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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五章 血色夕陽 文 / 睿士

    朝鮮王國都城漢陽籠罩在一片夕陽的映照下,宮殿上的青瓦閃爍著古樸的光澤,時任朝鮮國王的李倧,今年雖然才是四十五歲的年紀,但經歷過丁卯虜亂和丙子胡亂兩次清軍入侵的戰爭之後,此時的他已經顯得有些老態龍鍾。

    天啟三年,李倧在西人黨中堅人物李貴、李適、金自點和新崛起的南人黨的支持下,以仁穆王后的名義發動政變,將光海君推下王位,貶為庶人,並燒瞎其雙目,流放到江華島。自此之後,身為綾陽君的李倧繼承王位,統治朝鮮至今。

    此時的朝鮮,和大明一樣,已經陷入到無休止的黨爭之中。士大夫的兩大集團,東人黨和西人黨。你方唱罷我登台,輪流執掌朝政。實力雄厚的東人黨分裂為北人黨和南人黨。而在李倧發動的政變成功之後,支持光海君的北人黨元氣大傷,逐漸淡出中樞。南人黨和西人黨則開始新一輪的政爭。

    而此時,滿清為消除後顧之憂,兩次入侵朝鮮,重創朝鮮軍力,一批堅決抗清的大臣被誅殺,朝鮮也不得不成為滿清的屬國,世子李溰被迫長居盛京成為人質。同時朝鮮還要歲貢黃金百兩、白銀千兩、白苧布二百匹、各色綿細兩千匹、各色細麻布四百匹、各色細布萬匹、米萬包等等。沉重的負擔使得朝鮮國內民怨沸騰,苦不堪言,而士大夫集團則心懷對滿清充滿仇恨。心中念念不忘重歸大明。

    李倧便是在這種情況下獨坐於王位之上,猶如坐在了一個即將要爆發的火山口一般。

    昌慶宮的明政殿之內,朝鮮的閣臣領議政金自點、左議政李貴和右議政金尚憲等重臣跪坐在階下。一起抬著頭看向居於王座之上的李倧。

    可很長的時間過去,王座上的李倧始終沒說出一個字來,金自點確實有些按捺不住了。經過了李倧即位之初的「李適之亂」後,西人黨逐漸壓制南人黨掌握朝政。但西人黨卻因為對待的明清的態度分為兩派,一派為金自點、崔鳴吉和李貴統領的親清派的洛黨,另一派則為親明的原黨,以元斗杓和金尚憲為代表。這些年。關外的遼東的局勢越發撲朔迷離,原本在朝鮮眼中強盛無比的大明卻是連戰連敗。國內又是天災與民亂並舉,朝鮮士大夫也不乏有些眼光的人,如今的局面大明竟是有些即將要垮塌的先兆。

    作為西人黨中堅定的親清派——洛黨首領,面對著滿清一月之間數次的催促。金自點覺得自己要務必說服李倧,盡快確定對滿清的支援。錦州一戰,可以說關係到明清兩國之間的國勢氣運,自己既然已經上了滿清的船,便無論如何也好幫助大清戰勝明朝,此後遼東便是大清和朝鮮共分天下。

    金自點和李貴、崔鳴吉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便貿然打斷了這份沉默開口道:「王上,如今英俄爾岱率萬餘精兵屯駐義州,又派遣查布海為『查勘敕使』來漢陽責問。這些天已經擅自查抄了十餘位大臣的府邸,不問而斬首數十。如果咱們再不表態,不知道會惹出什麼樣的大亂啊!還請王上早做決定。免除無妄之災啊!」

    李倧慢慢抬起頭,籠紗王帽已經遮不住滿頭黑白相間的頭髮,眼中佈滿了細密的血絲。聽了金自點的話語,不禁譏誚道:「十萬擔軍糧,還有數不勝數的鹽鐵之物,咱們能拿得出來嗎?」

    「聽查布海的意思。大清皇帝不是非要咱們拿出這麼些物資來,錢糧不夠。咱們可以出兵相助嘛!大清與洪承疇相持於錦州一線,咱們可以派遣萬餘精兵從旁助戰,大清皇帝總不好再說什麼!」

    「一派胡言!」一旁的金尚憲再也忍耐不住,將身子挺直起來,向著李倧深施一禮,「我朝鮮一國歸屬大明兩百餘年,天朝上國待我朝鮮恩德倍厚,若不是大明,我朝鮮早在萬曆年間便已忘了國,如今大明深陷劫難,我等豈可背信棄義,做出忘恩負義之事!」

    李貴冷冷一笑,「右相大人,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如今我等自顧不暇,如果仍以大明為尊,恐怕即刻便會陷入到亡國之患!」

    「朝鮮治國一向以儒道治國,左相大人此言,莫非是要改弦更張不成?」跪坐於金尚憲身後的護衛大將,兵曹判事沈器遠開口反駁道。

    議政大臣們一開口,朝堂頓時陷入到口角之中。只有殿角一隅,南人黨沈絅、許穆、尹善道等人冷冷的注視著洛黨和原黨這西人黨兩大派系的爭鬥,一言不發。

    李倧無可奈何的看著自己的重臣們就在自己的面前開始新一輪的爭鬥,如今想要拿出一個決策來談何容易,洛黨堅持的,原黨就反對,原黨認可的,洛黨肯定會反駁。這樣一來,朝政根本找不出一個解決的辦法來。

