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絕情 文 / 寂寞佛跳牆
「我說——」,趕在二蛋那把寶刀下落之前,陳老太太粗噶的嗓子一敞開,就全線崩潰了。
陳大棒子的身子,「咕咚——」一聲往後仰倒,又一口老血噴出來……
裡正跺了一下腳,把臉扭到了一邊兒。
沒人有心思關注其他的事兒,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陳老太太那兒呢。
其實這老婆子還覺得自己並沒做啥壞事兒,總不過是有一個凶神惡煞似的人販子找到了她,一回生兩回熟麼,上次販賣歡兒少爺就是找她牽的線,那人販子輕車熟路。
那自然不需要幫著阿珠遮掩,誰讓那孩子從來不把老宅兒當親人,一家子都沒沾到什麼便宜,上次還因為她把狗剩兒的牙敲掉了……
「我就說了是阿珠害了他們的同夥兒,我可沒跟著他們一塊兒去拐賣阿珠啊——」,陳老婆子縱使被嚇破了膽兒,也沒敢說出自己甚至拿出去十兩銀子讓那些人千萬把孫女給藥傻了的事兒。
這倒沒那麼重要,重要的線索,關於那些人藏在哪裡,要把阿珠販賣到哪裡去,陳老太太可就啥都不知道了。
她是真不知道,賊匪怎麼可能把重要的消息告訴她?
費了這麼一番周折,到最後還是沒大收穫,干將的心頭揪的更緊,說起來,還真的是因為上次弟弟的被拐才給阿珠惹的禍事兒……
「綁好了,這倆知情不報跟賊匪有牽連的婦人,送鎮衙門!」
干將轉身走向老宅兒的大門,眼睛眨動了幾下。
院門,不知什麼時候四敞大開了,李千總與陳大川就站在門口,像兩尊雕塑。
這是陳大川最後一次走進老宅兒的大門,黑黢黢的,像一頭陰險的野獸張著大口,吞噬了他的小女兒,吞噬了他對這個家這些家人所有的眷戀裡。
他曾經反覆追問過自己,到底為什麼,母親可以如此殘忍,父親可以如此冷漠,可是現在,陳大川不想再問了,到這個時候,他才真正的,成了一個孤兒,從身體上到心理上都完全跟父母剝離了的——孤兒。
李千總眼珠子裡面都是憤怒的火焰,一把扯了陳大川往外走,一邊咬牙切齒的叮囑左右:「馬上把這婆子跟那丫頭關進鎮衙門的牢房,撬不出點有用的信息來,你們幾個別想睡安穩覺!」
他看了兒子一眼,干將到底還小,不知道這樣的婦人婆子最刁鑽了,你不下狠勁兒的炸,根本問不出有價值的東西來。
幾個衙差得令,立刻上前綁縛,脖子裡還套上跟「嘩啦啦」響的鐵鎖鏈,扯起來就走……
小的那一個,還是個沒出嫁的閨女,且目前被揍的面目全非,還無限尷尬的失了禁呢。
陳大江夫妻兩個是真慌了神,一個還被堵著口綁著手,在地上「嗚嗚——」的打著滾兒,另一個的腳底下是自由的,嘴巴裡的破布頭兒也掉出去了,竟然一個鯉魚打挺,綁縛著胳膊還站了起來,撒丫子奔著陳大川的背影衝過去。
「大川,救救你侄女!花兒她還小,不能進大牢啊!」
已經陷入癡傻癲狂狀態的花兒,也驟然爆出一聲哭嚎:「二叔救救我!都是奶奶找人拐賣的阿珠,奶奶還給那人販子十兩銀子,叫他們下藥下狠些,把阿珠藥傻了呢!沒有我的事兒——」。
地上,剛剛自己舒緩過來一口氣而的陳大棒子,上半身還沒支起來,就又一次「咕咚」摔倒下去……
陳老太太也萬萬料不到還有這麼一出兒,她的手是被綁在身後了,脖子上還套了鐵鏈子,那就只有用披頭散髮的腦袋去教訓大孫女了。
「彭——」,老太太的勁兒挺大,還在拚命掙扎的花兒一下子被撞倒,要不是脖子上還套著根兒鏈子,鏈子頭還有衙差拽著,肯定得摔個七暈八素。
「你胡說啥?花兒,奶可是最疼你了,你胡咧咧往奶奶頭上扣屎盆子,良心壞了哩!看以後我怎麼收拾——!」
陳老太太惡狠狠收回了鐵頭功,眼裡依然冒出凶光,不過,在與二兒子的目光撞在一起的時候,最後那個字就硬生生收了回去。
誰都理解不了,這個一開始裝半死後來又不得不坦白交代,轉而再次暴露凶相,此刻,又轉換出了另一張面具。
「兒啊——」,兩行渾濁的老淚,從一對兒吊梢眼兒裡面滾出,臉上跟干皺的橘子皮似的,還掛著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污物,花白頭髮披散著,就這般淒涼的叫了一聲兒——
「老二,娘也是沒辦法啊!那些人販子多凶?娘怎麼敢跟他們扒瞎話兒?他們的同夥兒,就是死在阿珠手裡啊,要不是阿珠支使著蛇大仙,怎麼會勒死那些人?娘只是說了幾句實話。」
