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人心是個問題 文 / 寂寞佛跳牆
野狼王如今一身傷痕早就消失不見,在湛藍色的天光下,它的脖子、前胸和腹部大片的灰白毛,發出白金般的光亮,耀眼奪目,射散出一股凶傲的虎狼之威。
「白狼?」
阿珠倏忽退後一步,瞠目結舌,滿嘴的抱怨話再也說不出來。
狼王威風凜凜,就從正面側頭瞪著她,錐子般的目光雖然只有兩道,颼颼飛來的氣勢也幾乎把她射成了刺蝟。
這樣近距離的觀察,才知道此狼堪稱巨狼,大如花豹,足足比阿珠曾經在北京動物園裡見的狼粗一倍、高半倍、長半個身子。這就已經夠嚇人的了,何況這廝站立的姿勢更加威懾,長尾平翹,像一把即將出鞘的軍刀,一副箭在弦上、居高臨下、準備撲殺的架勢。
「嘶嘶嘶——」,小黃肯定在暗處吐信子了。
原本憤怒的狼王的姿勢,耳朵豎立,背毛豎起,嘴唇後翻,門牙齜出,弓背……
而現在,立刻瞬間變形,身子也顯得較小了一般,拱背防守,尾巴收回,又努力的搖了一下半,眼皮耷拉下來。
出了一身冷汗的阿珠,樂了。
這就叫「一物降一物」?這就是小黃馴化的結果?
「走啦,跟著我去救人!」阿珠伸出左手,掌心對著野狼王。
時間緊迫,為了不出現三胖兒被剁成肉泥兒的慘狀,還是趕緊出發吧!
狼王似是萬般無奈,小跑幾步蹭到了阿珠的左手心。
而此刻。兩隻穿山甲已經介入戰鬥,雖然個頭兒不大,衝擊力卻不含糊,等徐長順父子氣喘吁吁地趕到時,它們已經幫助三胖兒有了喘息的機會,還搶了一把鐵叉到手裡。
然而,那個賊溜溜的馬師爺卻想到了一個陰損的點子,上次就覺得這兩隻小獸可愛,正好可以送給王三爺固寵。
「你——還有你——這麼辦——」。
兩三個手下得令,撒丫子往一旁漁民晾曬修補的漁網跑。馬師爺想到的法子。竟然是要用漁網對付兩隻穿山甲!
這下子熱鬧了,大萌二萌不怕刀砍斧劈,卻對大窟窿眼兒的漁網毫無辦法,一層兩層的漁網。套住了它們的尖嘴巴。縛住了爪子。眼看著,已經成了甕中之鱉。
三胖兒那邊還在酣戰,兩拳難敵四手嘛。來幫忙的徐長順父子沒有上場殺敵的經驗,掄著魚叉根本不敢往人要害處扎,明顯的就只是被動挨打。
圍觀的漁民基本上全散乾淨了,似乎這個小漁村就是這樣,看熱鬧都躲進自家院子裡偷偷的看。
一道灰白色的光芒,倏忽閃過。
一個小小的毛丫頭隨後跟來,大氣兒也喘不勻了……
還以為狼王出場,總要驚天地泣鬼神先「嗷——」一嗓子的,結果人家啥動靜都沒有,直接衝進人堆裡就下了口。
經小世界滋養過的野狼王,十幾隻烏合之眾哪裡堪當對手?不需要第二個回合,馬師爺就只能聽到手下哭爹叫娘的嘶喊聲了。
令人驚奇的是,狼王竟然能夠分清敵我,只傷害馬師爺的手下,對三胖兒跟徐長順父子保護有加……
阿珠再次感慨,能在小世界穿梭,卻沒被神奇的複製過的動物,都不是凡品。
已經提前囑咐過狼王盡量不傷人的性命,阿珠索性席地而坐,悠哉悠哉的看起戲來。
馬師爺被嚇尿了,雙腿戰戰無法直立,一疊聲的結巴:「徐——徐長順——管好——你家的狗!」
你們家有這麼大號的狗狗?
已經鬆閒下來的徐氏父子苦笑:「馬師爺,我們連自家吃的食物都供不及,哪裡養過狗?這恐怕——是山裡的狼——」。
「嗷——」,野狼王彷彿要回應徐老漢的話,睥睨一圈屁滾尿流的手下敗將,蹲坐在地,發出一聲長叫。
那叫聲分外綿長淒厲,持續了足足有一分鐘那麼久……
但這不是最讓人膽戰心驚的,在狼王的叫聲之後,從遠處隱隱浮現山影的九頂鐵楬山上,又傳來了無數野狼的應和聲,雖然細微,卻依然令每一個聽到的人頓感四周陰冷腳下生寒。
這可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呢!
野狼不是打算呼兄喚弟來分餐自己吧?
馬師爺此刻連支撐自己的上半身都做不到了,只能動動嘴巴:「撤——趕緊——扶著我——撤——」!
徐老漢的聲音其實挺欠揍的,都把人得罪夠本兒了,還要湊上前去解釋:「馬師爺,這狼——真不是龍鬚村養的——」。
到了這會子,誰還計較那個?馬師爺被兩個尿濕了褲子的手下拖著往船上撤退,只留下一句:「奶奶的!你們龍鬚村——等——」!
