計算手裡的賬目。
一股子憋悶的濁氣,充塞在阿珠的心頭,甭管這事兒是不是合乎常理,她都一定要較真一把。
「姥娘,是你收起來了?對不起,我是珍珠的主人,給誰一粒兒,應該我來做主,麻煩您現在就拿給我。」
屋子裡的氣氛剎那間被凍結,兩個打叉逗樂的傻小子,都沒辦法繼續逗下去了。
「你——你這個沒良心的丫頭!我們老兩口子丟了兒子家不管,這幾年一直給你家看孩子做活兒,大小東西沒捨得往你舅舅家運,全給兩個外孫子攢著呢,你一個沒出嫁的閨女家。啥東西是你自個兒的?連你都是家裡的,你啥主都做不了!」
王家姥娘的聲音,忽然變得尖細又尖刻,雙手往大腿上狠勁兒的拍著,渾濁的眼淚也滾落出來。
老爺子趕緊慰勸,恨不能伸巴掌捂了老伴兒的嘴巴,這幾年沒人敢惹這老太太,性格越發容易被激怒了,偶爾回老家幾天,兒子兒媳婦們都要叫苦連天說受不了。
王氏也只能丟了手裡的活計去攙扶老太太。一邊對阿珠擺手示意別招惹老人了。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阿珠也被那幾句話激起怒火來了。
「我的東西,我怎麼就做不了主了?姥娘你上次就私自扣下我要送人的禮物,逼著我另外再去買備。你怎麼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這樣做?」
被外孫女指著鼻子教訓。王家姥娘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直接往地上一出溜兒,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我可沒法兒活了!攤上個敗家子的外孫女,給別人送東西不帶眨巴眼兒的。給自己弟弟留下就捨不得,你一個閨女家,要那麼多東西想做啥?難不成是自己找好了人家,現在就琢磨著全當了嫁妝?你沒有兄弟陪襯著,攢下百十抬嫁妝也得不著好日子過!」
阿珠不由全身發冷,哂笑一聲:「是!我就是現在開始給自己攢嫁妝了,我的東西,我樂意給誰就給誰,我不喜歡白白的給了您收著,您就得還給我!」
「阿珠你怎麼跟姥娘說話呢?你在外面混的眼界高了,看不上你親爹親娘姥娘姥爺了,你是翅膀硬了,覺得離開家裡能混好了,那你乾脆就別回家啊?也別讓你那些狐朋狗友把東西往家裡送,你都自個兒藏著掖著去!」
陳大川終於忍不住跳了出來,義正詞嚴的指責小閨女。
兩個男孩子先是被這陣仗給嚇傻了,然後聽得半明白不明白的,眼淚花花兒滲出來,又習慣性的迅速抹了去。
這多半年,姐姐的心血沒白下,弟弟們的表現沉穩了不少。
「姥,你收了姐姐的東西不合適,快還給姐姐吧!」
就像一個晴天霹靂,轟在王家老太太的頭頂上,小豹子小虎頭站在她面前,皺著眉頭,還伸著手。
這可是他們老兩口疼在心尖尖兒上的外孫子,裝傻賣瘋的也只不過是想給他倆多積攢些財物……
「阿珠你的心黑了啊!我好好的乖孫,你帶走大半年不給我們看,現在好了,全向著你說話了,你想挖走弟弟們將來娶媳婦的東西,還攛掇著讓弟弟自個兒幫你挖,你厲害,你厲害!」
傷了心的老太太身子越發綿軟,老爺子雙臂使力都架不住了,近些年養尊處優過日子,體重都長了不少。
王氏在另一側也氣喘吁吁的,攙扶了幾次沒起來,乾脆也跟著坐在了石磚地上。
怎一個「亂」字得了啊!
阿珠沒有再接口,但是站立的姿態很堅決,眼神冷清,落在親人們的身上。
阿穗扯著兩個弟弟出門,這是要遠離戰場的節奏,剩下的,就是成年人之間的對決。
「大過年的,非要鬧成這樣!你還當自己是陳家人嗎?」
陳大川把賬本子都摔了出去。
是啊,自己是陳家人嗎?如果那些珍珠是陳家的兒子孫子所有的東西,一家人還會收走不給看一眼嗎?
