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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章 血塗凰(2) 文 / 燁璘

    沐玟抬手扶過額邊髮絲,仰著頭任陽光映著他微閉的雙目,亦然一副享受之色。「全身暢快,舒服至極。」他睜開眼睛看向沐辰,瞳中色彩竟都透徹了幾分。「這是什麼武功?聞所未聞啊。」

    沐辰見他無事,撐在床沿的手微微鬆了松。「這是母親皇室流傳的禁忌秘法,當年母親傳授與我時曾說這便是毒術之巔峰,血塗凰。我一直未能完全瞭解它的用處,這守靈固魂之術也是第一次使用。」

    沐玟驚異,聽到沐辰一說禁忌,他眉峰立即皺起「既然是禁忌,那你用它可有什麼傷害?」

    沐辰搖頭,一片安然「無礙。」

    他雖搖頭沐玟仍是細細打量著他,見他當真毫無異色,便信了他所言。「聽你一言這血塗凰很不一般啊,這功夫既然是你會,我就不用擔心了。那銀針就取了去吧,這般躺在床上,真是難過啊。」

    血塗凰樓蘭皇室遠古流傳的禁忌秘法,曾樓蘭多代君王想要將它毀滅,終念及是祖先流傳下來的東西並未下手,後將它封入千年寒冰之中,歷經千年血塗凰早已被世人遺忘。

    後來樓蘭不知過了多少世,皇室中有一名為鄯善綺羅的長公主因於異族相戀,被打入灸火寒冰窯,無意得到此物,便將其修煉,無人知發生了什麼事,鄯善綺羅長公主竟將其毀滅。在鄯善綺羅逃出灸火寒冰窯後,樓蘭皇室尋其多年未有絲毫蹤跡,直到樓蘭皇室發生異變,再無人去尋鄯善綺羅,血塗凰也徹底消失世間。

    若是機緣巧合或許會看到記載著血塗凰的史書,血塗凰被稱為禁忌,乃是此只能為樓蘭皇室血脈所修煉,血塗凰所引動乃是鳳凰之靈,鳳凰之靈是樓蘭皇室血脈之人靈魂的魂體,如同人類靈魂中三魂七魄。

    血塗凰被稱為秘法,乃是其以心頭血為引,喚醒靈魂中鳳凰之靈,擇其所需的抽離出鳳凰之靈注入心頭血之中。

    血塗凰被稱為毒術之巔峰,其是傷敵七分自損八百的典型,隨意抽出一絲鳳凰之靈若是會使用之人,都可瞬間使百人喪命,靈魂殘缺,從此不入輪迴。但引出心頭血已是痛苦萬分之事,若是想要抽離鳳凰之靈那自靈魂深處的撕裂之痛又豈是人可以承受的。

    心頭血可失卻不可生,若是不收回,失去一分身體便會隨之虛弱一分。若是收回,心頭血中完全承載了鳳凰之靈所蘊含的靈根,靈根對靈魂乃是根源是鳳凰之靈最為凝實的精華,一絲鳳凰之靈可要百人性命,更何況是靈根,那絕對是最要人命的東西!

    即使是樓蘭皇室的血脈從外界吸收靈根也必然是九死一生!也因此修煉了血塗凰而活下來的人,血液中臟器中乃至骨肉中都儘是劇毒。世人只知這些,再無其他。

    沐辰勾唇「我拔去銀針的時候你務必控制好內力,切不可一下讓內力湧入經脈。」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將左手放在了沐玟丹田之上。

    沐玟雖不知血塗凰,但這其他的道理自然是知道。看沐辰如此小心,他笑的儘是一派風/流公子多情的模樣「能得御龍將軍如此垂青,羽少實在是榮幸至極。」

    沐辰挑眉,不再理會他的調笑,指尖按住銀針迅速拔出。沐玟只覺得壓抑許久的內力竟比先前濃厚了許多,奔騰於經脈之中儘是活躍。

    就在這時,沐辰忽然看向門外,鳳目輕揚,邪肆非常。

    雨露正漸漸消散,陽光普照著葉間晶瑩的點點,閃耀著明亮的光芒。

    朱紅色的鳳凰樓,陽光照耀了迴廊,迴廊之上一抹處於陽光下的鮮紅映著身後或綻放或凋零墜著水滴的紅色薔薇竟如此相似。

    蘇引弦手中端著一個水盆,波光粼粼映照了他的臉頰,他停於一處房門前,輕輕推開,陽光隨著房門的打開滑入屋內。

    蘇引弦抬步入房內,微微驚異。雅室之中一張紅木桌上,一人正側對著房門坐於椅上,他手撐著桌面扶額淺睡,遮去了面孔。那人似乎被他吵醒,黑髮滑落肩膀那人回過頭來,凌厲的鳳目微凝,蘇引弦只覺得天地驟然一緊。

