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二十回 清涼山的霉運(下) 文 / 燕雲小阿摸
慧能伏在地上的屍身同樣開始燃燒了起來,那根火線也開始移動,從牆體中脫離,而後向著慧真飛速地彈射而來。
雖然對自己能否擋住那根火線並無信心,慧真還是鼓蕩起了身上的袈裟,撐起了一面屏障,卻遮不住他臉上那驚懼的神色。
然而在驚恐的表象之下,藉著袈裟的遮蔽,慧真的手裡握住了那根戒尺,戒尺之上梵文字符往復跳動,竟化成了一道暗金色的刀刃,潛伏在他的腋下,隨時準備著發出致命一擊。
他有預感,這縱火之人就在附近,只要自己能夠先一步發現那人的蹤影,這勝負生死,便還未有定論。
然而,他睜大了那貌似驚恐的雙眼,卻只顧及了袈裟防禦範圍之外可見的危險,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身後,火光映照之下的陰影之中,才是真正的危機所在。
所以,當他的注意力從懸停在自己眼前不遠處的火線之上移開,並察覺到自己身後貼近的那一片薄薄的刀刃的時候,一切都已經遲了。
刀刃並不冰涼,甚至頗有些滾燙,以至於一入慧真的身體,便讓他全身的血液為之沸騰,他張開了口想要哀嚎,卻沒想從他的口腔中噴湧而出的,是足以將天花板都瞬間燒穿的火焰。
從頭到尾,他的袈裟沒起作用,他身上那層淡薄的護體佛光,同樣也沒起什麼作用。
……
單烏攤開手,垂下了手中刀刃,一團黑灰從他的指縫之間落下,那是慧真留在這世上的最後一點殘渣。
幾縷殘魂浮起,左右張望了一下,似乎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呼喚,頓時有了明確的方向,倏忽消失不見。
周圍的火焰在這個時候突然一滯,繼而四散地團成了一顆顆人頭大小的小火球,小火球的中心浮現出了一道曲裡拐彎的符文。
那些還在跳動的火焰彷彿都被這符文所吸引,瞬間全數收縮進了那一個個符文之中,在單烏的身邊圍成了一圈暗紅色的屏障。
符文在吸納了所有的火焰之後,再一次向著中心坍縮,直至收縮成了微塵般的一點,彙集進了單烏的掌心,成為了一把暗紅色的細沙。
整個禪房之中的火焰都為之一空,只留下了慧能撞出的那個大洞,以及牆壁上縱橫交錯的切割線條——這一切讓這間禪房搖搖欲墜。
「這符文倒還有趣。」單烏沒有理會自己頭上不時落下的磚瓦碎屑,只是專注地看著那些符文細沙一粒粒地滲入了自己的掌心,並為此笑了起來。
這種控火的方法是單烏將他炸開雷雲之海的過程告訴圓覺等人之後,圓覺順手在地上畫給他的一道符文——雖然沒有過多的解釋,但是單烏還是領會了這符文之中的含義,並在這動手之際,直接用了出來。
——或許從一開始,圓覺就已經抱著要將單烏當一個優秀的打手並物盡其用的心情了。
……
埋伏在房頂上的時候,單烏便已經控制著這些細碎的符文細沙往那禪房之中下落了。
這些符文細沙中蘊含的靈力其實並不少,甚至因為靈力的壓縮故而釋放開時會比一團普通的火球更具威勢——只是這些靈力的波動全都被符文給束縛住了,如果沒有外力的引動,或者單烏的指令,這些細沙散落於空中,便如同普通的塵埃一般。
此外,或許是為了貫徹清心寡慾的節制,這禪房之中的燭光並不明亮,於是這些色澤暗紅的塵埃在飄落之時,完美地隱蔽在了這昏黃黯淡的燭光之中,故而完全沒有人發現這禪房之中的異樣。
如意金化為細絲,將這件禪房給直接圍了起來,繼而在單烏的靈力的加持之下,緩緩地切進了牆壁之中,蓄勢待發。
甚至單烏也在這段時間裡,仗著自己那身黑霧朦朦的障眼法,直接摸進了這禪房之中,同樣,那兩位都沒有察覺。
於是最後,真正讓慧能和慧真感覺到不安並為此心生警戒的,是單烏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明白的殺意。
——既然一切都準備好了,為何不能開殺?