阿珠忽然有了想笑一笑的衝動,事實上她也確實這麼做了。
這種時候發出一聲輕笑,可是**裸的挑釁與激怒。
何況腳步「踢踏」「踢踏」響,虎頭跟豹子一前一後跑了進來,一個抓著香囊袋兒,一個抓著兩根金釵和一對兒銀鐲子……
「姐姐,這是姥收的你的東西,給你——」。
香囊袋兒裡,就是二百粒兒天然珍珠。
小孩子圓溜溜的大眼睛是清澈透亮的,經過了這多半年的朝夕相處,他們分得清是非曲直。
虎頭很慎重的扭頭對目瞪口呆的爹娘等人宣佈:「我們以後會自己掙來這些珍珠首飾,你們不要再搶姐姐的東西。」
王家姥娘一口氣沒提上來,只覺得喉頭腥甜,「咕嚕」一聲響,沒吐出血來,倒是暈厥了過去。
剎那間又是一番兵荒馬亂,站在門外聽動靜的阿穗叫了一聲:「我去請郎中!」
老太太被抬起來架到床上平躺著,面如金紙呼吸不勻,上了年紀的人,不禁氣呢!
「現在你滿意了吧?把你姥娘氣成這樣,東西也拿到手裡了,你自個兒去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戴珍珠去吧,別在俺們窮人跟前兒晃蕩!」
陳大川惡聲惡氣的話語,擊潰了阿珠內心裡那些殘存的「家」的概念,甚至,把今天下晌兒跟姐姐姐夫們在一起時的歡愉,也摧殘幹淨了。
阿珠抓了香囊袋兒,把金釵和手鐲留在桌案上,自己輕悄悄往外走。
王氏慌了,追出門外扯閨女的衣襟:「阿珠你別走,這是你的家,好不容易回家過個團圓年,都是娘不好,你姥娘年紀大了,有時候犯迷糊,你讓著些……」。
母親的味道,始終是熟悉的。
阿珠扯了一抹笑,點頭:「娘,我不走,我還得陪著您過年呢,我回屋裡去歇歇,別在姥娘眼前晃了,再惹她生氣。」
真的,還有好多事兒沒安排利索,大雪封路的,也跑不多遠去。
只不過,留下來的氣氛,有些尷尬而已。
阿珠沒閒著,把家裡的水井水缸都給更換了內容,點起燈來打掃一遍灶房,補充了一些新鮮蔬菜和米面。
這時候,來看診的郎中已經開了藥離開,阿穗抓了藥來灶房熬煮,見到額頭上冒汗的妹妹,笑一笑:「別擔心,郎中說沒大礙,上了年紀的婦人大都這樣,少刺激她就行。」
最近一年半載的,王老太太經常一驚一乍的,嚴重的時候渾身發汗發抖,半點兒委屈都不能受,像這樣氣的厥過去,也有個兩次,郎中開藥,也都起不來大作用,舒心解郁而已。
這是——更年期綜合反應吧?阿珠釋然了,接過藥包:「三姐姐你去陪著他們吧,估摸著煮好了你再來端藥。」
她不是一個善於道歉的人,也沒覺得自己有錯,能做的,只是幫著老人調理一下身子罷了。
「那你別難過,咱爹那脾氣就那樣,其實也不算壞,就是偏疼小的一些,誰家不是這麼過的?看開些——」。
阿穗真的長大了,還知道開解一下妹妹,貌似過去,可是只知道要吃的,或者跟阿珠爭搶東西。
「好。」姊妹兩個相視而笑。
裝了小世界裡面新冒出來的泉水熬藥,苦郁的味道更重了,水蒸氣蒙在阿珠的臉上,在燈火的晃動中模模糊糊……
虎頭和豹子,拉著手悄悄的站在了姐姐身後,小聲的問道:「姐,你生氣了嗎?」
「傻瓜!生氣,是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我怎麼會生氣?」阿珠用湯匙攪動著湯藥,微笑。
「很多時候當時我們沒辦法判定自己做的是不是正確,只能順應心靈的呼聲,如果以後判定是正確的,那就繼續做下去,如果自認為是錯誤的,那就想辦法改正,或者彌補,就好了。總之都不需要生氣折磨自己。」
這道理深奧了一些,任憑倆小子如何先天聰慧,想弄懂也得等生活閱歷豐富之後。
但是姐姐沒哭沒鬧,倆小子就很開心,姥娘也穩定下來了,還能摸摸他們的小臉蛋,嘟念兩句:「給養瘦了,得補回來。」
至於誰對誰錯,沒必要追究,親人嘛,有什麼要緊?(未完待續……)
ps:感謝淡雨思涵的巧克力,老朋友,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