    蘇引弦斂下心中異色,向他點頭「御龍將軍。」他驚訝沐辰會在這裡,看他疲倦之色大概已經來了許久,他自知並不多問。

    沐辰睡意立刻消去,看著門前映在陽光中依舊如此淒婉的紅衣男子,向他點頭。「多謝蘇公子這些天來一直的照顧。」

    蘇引弦輕輕搖頭「御龍將軍不必於我客氣,他還沒有醒嗎?」

    沐辰站起身引他進去「沒有。」

    蘇引弦點頭,端著水盆向內室走去。床上的人,依舊如此虛弱不堪,那副銀色的面具遮去了容顏,蘇引弦多次想摘取他臉上的面具,也多次放棄了。他將水盆端至桌邊,看著沐辰坐於那人床邊為他診脈,問到「他何時能夠醒來?」

    沐辰收回指尖「已無大礙,卻不知何時才能醒來。」他說完便站起身「我還有些事,又要讓蘇公子費心了。」

    蘇引弦搖頭「這些實在沒什麼,御龍將軍儘管去吧。」

    沐辰點頭,轉身離去,直到身影轉入屏風,似乎想起一事「右相的病情我已經有了定奪,蘇公子不必擔心,交於我便是。」

    蘇引弦聞言手中的毛巾一下掉入水盆中,他近乎失措的回身看向沐辰,不敢相信又不知如何表達,那種在絕望中忽然被拉出深淵的感覺,他久久不能言語,最終深深地拜了下去。「多謝。」

    「無礙。近日裡若是羽少醒了,你若在場便讓他到後院藥房尋我。」沐辰微一點頭,邁步離去。

    蘇引弦看著合上的房門,瞳光微閃,他回頭看著窗外盡數凋謝的薔薇,唇角勾出了久違的笑意。他回到桌邊,將濕潤的毛巾擰出,便走到床邊坐下,為沐玟小心的擦拭下顎和勃頸,如待珍寶。近日裡沐辰不會來了,大概都會在後院藥房中……

    沐辰出了房門,面色忽然慘白下來,他抬手抓住心口,喉間微微滾動。聽到房中響起水聲,沐辰不動聲色的向樓梯走去,直到快要下了鳳凰樓,他才伸出手撐住欄杆,微微閉上眼睛。血塗凰,當真是禁忌秘法。

    房門打開,走出房門的紅衣人微微一頓,瞳中閃過一抹異色。他輕輕跨出房門,將手中的一盆蘭花輕輕放於欄杆陽光之下,輕輕的打理著蘭花的枝葉,呵護至微。空氣中殘留隱隱波動,沐辰重傷未癒……

    欄杆旁紅衣人轉身入了房門,沐玟靠在迴廊的窗台一朵幽蘭靜靜開著,並不引人注目的悄然綻放。

    沐辰出了鳳凰樓時,面色已恢復正常,抬頭掃了一眼鳳凰樓四層,轉身行入滿園木槿奇石易水之間,倒不是來了賞玩的興致。

    內院的遊客較少,也只有少數身份尊貴之人才能來此,近日漸漸冬季已深風兒變得很涼了,內院與後院幾乎無人來游。不過並不乏各處吟詩作畫的『文人騷客』,談笑風生的『富家弟子』,來來往往的『小廝』以及恪守職位的『護院侍衛』。這些人見到沐辰無不不易察覺的垂首,在沐辰行去之後繼續做著各自的事。

