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28 還原 文 / 給您添蘑菇啦
「絕緣油的汽化點是多少?」張逸夫緊跟著問道。
「不知道,不會太高。」
張逸夫展開了進一步的思考:「絕緣油汽化後,就具備了可燃性,且壓強和溫度驟然增大,可能爆炸,但一般情況下這個汽化只會發生在滅弧室裡,有專門的方法排氣……」
「可如果這個汽化發生在油面的話……」
「絕緣油瞬間汽化,高溫高壓,充滿整個開關……」
「瓷瓶承壓能力最低……」
「所以瓷瓶炸的最厲害!」
二人相對而視,一人一句捋清了這個理論上的前因後果,同時體會到了一種神奇的快感,簡直堪比愛因斯坦發現了相對論的方程!
在這個極其激動亢奮的瞬間,兩位一時間拋棄了情感性別與性格,激動地緊緊相擁。
「這都讓咱們&無&錯&給推導出來了!」張逸夫興奮地說道。
「是啊,你還有點本事的麼!」夏雪也顯出了不同以往的興奮。
幾秒鐘後,胸口處的溫暖與柔軟觸感傳來,張逸夫終於發現不對頭了。
二人又瞬間推開對方,同時望向大部隊。
還好,沒人注意這邊。
「你……別多想……剛剛是太激動了。」夏雪低著頭,只恨自己高興過頭。
「不會的,比想像中的大。」張逸夫撓頭笑道。
「……」
短暫的尷尬過後,二人經受不住真理的誘惑。放下干戈又開始分析起來。
「那樣的起泡現象,在其它三段絕緣桿上也有麼?」夏雪問道。
「有的,我以為是正常現象,經你提醒才想起是閃絡造成的。」張逸夫說著,擺出手指分析道,「那咱們捋一捋先後順序。絕緣桿表面的閃絡是最先發生的,然後由於閃絡造成的高溫導致油面汽化,瞬間高溫高壓可燃氣體充滿了開關,最後瓷瓶撐不住了,大爆炸。」
「是了。」夏雪托腮點頭道。「可這說明什麼呢?設備上面我真的懂得不多……」
有了突破口。張逸夫就好搞了。
關於開關、變壓器等設備的閃絡故障原因還是有很多文獻的。一番思索與對比過後,結合這個開關的問題,最終結論依然落到了「水」上。
「受潮,幾乎只有可能是受潮了。」張逸夫點頭道。「絕緣桿表面閃絡。肯定是有水分附著。一定是受潮了。」
「受潮麼?」夏雪思索片刻答道,「可這個開關剛剛檢修完,受潮的話應該發現的啊?」
「不一定。這要看檢修的細緻程度,很有可能不會仔細檢查每個部分的表面濕度,通常只是確保開關各部分安置沒問題,再換個油而已。」張逸夫說著起身朝大部隊走去,「你稍等,我叫個實在人過來問問。」
那邊的隊伍依然在就最後一相開關表面,進行漏電測試,張逸夫知道那是不會有結果的,問題發生在裡面,很裡面的地方。他掃了一圈,抓了一個人群角落處看上去比較實誠的胖子,就這麼揪了過來。
「領導……啥事兒啊……」胖子誠惶誠恐,自己一個工人被調查組抓走了,簡直要嚇尿,「我就是個檢修車間的工人,啥都不知道……」
「別急,就一個問題。」張逸夫把他帶到了出事的開關前,「告訴我這次檢修的步驟,一字不差。」
「這個……要問我們主任的吧……」
「問你們主任還不是一樣?知道就說。」張逸夫不得不露出狠色,「實話告訴你,我們已經發現了檢修的毛病,你們主任怕擔責任,肯定沒實話,到時候我們拔出來你們全車間的人倒霉,現在老老實實把步驟給我說一遍。」
「不是……領導……領導……」這胖子哪裡知道張逸夫不過就是個小技術員,他聽著這大哥說話滿嘴京腔,趾高氣揚,只道是部裡的領導,「領導……我們都是按規矩做的,絕對沒有失誤。」
「沒說你失誤。」張逸夫不耐煩地說道,「各廠規矩與檢修強度都不一樣,你只要告訴我這次檢修的步驟就可以了。」
「可……」
「再不說我拉著你找你們廠長說去?」
「別別……」胖子徹底怕了。
出了事,肯定要有人背鍋,這個鍋的重量和成分也是不一樣的,分為三六九等。通常而言,最沉最黑的那個鍋,都會給一個最底層的工人,越往上的鍋越輕。
現在豐州電廠正愁不知道這口大鍋砸給誰呢,自己這個小工人被部裡領導拽到領導面前問話,這不往鍋口上撞呢麼?自己跟對像才剛開始處,這處分下來還不家破人亡!