……
那間被單烏來回切割後又被慧能撞了一個洞的禪房,終於不堪重負地坍塌了下來,巨大的動靜驚動了巡山的僧人,於是立即有人將此事上報,不多時,那片偏僻的僧捨,便已經被圍了一個嚴嚴實實,甚至連守山的護法羅漢都出現了兩個。
「有發現什麼嗎?」
「所有人都不見了,包括慧真慧能,而且,他們的法器也都一同消失了。」
「那些弟子呢?真的一個都沒有?」
「一個都沒有。」
「那麼,有發現打鬥的痕跡麼?」
「其他的地方都沒有,所以,若有打鬥發生,應當也只是在那片坍塌的禪房之中——那些殘磚斷瓦中有些許火灼的痕跡,這外來的敵人或許修煉的是火屬功法。」
「那麼往生咒呢?念出效果來了麼?有沒有魂魄殘留此地?」
「沒有,什麼都沒有。」
「快,去回報掌門,查探一下慧真慧能的本命燈。」
「本命燈……已熄……」
……
正在閉門思過的圓覺,將徹地鏡緩緩地收入了袖口之中,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些和尚修的是輪迴,指望的是一次又一次的來世,所以在信仰的加持之下,他們的魂魄比起尋常人來說要更為強健,同時也能在死後保留住更多的記憶,如果真的被往生咒召喚出了什麼,單烏的存在,立即便會大白於清涼山眾人眼前。
所以,慧真慧能那些人的魂魄,自然都是鬼王圓覺利用徹地鏡召喚到了手裡直接煉做鬼卒,如此一來,那群和尚就算是將往生咒念到嘴皮出泡,都別想找出那些殘魂的所在。
「這佛門功法還真是足夠無賴。」圓覺暗自感歎道,「只要相信那些個菩薩,便能於輪迴轉世中,硬生生地由普通凡人變成個修為不低的長老。」
「可惜,這些只知念誦經文侍奉菩薩之人,就算某一世終於熬出頭成為了長老,也不過只些魚腩貨色。」
「這些貨色,似乎單烏一人,便可徹底清理個乾淨啊。」
「比較起來,那群護山羅漢,或許還有些看頭?」
……
清涼山紛擾一日。
入夜,單烏已經潛伏在了一名護山羅漢駐紮著的寶塔之下。
這些護山羅漢駐紮的寶塔其實已經非常靠近清涼山的主殿的屋舍群落,於是其風格和氣派明顯地與慧真慧能那苦寒僧捨拉開了差距,
塔身七層,白石壘就,配合著青銅鎏金的屋簷,比慧真慧能那青磚破瓦的苦修之地要風光了無數倍,塔身外圍的每一層每一面上都有一扇鏤空的窗戶,窗戶上刻了各種佛像,精雕細琢,栩栩如生,而塔頂之上,居然還鑲嵌著一顆夜明珠,在黑暗裡發著明亮的光芒,如同滿是雲霧的大海之上,拚命亮起來的燈塔。
單烏正是循著這夜明珠一路摸到了近前。
路上不是沒有看到零散的清涼山弟子,但是這些人的實力弱小得讓單烏甚至都不屑於避開他們的視線,索性直接仗著一身的黑色雲霧疾速前行,竟也一路暢通。
於是,就在單烏思索著是不是直接闖進主殿的時候,這幾座矗立在主殿外圍的寶塔吸引了單烏的注意力
——寶塔之上有強大的存在。
於是單烏並沒有在寶塔之下遲疑太久,幾乎是剛剛停下腳步便直接躍起,攀著這寶塔上一層層的屋簷,直接衝向了頂層的空間。
夜明珠在這個時候猛地明亮了剎那,原本綠瑩瑩的光芒中間突然出現了一道暗影,彷彿睜開了一隻眼睛,死死地盯著剛剛翻上了第六層屋簷邊緣的單烏。
單烏疑惑地抬起頭,與那顆夜明珠對視了一眼,還沒來得及看出什麼名堂,寶塔第七層的窗戶便已被人向外猛地推開,繼而一張怎麼看都不是人的面孔,就這樣出現在了單烏的面前。
青色的皮膚,頗為囂張的赤紅的鬚髮,頭頂光禿禿的不知道該說是生了一條凹槽還是生了一對不那麼明顯的犄角,總之高高隆起兩瓣顱骨之間,是一道一指來寬的縫隙,雙眼凸出,黃色的眼球底色上是綠豆大小的兩顆瞳孔,勾鼻,尖嘴,耳垂肥大,手腳亦長得有些驚人——在推開這第七層的窗戶之後,這怪人的兩隻手直接就越過了窗台,按在了房簷之上,並往前探著身子,往單烏的落腳之處靠近。
如果直說這第一眼的印象,單烏幾乎以為自己看到的是一隻蜥蜴模樣的妖獸,但是仔細看了這臉上身上肌肉紋理的分佈,卻又明顯是人——只是不怎麼自然罷了。
那怪物穿得袒胸露乳衣不蔽體,卻懸掛了無數金光閃閃的黃金飾物,豪奢得讓剛剛見過慧能慧真的單烏疑心這還是不是清涼山——項鏈,手環,臂環之類不說,甚至鼻子耳朵上都穿了好些個孔,孔與孔之間拖拖掛掛的,都是沉甸甸的金色,讓那些孔洞都頗有些不堪重負的模樣,除此之外,甚至還有一串彷彿少女才會喜愛的金鈴圍在腰間,隨著他爬出窗口的動作而叮噹作響。
「你身上有我清涼山弟子死亡的氣息。」那怪物開口說話,居然是字正腔圓。
「看起來你是想對我清涼山不利啊,外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