    沐辰瞳中劃過讚賞,邁步向後院而去。

    莫遠汐憤憤不平的踢著路邊的小石頭「嘌呤,你說大將為什麼不殺了孟任那老混蛋!」

    謝嘌呤立於一片罌粟花之中漠然看著綿綿山川,聽他說話收回目光「遠汐,你過於浮躁了。」

    莫遠汐聞言險些沒有抓狂,他抬腿一腳將那塊石頭踢出極遠「我自然浮躁,我現在是暴躁!因為我不解!」他轉身看向懸崖邊的身影,當真急壞了他竟隱隱有些哽咽之意「千行,你說這些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白色的身影穩立不動,微微垂目看著腳下懸崖萬丈。他喜歡和沐辰一樣俯瞰一切,不同的是沐辰俯瞰的天下,而他俯瞰的是戰地!「大將這麼做自然有其道理,等時機到了大將自然會告訴我們。這個時候又怎能自亂陣腳,跟著大將的步伐即可,不必做多餘的猜忌。」

    莫遠汐聞言低下頭,他心中何嘗不是這般想,只是他沒有千行、謝嘌呤的頭腦,想不通這些事的條條理理,所以他不知道該如何做。那感覺就像是被大將排除在外,讓他心慌恐慌。「千行,對於千城你就沒有想過報仇嗎?」

    千行聞言一震。

    千城是千行的血親弟弟,千行、千城、謝嘌呤、莫遠汐都是因為戰爭失去雙親的孤兒,先先後後被預親王收留,幾人從小就立志為將,預親王更是傾力教導他們,只是千城因年小時常染風寒,未得及時醫治,終落下了心疾,再與現場無緣。鎮北一戰,預親王率領眾將遠赴大凌極北疆土,只留了千城與一千禁衛軍於王府,讓所有人始料不及的一場浩劫,預親王府無一生還,千城那少年將軍為守王府戰鬥到了最後一刻。

    千行置於身前的手控制不住的顫抖,他緊緊握起手掌,轉過身看向莫遠汐,瞳中沒有任何波動,他的語氣依舊如此堅定,他必須要讓莫遠汐明白自己的立場!「手中的劍為何而揮動,這需要你自己去尋找答案。遠汐,我這一生只為大將而揮劍,我相信千城同樣希望我這麼做。」

    謝嘌呤聞言身邊鮮紅的罌粟無風自動,他第一次聽千行表露真心,雖然他早就知道,但真聽千行所言他依舊覺得心神震盪。

    遠汐有著對大將絕對的忠誠與戰場上的英勇無敵卻沒有對世事的敏銳與聰穎;千城有著對王府絕對的忠誠和對世事的敏銳卻少了為人事故的圓/潤;他有著對世事的敏銳為人的圓/潤與聰穎卻為人漠然心思過多;而千行卻是完美的,有對大將決絕的忠誠、有對事事的敏銳對人世的圓/潤、以及對戰場的熱血和兵法陣型的熟知。

    所以遠汐是大將最好的前鋒將軍,他是大將於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最有力的暗殺武器,而千行是不同的,即使為了生存他也不曾忘記最初的本意。

    莫遠汐怔怔愣住,看著千行說不出任何話來。他知道自己與千行的差距,這是他沒有的。但是聽他這些話莫遠汐心神巨震,明白了許多「我知道了,是我不好。」

    微風吹過,山間耳邊樹葉沙沙的聲音顯得如此靜謐安然,崖邊三位年輕的將軍都靜靜而立,身邊片片的罌粟隨風輕撫,陽光折射著光滑的花葉,不知晃了誰的眼。

    「當一個人的心中有著更高的山峰必須要去攀登時,他就不能拘泥於腳下的泥沼,他才可能用最平靜的方式去面對一般人難以承受的痛苦。」低沉的聲音傳來,似乎是被風兒帶過來的,輕輕的沉穩的不留餘地的進入了所有人心裡。

    幾人回頭看向醫捨前種滿著藥草的崖邊,一人戎衣加身,黑髮無風自動,他過於俊美的容貌一片平靜,鳳目凌厲天地不動。「大將!」

    沐辰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正如他所說也正是他想說的,他相信他們能懂。

    莫遠汐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聽懂,在他看到沐辰的時候他再也移不開視線,不知何時已來到他面前,緊緊的看著他。自從沐辰回到月城之後莫遠汐還未與他面對面的見過,此時這麼看著,即使莫遠汐明白了許多,心中的憤恨痛苦掙扎如何也壓抑不住,淚水濕了雙瞳。「大將…」他哽咽一聲,張開雙臂緊緊抱住沐辰,竟像個孩子嗷嚎大哭。

