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回 厲霄上師(下) 文 / 燕雲小阿摸
女孩子的聲音嘰嘰喳喳,吵得孫夕容的頭有些暈,心卻越來越冷。
「他根本不是你們想像中的人!」孫夕容很想大聲跟那些女孩子們這樣說,「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麼神仙眷侶,他不過是想讓我成為他的爐鼎而已,而我現在已經完全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可以叩問仙道的機會!」
「你們……可不要忘了當初上中桓山的時候,自己所求的是什麼。」眼見話題越來越往男歡女愛的方向發展,孫夕容終於忍不住開了口,「長生大道,這才是我們修真之人所需要關注的事情,至於其他,全是可以捨棄之物。」
「孤獨一人叩問仙道,是多痛苦多無趣多寂寞的一件事啊,想想就覺得可怕,也就是師尊那種怪女人才會將這條道一路走到黑,甚至想讓我們也如她一樣……啊,這要是沒能突破境界的話,我們可不就只能孤獨終老了麼?」那些女孩子們並沒有在意孫夕容的提醒,反而編排起彼此共同的師尊清瑤來。
「說起來,師尊在山上的時候,不近人情到每日裡吊著臉好像誰都欠了她幾輩子錢一樣,喜怒無常難以伺候,多半就是因為孤枕難眠吧。」
「所以她才被紫霞山那個畸形的寄生胎拿下了麼?」另一人隨口接道,而這些人都沒有發現孫夕容臉色的改變。
「聽說那個畸形雖然是畸形,但卻強大到一人之力便拿下了整個黃天嶺,連黃天嶺的宗主在他手裡都走不了一招,後來是被清涼山一堆和尚圍攻,才拿住了的。」
「說不定師尊這一輩子,也就是現在才算是享受到人生的樂趣了呢……」
「咦?這不是清芸山頭那些人的話麼?」
「有道理,不是麼?就這件事而言,旁人看是人間慘劇,師尊自己沒準還甘之如飴呢,否則的話,一心求死,對師尊而言又不是什麼難事……」
……
「你們還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孫夕容的聲音有些顫抖,打斷了那些女孩子們的議論
孫夕容的聲音有些淒厲,直接壓過了滿場嗡嗡的討論聲,四周霎時陷入了一種尷尬難言的安靜之中。
「我突然想到應該問一句——師尊不在的這段時日,你們還有誰是專注於修煉的?」孫夕容的視線環顧了一圈,那些女孩子們卻紛紛低下了頭。
「一個都沒有……是麼?」孫夕容慘然一笑,復又問道,「你們之前不斷地說,別的山頭有人過來欺負你們,你們過得很艱難……可就算這樣了,你們還是不肯專注於修煉?我清瑤門下雖然個體戰力不強,但是那套合擊之術也從來沒人敢小看——就這樣,你們還會被欺負?」
「師姐,師尊如今對我們來說,有等於無,我們總得為自己打算啊。」有人小聲地辯解了一句。
「因為師尊已經無法繼續護著你等,所以你們就連師尊也敢編排了,是麼?」孫夕容冷聲問道,「那麼,告訴我,這些編排的內容,你們是真的認可了?嚮往了?期待了?還是覺得這是你們頭上頂著的恥辱,所以要跟著一起編排,才能讓自己在中桓山其他人的眼裡顯得好看一些?」
鴉雀無聲。
孫夕容的話問得太直白,甚至可以說直接將這些女孩子們內心深處埋藏著的那種嚮往與憎惡夾雜的小心思都直接拖到了陽光之下——這兩種念頭看起來矛盾,但或多或少每個人都是兼而有之,故而有人想要反駁,卻又不知該從何開口。
「好吧,我懂了,人各有志,無法強求。」孫夕容有些踉蹌地後退了兩步,搖了搖頭。
孫夕容已經意識到了:或許這整個中桓山上下,只有她自己是真正理解清瑤的處境,以及那不肯就死的堅持的。
至於眼前的這些小女孩,心裡期待著的還是種種風花雪月,在意的還是種種情緣愛憎中自己的角色是不是光鮮亮麗,所以她們的眼睛看不到別的更深更遠的東西,同時正是因為她們的軟弱與狹隘,某些時候才顯得尤為殘忍。
而這種殘忍,也注定了這些女孩子們哪怕繼續修煉下去,等待著她們的也不會是得道成仙——如果十年之後這片陸地上還有能看得過眼的修真之人的話,那麼這些女孩子們所做的,只會是依附於那些人的羽翼之下,索愛,爭寵,等著修為難以為繼之時的年老色衰……
……
「從今天開始,你們不再是清瑤師尊門下。」孫夕容深吸了一口氣,朗聲說道。
聲音傳開,所有人都為之一驚。
「師姐,你這是什麼意思?」有人慌了,連忙開口詢問。