那為什麼不在人販子走後跟阿珠囑咐一聲?或者跟別人透漏點消息也能做個準備——
是的,她跟花兒透漏過的,這祖孫兩個都遮掩的死死的,單等著阿珠被拐賣,甚至不惜花費自己的錢財,也要買阿珠被藥傻——
現在,陳大江還奔到了身前,要自己救救花兒,親娘還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沒辦法兒……
陳大川的腳步,緩緩後退,後退,他不是擅長言辭的人,越是委屈越是說不出口,他只能後退,距離這個吃人的老家,越遠越好,越遠越好。
陳老太太的嘶鳴聲還在繼續:「兒啊——你不能眼看著你母親被關進大牢啊——老二你打小就孝順——」。
是的,他打小孝順,就連妻子女兒整日被*待都能孝順的權當沒看見,就連阿珠幾次被親奶奶傷害性命都能原諒,還逢年過節送上銀兩和衣裳吃食。
「啪啪啪啪——」,這聲音,是一個滿心懊悔的男人在狠狠抽打自己的耳光,一直到抖如篩糠的雙腿終於站穩當了,才算作罷。
他的小女兒還沒找到,他不能繼續纏鬥下去。
「請——千總大人繼續審訊,大川——謝過了!」
嘴角抽出一行血痕的陳大川,抱拳鞠躬,眼神冷靜的近乎殘酷。
干將要把這祖孫兩個送到鎮衙門裡去,不過是擔心在陳家莊被*擾,陳大川看見了不忍心,可是現在,沒有什麼不忍心的了,做過的事情,總是要還的。
就算是被村民們議論自己不孝順,又怎麼樣?只要小女兒能找回來,能平安的找回來……
即便阿珠真的被藥傻了,那也是他的心尖尖兒,他會好好地疼愛孩子,再不丟她自己在這個冷漠的地方了。
李管家的眼珠子都熬紅了,他攙扶著陳大川往村外走,嘴裡慰勸道:「阿珠那娃兒是個有福氣的,你放心,她會被找回來的,也一定會沒事兒的——,你先回去吃點東西,媳婦孩子還等著你呢!」
陳大川的雙腿有些直,但是,方向沒有錯,說出來的話也冷靜:「嗯,我回家——吃東西——我不能垮,我還要找阿珠呢——」。
這個陳家的大男人,終於有了點兒當家人的樣子,夜色深沉,疲累的村民們大都已經入睡了,除了臨近老宅兒的聽著動靜不對勁兒的,和真心關切著阿珠安危的人。
二大伯一家子就都自動自發的安置在了老宗祠,把過分勞累的蛇大仙和穿山甲送進後院的水池中,還分出個山子去養豬場那邊守護,讓心急如焚的王家老爺子能留在這邊。
也幸虧了二大娘婆媳們的勸解,甦醒過來的王氏和阿草才平靜了些,焦慮的等候著干將的消息。
現在,沒等來干將,丈夫回來了,王氏再次水漫金山,沙啞的聲音打著哆嗦:「孩子爹——咋樣了?」
沒有咋樣兒,陳大川的臉頰脹著,嘴唇裂著口子,跟剛剛找人廝打了一場架似的。
「爹,沒找到妹妹?你們那麼多人追,沒追上?」
阿草只覺得心裡一陣陣發涼,阿珠失蹤的時間越長,線索就會越少,找回來的可能就越小……
李管家替陳大川說清楚了所有的尋找過程,包括剛剛,在老宅兒的審訊,和依然在繼續,只是又轉移到了村子宗祠裡面的審訊。
棒槌娘母子幫不上別的忙,這會兒把幾碗熱湯麵送了上來,只是,在聽了這樣一番審訊結果之後,誰還有心情吃得下?
王氏哆嗦的如同風中落葉,王老爺子摁著閨女不讓她起身,陳大川摟住阿草也阻止二姑娘的暴脾氣:「聽我的!先吃點東西,這會兒千總大人和干將少爺還在審訊娘——你們去了只會添亂!」
「是——你母親!」王氏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珠子看陳大川,一字一淚:「是你——送去的十兩銀子孝敬錢吧?買的你閨女被藥傻,你——你——」!
「啪啪啪啪——」,又是一連串的抽臉聲,陳大川發現這樣自殘的動作,可以讓自己的心裡疼的輕一點兒,後悔的少一點兒……
王老爺子丟了閨女給二大娘婆媳,又轉而去摁住女婿的兩隻手,氣狠狠的跺腳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互相責怪?都省著點力氣,吃飯!再接著找孩子!」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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