    然而就在此時,尹善道卻出人意料的看向開口之後便默不作聲,任由手下黨羽攻訐的沈器遠,兩人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之後,尹善道便開口說話,聲音之大,讓正在做口舌之陣的重臣們都被嚇了一跳,頃刻間陷入到沉默中。

    「啟稟王上,平安道觀察使金敏忠以及節度使劉東勳送來奏報,上月,大明魯王商團和佛郎機商團聯袂來到平安西道定州港。要求與我國通商貿易。此事原以有之,只不過,此次他們的貿易量著實驚人,還提出了新的要求。」

    金自點等洛黨成員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正是針鋒相對的時刻,卻沒想到南人黨忽然插了一腿進來,還盡說些不相干的小事。

    「是何要求?」金自點強壓住心頭的怒氣,在李倧開口之前便問道,這樣一來,更是增添了原黨眾人和南人黨的方案。

    尹善道卻是毫不在意,衝著金自點微微頷首,「回稟領相大人,他們提出,想要在定州開闢一塊單獨的區域,並與我國簽訂租賃協議,今後這塊地方便作為商團的貿易之地存在,但管理權要掌握在他們手中!」

    「荒唐!」金自點頓時大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朝鮮的土地豈能交給他們!」金自點看向金尚憲,「右相,這邊是大明的作風嗎?以往你等通過定州與大明魯王通商,將糧食、鹽鐵之物送往大明,卻沒想到是引狼入室,如今他們倒是覬覦我國的領地了!」

    金尚憲冷笑一聲,並沒有答話,而一旁的沈器遠則是接過話頭,「領相大人莫非不會算賬嗎?我朝鮮與大明乃是通商,每年倒是能從大明入庫二十多萬兩的白銀。要不是這些銀子,如今我們拿什麼去填補滿洲人的貪慾之壑!大人倒是力主援助滿清,卻不知,大清能與我朝鮮怎樣的好處呢?」

    一句話將金自點噎的直翻白眼,偏偏說不出反駁的話來。最後只得一拂袍袖,「大明與佛郎機人想要在朝鮮開闢土地,那是萬萬不可,此事無須再議!」

    尹善道冷哼一身,微不可察的衝著沈器遠一點頭,兩人也再不做聲。

    李倧咳嗽一聲,總算找到開口說話的機會。「諸位愛卿不必再說了,大明畢竟曾是我等宗主,要朝鮮出兵相助與明軍作戰萬萬不可。便由領相大人負責與英俄爾岱聯絡,將物資數量再壓一壓吧?我朝鮮地少民窮,萬萬拿不出如此多的東西來!」

    金自點剛要開口解釋,李倧卻接著繼續說道:「定州和大明通商,這是自古有之,今後也不得更改,尋一處荒僻的所在,劃給大明商賈便是,但須註明,此處僅是供大明商賈落腳、通商,其餘皆不可以為之。至於佛郎機人,將他們打發走了便是,勿要起了爭端!」

    李倧定下了基調,眾臣自然不好再說什麼,只得悻悻的告退,持續了一天的朝議終於結束。

    眾臣三五成群漸漸散去,沈器遠和尹善道卻特意留在了最後,金自點也注意到這個細節,但卻沒有在意,只是囑咐自己的心腹聯絡宮中的貴人趙氏,牢牢的盯住李倧和他們幾人,一有風吹草動即刻回報。

    明政殿終於恢復了平靜。內關門悄悄的進來,點上了燈火,隨著火光的搖曳,明政殿的門窗都被嚴嚴實實的關上。

    燭光下,李倧滿是周圍的臉龐漸漸變得扭曲起來。從懷中摸出一封信函來,看了又看,終於還是將其放在燭火上點燃,看著他化為灰燼。

    尹善道和沈器遠大氣也不敢出一口,恭恭敬敬的跪伏在李倧的面前。雖然對朱平安送來的那封信充滿了好奇,但他們也知道,事情涉及到後宮,這樣的事情還是少知道一些為妙。

    「登州總兵朱平安的來信,寡人已經看過了,他所說的事情……」,李倧痛苦的點點頭,尹善道和沈器遠忽然間覺得自己的血液都要沸騰起來。李倧就在此時猛然間抬起頭來,「寡人已經決定了,你們放手去做吧!」

    尹善道和沈器遠連連叩頭,「王上英明!」

    李倧歎口氣,「昔年的靖社功臣,現在已經所剩不多了,爾等務必要記住寡人的話,只究首惡,餘者盡皆流放便是,不得濫殺無辜!這一點,也告訴金尚憲知道!」

    尹善道和沈器遠對視一眼,同時回答道:「王上放心,此次定然將金自點及其黨徒連根拔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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