「就是這個意思,從今天開始,你們不得再稱清瑤上師為師尊,也不得再留在這座山頭之上。」孫夕容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笑容,吊著的眉梢下撇的嘴角,看起來竟有三分像清瑤了。
「你們回去收拾些東西,就此下山吧,不管你們是去找誰收留也好,或者直接離開中桓山去凡人世界中碰碰運氣也好,總之日落之前,你們必須全部離開。」
「師姐你怎麼可以如此不近人情?」在確信了孫夕容不是在開玩笑之後,有人高聲尖叫了起來。
「中桓山不會讓你這樣亂來的!我們去求見宗主!」
「你是什麼身份,有什麼資格將我等驅逐出山?」終於有人問出了這一句。
「清瑤門下執令弟子,可代師尊行一切事務,見此如意如見師尊。」孫夕容從袖子裡抽出了那柄白玉如意,舉在了眾人的面前,「就算是宗主面前,我也有理。」
……
孫夕容站在清瑤的洞府門口,天邊的斜陽照在她的身上,為她鍍上了一層金邊,看起來頗有些畫中人的意味,而厲霄站在她的身後,只覺得山風吹拂而過所捲起的衣袍皺褶,竟襯得眼前這女子的腰身似乎越發地窈窕可人。
山風之中,依稀有些破碎的語句傳來,有些甚至刻意拔高了聲音。
「真沒想到,師姐居然說翻臉就翻臉了。」
「還叫她師姐?改口叫厲夫人吧。」
「哼,說到底,不過是因為有厲霄上師作為靠山,所以才不懼於宗主面前理論吧?」
「說起來,她將我們全部趕走,也是害怕有人跟她搶那位厲霄上師吧。」
「是哦,方才厲霄上師上山的時候,對我笑了一下呢。」
「你我不如去厲霄上師的山頭碰碰運氣?」
……
「怎麼?莫非你是真的害怕我被搶走,才要將那些女孩子全都趕走的麼?」厲霄從後面抱住了孫夕容的身子,附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她們已無心修道,留在這中桓山也是無用。」孫夕容歎了一口氣,「我不是清瑤上師,沒有能力護住她們,也沒那個資格來教導她們,倒不如讓她們隨性而行,沒準有那麼幾個,能走出自己的路來。」
「像黎凰那樣的路,還是像你這樣的路呢?」厲霄輕笑道,湊在孫夕容的鬢邊輕輕蹭著,下一句話卻讓孫夕容瞬間僵直了身子。
「……或者,是像木宛和元媛那樣的路呢?」
「為什麼突然提到她們?她們不是已經葬身火海了麼?」孫夕容回頭,神色之間難掩不悅,「這可不是什麼好心祝願。」
「我也一直以為她們已經葬身火海,可是方才宗主找我議事,給我看了一些凡人世界中得來的情報,有一股凡人勢力的首領看著有些眼熟,故而我才知道原來她們與石泉都沒死——當然,這一點,我並沒有回報給宗主。」厲霄回答道,同時從袖子裡抽出了一根小小的卷軸。
「我手中這七星龍淵劍需要開葷,所以宗主讓我想辦法去殺點人,養一養劍氣。」在孫夕容低頭看那卷軸內容的時候,厲霄開口說道,「於是宗主就給我看了些凡人世界中那些勢力的情報。」
「嗯?宗主已不在乎那不入凡俗的禁令了麼?」孫夕容聞言,微微一愣。
「這天下早就亂套了,更何況宗主似乎是有了什麼應對的方法,總之我可以放手施為大開殺戒了。」厲霄滿不在乎地說道,「怎麼樣?看出來了麼?」
「真的是石泉……身邊兩名女子,疑為修士,但從未曾見其施展術法。」孫夕容很快便看完了關於石泉的那寥寥幾筆的描述,很顯然,送來這情報之人沒有隱瞞木宛元媛的存在,但是卻只將這件事當作不值得在意的尋常小事隨意地提了一下——正因為這一筆輕描淡寫,反而不會有人去刻意追問這兩名女性修士究竟是何人,也不會有人覺得這一分情報之中有隱瞞什麼。
整理這些消息的人是黎凰。
「銅山關……我們都被騙了?」孫夕容的眼前依稀浮現出了銅山關上那漫天的大火,以及火焰中消失的人影。
——孫夕容的一切,師妹,師尊,甚至她自己,都是在銅山關那件事之後失去的。
「哼,銅山關的事,我可要好好找他算一算賬了,這一回,就算是單烏也攔不了我。」厲霄輕哼了一聲,手指搭在腰間的七星龍淵之上,反覆摩挲著,似乎頗為手癢的樣子。
「我陪你一起去。」孫夕容開口說道,「我也想知道,我那兩位師妹如今……究竟怎麼樣了。」
「哈哈,我當然會帶你去,只是,如今你那兩位師妹再加上你,可早已不是我的對手了。」厲霄勾著嘴角,眼裡的精光閃耀,彷彿看透了孫夕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