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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七章 狙殺王樸 文 / 睿士

    盧象昇的這聲怒吼,終於使得混亂的軍營消停下來,盧象昇雖治軍嚴厲,卻始終與士卒同甘共苦,在軍中威望頗高,準備起兵拔營的這部士卒看到盧象昇,頓時沒了主意,扛著兵甲器械,不由得面面相覷,全都耷拉下腦袋,不知如何回話。

    「王樸在哪裡,出來答話!」盧象昇手扶劍柄,大聲喝道。

    士卒分開道路,一員白面鐵甲大將這才在親兵的護衛下,縱馬慢慢趕至陣前。

    「王樸,大敵當前,你卻要撤兵西歸,究竟意欲何為!」

    山西大同總兵王樸三十餘歲的年紀,與盧象昇以及其身後侍立的虎大威、楊國柱等將領不同,臉上卻是沒有任何風霜的痕跡,白淨的面龐,一部短鬚,乍一看便像是個文官,只是身上的一塵不染的鐵甲才增添了一些英武的氣質。

    「督帥大人何出此言,王樸雖不才,但也知道臨陣脫逃的罪名是萬萬擔當不起的!」王樸邊說便從身後親兵的手中拿過一份紙卷。「這是兵部的檄文,不止送到了督帥的大帳中,也送到了下官的手中!」

    「山西塘報,韃子西趨山西,太原危急!兵部命督帥立刻馳援,督帥為何不遵令執行。如果督帥不肯回師救援山西,本官身為大同總兵,卻有守土之責,更何況兵部已經下發文書,命我等回援。請問督帥,本官何錯之有?」

    王樸的聲音很大。說完這番話之後,還將手中的文書向四周遍示諸軍,接著便冷眼看著盧象昇。前幾日。盧象昇剛剛被崇禎帝下旨斥責作戰不力,未能緩解清兵的攻勢,已經詔命收回其兵部尚書銜和尚方寶劍,此刻的盧象昇身上也僅僅有一個督師的名號,對於王樸來說,著實沒什麼好怕的。更何況,還有兵部楊嗣昌親筆簽發的文書在手。盧象昇有資格抗命嗎?

    盧象昇的一張臉瞬間鐵青。而他身後不遠處的朱平安則聽了個清清楚楚。陰世綱傳來的消息再度得到了驗證,盧象昇與楊嗣昌、高啟潛之間的分歧甚大。楊嗣昌等人為了能使自己的方略得到執行,不惜對盧象昇多方掣肘,先是以高啟潛為監軍,奪走了關寧軍的指揮權。再以劉宇亮為督察,再度對盧象昇加以控制。

    眼前的大同兵馬臨陣撤退,看來便是楊嗣昌精心炮製的第三步棋。

    眾所周知,清軍南下,其主力一直在北直隸肆虐,對於城高牆厚,重兵雲集的京師,他們不會傻到豁出去用滿嘴牙齒去啃這塊硬骨頭,他們的目標則是防守空虛的南直隸或者山東。這一點。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可以看得出來。

    所謂清軍西趨山西,兵臨太原之類的消息。不過是清軍以小股游騎騷擾西線的疑兵之計。

    滿清的可以動員的總兵力如今不過十餘萬,此次入寇的力量便達到十萬之眾。留守的兵力除了要守衛本土,還要防備蒙古未曾歸附的部落,以及剛剛被逼簽訂城下之盟且一直想要再度回歸大明屬下的朝鮮,哪裡來的餘力同時三線作戰。

    王樸身為一鎮總兵,竟然連這些常識都忽略了,這就說明。楊嗣昌就是要以他為棋子,削弱盧象昇手中的兵力。避免盧象昇與清軍展開決戰。好為他的議和之舉掃清障礙、之後又可以以作戰不力的罪名,一舉剷除盧象昇這個不肯聽命的重臣。

    朱平安不動聲色的揮揮手,王金髮心領神會的湊過來。「命令岳錦峰,輔兵營繼續搭建營寨,其餘諸營全體出動,阻斷大同所部的歸路,如果他們膽敢硬闖,先做掉幾個不怕死的,以儆傚尤!」

    王金髮一猶豫,「大爺,我軍新至,又沒得到督師大人的首肯,這麼做會不會……!」

    朱平安的嘴角擠出一絲陰冷的笑容,「放手去做,我自有分寸!」

    「明白!」王金髮不敢再勸,調轉馬頭回營送信。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般的戰友。用這句話來形容真正歷史中的盧象昇,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白色的孝帶隨風搖擺,不時輕輕拂過盧象昇刀鑿斧刻一般稜角分明的臉龐。

    五月中,老父病故,身為人子的他只是匆匆趕回去見了最後一面,就被朝廷的連續五道詔旨給召回到軍中,接著便是面對著無法收拾的局面。一面是韃子主力肆虐北直隸平原,一面卻是朝廷各方的多方掣肘,林林總總,將盧象昇拖得疲憊不堪。在北直隸轉戰兩月,士卒疲憊不堪,糧餉補給都成了一紙空文,虎大威和楊國柱兩鎮總兵倒是沒說什麼,大明軍中歷來便是如此。可這王樸卻是在盧象昇面前抱怨了多次。

    如今一得到兵部的公文,王樸立刻便如同得到了聖旨一般,連個招呼都沒打,便要率領麾下八千部隊返回山西。盧象昇麾下雖有三萬大軍,但其實能戰之兵不過一萬六千,王樸的大同士卒便佔了將近一半有餘,如今他這一撤,接下來的仗還怎麼打?