「嗷——」,又一聲綿長的狼叫,馬師爺最後一個字也沒來得及吐出來,再次洇濕了褲襠,自己還毫無察覺。
估摸著,前列腺出大問題了……
狼王走回阿珠身邊,安安靜靜的,保持著站立的姿勢。
三胖兒有些受打擊似的,對於徐家父子的噓寒問暖懶得搭腔兒,他的心裡灰沉沉。
儘管從前做過人販子行過惡,可自己心底裡還是熱乎的,最起碼對於幫助過自己的人,知道心存感激。
可是今日,龍鬚村的村民,太冷漠了。
自己每日不遺餘力的幫助他們,下海、打撈、晾曬、打捆兒,平時也聊天聊得挺親密的,為什麼關鍵時候,這些人就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攻擊被魚叉扎?
身上所受的傷害,遠遠及不上心靈上的……
可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子的,沒有人有理由一定要去回報你。
三胖兒幫著穿山甲解開漁網的束縛,一手抱起一隻,晃晃悠悠走到阿珠的另一邊,仰面撲倒,任憑細白的沙粒兒,糊滿了半張臉。
大萌二萌很乖覺,還記著自己要看護昆布的任務,跟在訕訕的徐家父子身後,回大場院去了。
一隻巨狼,一個受傷的男人,一個小小的毛丫頭,留在海邊兒。
阿珠的聲音模仿「治癒系」的:「這些年,我已逐漸學會接受,接受意外,接受變節,接受誤解,接受努力了卻得不到回報,接受世界的殘忍和人性的殘缺……」。
可是你明明就還是一隻小蘿莉,哪兒廝混過「這些年」?
「但這不代表我妥協,我還會去努力,去愛,去為遙不可及的一切付出心血。不患得患失,不怕翻臉,不慣著任何人,亦不做虧心事。朝著這個目標前行,因為,我還相信夢想,相信奇跡。」
很文藝很矯情的一段話,由一個六七歲的小丫頭說出來,也很怪異。
但是,依然很有作用。
三胖兒再坐起身來的時候,明顯就沒那麼頹廢了,甚至,伸出大巴掌,想要撫摸一下狼王的皮毛……
笑話!狼哥不咬你還幫你,你可不能就把狼哥當成家狗了!
「嗚——」,野狼王齜牙咧嘴,身子拱起來,尾巴平伸起來……
三胖兒悻悻的收回了大巴掌,撣撣身上的沙粒兒:「走了,該幹啥幹啥去,收完了昆布,再不呆在這勞什子地方了。」
貌似遇到馬師爺之前,這廝還樂不思蜀的呢,現在,又嫌棄起這地兒來了。
狼王對於人類世界明顯更是沒興趣,別彆扭扭的試圖把腦袋往阿珠左手心處湊乎,它聰明的腦袋,記得自己就是一接觸那地兒就能換個片兒……
四下無人,收了狼王進小世界,阿珠也晃晃悠悠往龍鬚村走,三三兩兩的漁民,見風平浪靜,又出現在了大場院周圍,繼續他們的掙錢大業。
只不過,三胖兒明顯的冷淡,板著臉過秤數錢,一絲一厘都不肯遷就了。
徐家父子也沉默了不少,往日裡的寒暄親熱勁兒拋開了,生意倒簡單快速。
阿珠笑笑,繼續踢踏踢踏往徐家走,路上的村民見到了,會依然如故的招呼幾聲,誇幾句「蔥勁蔥勁的小閨女」……
要說還肯提起剛剛的戰鬥場面的,只有徐家大嬸跟徐樹兒了。
尤其是樹兒那小子,被奶奶關在屋裡,哭的兩眼都成鈴鐺,聽得阿珠進院子,哭腔哭調兒的問:「三胖兒爺爺打過他們了嗎?爹跟爺爺去幫忙了嗎?」
阿珠心頭一暖,小孩子還沒有被世俗的冷漠侵染,保持著「你對我好,我也要對你好」的最基本天性。
「樹兒你放心,三胖兒可厲害啦,你爹跟爺爺也都去幫忙了,把王家人打的落花流水……」。
當然,她也沒有忽略過,徐家大嬸兒剎那間眼神裡晃過的驚恐,徐家男丁幫忙打架了,那王家人以後,會不會對徐家下死手?三胖兒再厲害,能永遠留在龍鬚村頂罪?
恐怕,徐大嬸兒的心裡,還有那麼一點點懊悔,不該跟三胖兒阿珠交往,徒惹下隱患在身吧?
「徐嬸兒,您幫著我收拾收拾,收購的昆布夠多了,我們得去大場院看著點兒,以後,就在那邊暫住幾日。」
小毛丫頭笑得沒心沒肺的,袖著手,掏出兩根嫩嫩的綠色植物,隔著窗子往裡屋遞:「樹兒你嘗嘗,可好吃呢!」
「別——」,徐大嬸兒伸手欲攔,又看見阿珠往自己嘴裡先塞了一根兒,便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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