    謝嘌呤驚異,看著嗷嚎大哭的莫遠汐,看著竟然讓他人如何靠近的大將,他長睫輕顫最終還是鬆了口氣。千行也被莫遠汐突如其來的動作弄的不知所以然,轉而一想不由苦笑,帶著微微的苦澀。

    莫遠汐是幾人年齡最小的一個,他不同千行與謝嘌呤至少記得雙親的模樣,莫遠汐被預親王收留的時候實在太小了,他什麼都沒有記住。一直以來完全是將王爺與王妃當做親生父母,現在只覺得又經歷了一次血肉分離,讓他如何也承受不住了。

    沐辰又怎不知他心中的苦悶,微微僵了一下便任由他抱著,卻不知如何去安慰,他抬起手極不自然的拍了拍莫遠汐的肩膀,完全沒有料到懷中的人微微一頓哭聲更甚,沐辰不由停住動作。

    千行兩人也走了過來,看著沐辰依舊面色平靜風雲不動,只是放在莫遠汐身後的手僵硬著不放不收。千行輕歎一聲,這絕對是一種折磨大將的好方法啊。「莫將軍,你這是淚染戎衣衫啊。」

    莫遠汐的哭聲頓了一下,似乎想反駁卻因哭的太急止不住的抽泣起來。

    沐辰微微挑眉漆黑的瞳中一抹異色。

    千行輕輕笑起,又說到「古有諸神中嫦娥淚染獵衣衫,今有遠汐大將軍淚染戎衣衫,這莫非便是古今傳承?」

    果然莫遠汐聞言猛的就止住了抽泣,放開沐辰使勁的抹了把臉,對著千行就是一吼「小爺我堂堂男子漢!收起你那套逗傻子的把戲!」

    千行看著他最終沒忍住哈哈笑起,謝嘌呤看著眼泡紅紅的氣鼓鼓的那人兒同樣眉目染笑。莫遠汐小時候長的比女孩子還要可愛,眾人最喜將他與女孩兒相比,更何況莫遠汐兒時可不是一般的愛哭,不管哭的多厲害,只要將他與女孩兒一比,他立刻就不哭了。

    莫遠汐大怒,他最討厭別人將他與女子相比,從小到大因此受盡欺負,不知不覺這就成了他的逆鱗!「大將,你看他們…」大吼的怒喝聲嘎然而止,正在另外兩人覺得奇怪時,一抹鵝黃已進入眾人視線。

    莫遠汐遠遠看著來人瞳中一暗,清風拂過髮絲為他遮去了狼狽。待那女子走近,他依舊如往日一般不著調的笑著,和她打招呼。「小谷,有幾日不見了啊。」

    鵝黃的綺羅盡襯出女子潔白如雪的肌膚,她在風中站立,垂腰的長髮飄飛,撩起寬袖漏出不堪一握的芊細腰身,好脆弱好孤獨。這時才發現女子那雙漂亮的大眼睛不再有神淹沒了精明,就連左發配銀釵也失去了光彩,眉目之間憂愁與哀怨讓眾人知道她滿心的風霜,女子的姿色如此惹人憐惜,但眾人看得到她瞳中的堅定,一時無言。

    孟谷看著沐辰,看到了那人唇角正慢慢收回的笑意,心中一陣悶痛。「罪將孟谷拜見大將。」

    莫遠汐看著俯首深深拜下的人兒,一陣複雜。他看向沐辰,那人漆黑的瞳中依舊深不見底,無人知道他想的什麼。

    沐辰看她如此,走過去將她扶起,低沉的聲音平靜若云「你何罪之有,見我又何需這麼說。」

    他微低著頭遮在眼角的黑髮微微滑落,那似鳳羚的血痕勾勒著凌厲鳳目一瞬間盡顯出孤傲肆意之姿,叱顰天下之勢。孟谷抬頭看到的便是這些,這個人終於以最平靜的姿態面對世人,那平靜之下的暗潮洶湧只怕是這天也壓不住。她輕歎一聲「大將,在天下與父親之間我選擇父親,希望大將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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