    盧象昇猶豫之間,王樸再度開了口,「督帥,本官是奉了兵部的命令。事先未曾稟報督帥,是本官的錯,本官特地向督帥賠罪。」王品也不下馬,就是朝著盧象昇一拱手。「不過,兵部的命令王某可是不敢違抗,還請督帥讓開道路,使我等盡快上路,免得誤了大事,對上面不好交代!」

    盧象昇沒有說話,他身後的楊廷麟卻是怒髮衝冠。「王樸你這賊子,如今戰事正酣,你卻要拔營西歸,將督帥大人置於何地,將這滿營將士和朝廷大事置於何地?」

    王樸冷冷一笑,再次晃晃手中的公文。「楊大人,你看清楚,這可是兵部下發的指令。還有尚書大人的印章!王某若不遵從,便是抗令不遵,你要我如何向朝廷交代?」

    楊廷麟一時語塞。

    話音剛落,大營中卻是再度熱鬧起來,但與剛剛的雜亂不同,這次的聲響卻是格外的富有節奏。上千人的隊伍踩著相同的步伐,整齊劃一的出營。雙腳落地的剎那,竟然使得地面都出現了微微的顫動。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朱平安的千餘人馬牢牢的堵在了官道的正中央,掐斷了大同兵馬的西歸之路。

    最前面的事三百名火槍手,排成三列,身後則是兩個長槍陣殿後。張大狗的數百名騎兵呼喝著衝出陣營。繞著大同兵馬轉了一圈。大同兵馬士卒驚慌不已,紛紛向後退卻。此時八千大同兵馬還有大半未曾出營,被騎兵一逼迫,頓時陣腳大亂,互相踩踏擁擠,竟是將整個大營鬧了個天翻地覆。

    在長槍陣中的岳錦峰見此情形,頓時撇撇嘴,對身旁的洪胖子說道:「我晉軍悍勇,天下聞名。不想這大同兵馬竟然孱弱至斯,真是丟光了我三晉子弟的臉面!「

    洪胖子拍打著胸前的重甲,不由哈哈大笑:「老岳。你卻是忘了,大人早就提過,如今的晉軍和陝軍的精銳,都在商洛山中剿賊呢!這些個大同兵馬根本就是來湊數的,看看那主官的德行,便知其麾下兵馬是個什麼樣子了。依我看。人數再多,也經不起大狗馬隊的一個衝鋒!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樣從韃子的刀下逃生的!」

    王樸臉色一變,「督帥大人,你這是何意,莫非想要逼迫我大同軍馬留下嗎?」

    盧象昇亦是詫異,回身看看朱平安,「朱大人,這是你的兵馬吧?你這是……?」

    朱平安躬身行禮,朗聲說道:「啟稟督帥,王樸臨陣脫逃,罪在不赦,下官請督帥大人執行軍法。其部下是受其蠱惑,不宜知罪,安撫軍心,命其各歸營寨即可!」

    「哦?」盧象昇一愣,打量著朱平安,「朱大人,你要知道,王樸手中可是有……!」

    話音未落,朱平安手一抬,火槍營中的仇澤立刻將一支火槍抬起,搭在前邊士卒的肩膀上,火繩被迅速點燃。

    「砰「的一聲巨響,眾人簇擁著的王樸還沒來得及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眉間便綻開一朵血花,王樸身形晃了兩晃,大睜著雙眼,口中發出「霍霍」的聲響,繼而翻身栽落馬下。

    這一下,整個大營瞬間安靜下來,眾人的目光追隨著王樸栽落的身影,這一刻,所有的人的呼吸都頃刻間驟然停止。

    盧象昇情不自禁的一拉胯下戰馬的韁繩,馬匹的前蹄高高揚起,發出「吁溜溜」的叫聲,轉了兩個圈,這才安靜下來。

    「他殺了大人!」隨著一聲淒厲的叫喊,大同軍馬頓時爆發出一陣驚呼,王樸的親兵們翻身下馬,圍攏在他的屍首身前,其中一個用手去試探王樸的呼吸,發覺他早已氣絕身亡。

    「這些中都軍馬殺了大人,弟兄們,大人一死,我等也沒有了活路!殺了那中都主將為大人報仇啊!」

    王樸的家丁頓時胍躁起來,滿面悲憤的抽出兵刃向著朱平安殺來。

    家丁便是一鎮主將的豢養的私兵。平時裝備以最好的盔甲和器械,餉銀也是足額發放,個個都是精心選拔出來的悍勇之徒,只忠於自己的家主,對於朝廷的命令則不聞不問,這也是明末時期軍戶制度和募兵制敗壞的產物,也間接的形成了南明時期武將藩鎮的格局。

    面對著百十名張牙舞爪面對自己而來的王樸家丁。盧象昇一愣之下,繼而大怒,剛要開口阻止。

    旁邊的朱平安卻是面無表情的再次一揮手。第一排的火槍手早已準備完畢,此時已經點上火繩,片刻之後,一整排的白煙夾雜著火焰噴射而出。一連聲的巨響,使得整個軍營的人馬都震驚了。

    聲響過後,白煙漸漸被風吹散,百十名王樸家丁已經倒下了三分之二,剩下的被這巨大的聲響嚇得呆若木雞,手中舉著兵刃,看著地上同伴的屍體,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馬蹄聲驟然響起,張大狗帶著騎兵揮舞著手中的長刀殺將過來,隨著刀光的上下起伏,數十顆人頭伴隨著血光衝上半空。

    大營門前陷入可怕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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