「領導我說……我說……」胖子夾著褲子哭腔道,「你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
「明白,說吧。」
就此,這位經歷了檢修全程的工人如實交代了一切。
首先是搭雨棚,作為達標電廠,豐州這點做的確實不錯,在雨天施工杜絕了進水的可能。然後是開蓋,進行一系列仔細的檢查與清洗、換油,最後將一切歸放原位,撤掉雨棚。
這個過程,本身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在這個時代,關於檢修還沒有過於細緻嚴格的規定,豐州電廠的檢修細緻程度已經處於水準之上。
但這裡,依然存在兩個疑點。
其一,這位工人提到檢查絕緣桿的時候,只是看了一眼,沒問題就過了。在後世,南方比較濕潤的地區,在某些情況下是要做全開關「烘乾」處理的。這裡豐州沒有做,當然並非是他們有多大的失誤與違規,因為現在還沒有這個規矩。
其二,那就是關於絕緣油的問題。張逸夫沒記錯的話,上午的時候,南鋼第一句話就問了絕緣油有沒有問題,當時苗德林的回答是「未到更換週期,油面高度正常」。因此按照苗德林的說法,油沒有換。
而這個工人卻很自然地說出了「清洗」與「換油」這兩個步驟。
張逸夫也是這才想起來,開關檢查,通常都是會順便換油的,又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這麼大的開關開一次蓋不容易,理所應當該把油換了。
現在來看,說謊的該是苗德林,而非這個被自己嚇尿的胖子。
那麼苗德林為什麼說沒換油?
結論很明顯了,他希望將事故最終歸於開關進水,而開關進水導致爆炸的這種事故中,90%都是由於這個油進水了,絕緣度下降了,滅弧室不能滅弧了,炸了。
因此,想歸結於設備問題,設備進水,這個油必須也要進水,受潮進水是一個長年累月的過程,不可能在剛檢修完,剛換上油幾個小時就進水了,就潮到絕緣性能低過臨界點了。
綜上,苗德林要是說換過油的話,他的「設備故障」論就很難成立了,這個開關內的油幾乎必須是舊的,是沒有換過的。
至於事故調查的時候,這個油到底換沒換過,已經沒人知道了!
張逸夫又反覆問了幾次後,終於放這個可憐的胖子去上廁所了。
同時他望向遠處一臉苦相的苗德林,哼笑一聲。
狗改不了吃屎,天煞的老子還可憐你,老牛,這次你幫錯人了。
為了這個說法,這個邏輯,想必苗德林是琢磨了一晚上,最終才統一了口徑,確定了思路,玩出了這個花兒。只可惜時間有限,這個統一口徑的力度也很尷尬,最多限定到中層幹部,不然每個工人都知道封口的事情,怕是就該有人洩露了。
偏偏,就被張逸夫抓到了一個胖子,問出了事情的關鍵。
事已至此,張逸夫腦中已經生出了整個過程,包括導致事故的直接原因。
其實,苗德林的廠子幾乎沒有做錯什麼,每個過程都合乎現在的規章制度。
他唯一錯的,就是撒謊了,撒謊告訴大家他沒換油。
他想靠這個小算盤自保,想得是不錯,可在張逸夫眼裡,偏偏是因為這句話,葬送了苗德林撇清責任的最後希望。
整個豐州電廠,被你一個人坑了,苗德林。
夏雪看著張逸夫突然發狠的表情,不明所以:「你想什麼呢?已經想通了?」
「想通了,完全想通了。」張逸夫點了點頭,「如果不是苗德林撒謊混淆視聽,我早該想通了,部裡面的領導,其他電廠的骨幹也早該想通了。」
「換油的事情麼?」
「嗯,那是關鍵。」
夏雪也不得不跟著想了起來,她不相信自己比張逸夫智商低。
換油,不換油。
受潮,不受潮。
油受潮,絕緣桿受潮。
幾分鐘後,她終於如醍醐灌頂一般,衝到沉思的張逸夫面前:「我明白了!」
「蠢,現在才明白。」張逸夫再次不耐煩地說道,「我想事兒呢,別招我。」
「這還想什麼啊?不去說麼?」夏雪不解地說道,「這次是你想出來的,我不跟你爭,你去說吧。」
「傻孩子。」張逸夫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們確定了受潮,卻還沒確定為什麼受潮。」
「……」夏雪點著下巴道,「這還用說,密封不好唄。」
「傻。」
不停地被張逸夫說傻,夏雪那是一個勁兒的不服,她不得不再深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