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回 後會有期 文 / 燕雲小阿摸
單烏想到了當初通過如意金與黎凰分享自己感知之時黎凰的驚歎,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就算是積年的上師,也無法輕鬆地隨時隨地以神念外放來感知身邊的一切事物,因為那會帶來難以承受的精力消耗,所以單烏才有膽子一個人往紫霞山中進得如此深入,就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優勢所在。
——天之所鍾。
那個時候黎凰用這個詞來描述單烏,特別是在知道單烏在凡人境界的時候已經是百脈暢通之體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將這個詞反覆強調了幾遍。
「是麼?」單烏不由自主地嘴唇翕動,喃喃出聲。
事實上,他也很想問自己一句「憑什麼」,特別是在看到那麼多人瘋狂到違逆倫常的種種舉動之後,他越發覺得自己這些白白得來的好處,似乎著實不公平地會讓人喪失理智。
——中桓山在知道有自己這種死而復生的妖物存在的時候,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派出了鐵律限制之下他們能夠動用的最強大的那一部分人。
——地宮之中,梁惠王,昊天帝,甚至包括後來跟著自己出來的雙角金蠶,幾次三番地想要將自己的這條命搶過去。
——同舟道人更是以長生為借口,誑了那麼多人成為他的試驗品,其中有些人到了後來,居然是心甘情願感恩戴德。
——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文先生就真的不會喪失理智麼?他所追求的也是長生不死得道成仙啊。
——文先生在自己面前指引的讓自己拋下一切的那條路,到底會通往何方?
……
單烏的腦海中一瞬間百念紛雜,但時間甚至容不得他將這一口氣吐完。
天聾聽不見聲音,但是他能夠感受到了肩上那爐鼎之中有人呼吸說話帶來的氣流顫動的動靜——這動靜沿著爐鼎的外殼,清清楚楚地傳到了他的肩上。
天聾的腳步於是就停在了雲路中間——離開同舟山有了一定的距離,但是距離對岸仍有些遙遠。
雲路的兩端轉眼崩散,甚至連那根鐵鏈都失去了蹤影,只有天聾所站立的一塊長寬將近五丈左右的雲台,在紫霞繚繞之下如同登天的祥雲。
天聾將肩上扛著的爐鼎狠狠地往雲台上一砸,同時胸腔膨脹,一道聲波眼見就要出口,那爐鼎也不再偽裝成全然的死物,藉著這一砸之勢在地上狠狠反彈了起來,對著天聾便砸了過來,試圖在天聾出聲之前,將他的功法給強行打斷。
天聾這一口氣就憋在了胸口,手裡卻是抖出了一個一人來高的鼓槌,毫不含糊地對著爐鼎砸了過去,爐鼎的鼎蓋應聲而開,直接就跳出來一個全身是火的人來,依然不要命地往天聾撲了過去,似乎就算是硬受了天聾這一擊,也要抱緊天聾,讓他與自己在這烈火之中同歸於盡。
天聾沒有拚命的意識,急速往後退了一段距離,堪堪就到了雲台的邊緣。
那團火緊追不捨,哪怕天聾的鼓槌正正地敲上了那人的肩頸交接之處,那人也只是身形往下一墜,反手就抱住了那根鼓槌,蛇一般地攀了上來。
天聾只能往後又退了一步。
他當然不會直接從這雲台之上摔落下去——他身後的雲台,又往紫霞山主峰的方向延伸出了一丈。
這一丈的距離給了天聾輾轉騰挪的餘地,鼓槌帶著上面那攀附的活人在半空之中彷彿舞旗子一樣盤旋了整整兩圈,最後狠狠地在地面砸落,同時天聾憋在胸口的那一口氣,就那樣吼了出去。
這火人似乎就在等著天聾吼出這一聲。
火人攀著鼓槌在落地之時翻轉成了一種單膝著地的跪姿,這姿勢使得他幾乎是一落地就借力反彈而起,同時他的手中出現了一柄彎刀,由下而上衝著天聾的那記聲波就劈斬了過去。
刀鋒上凝著一條火線,卻潑灑出明月一般的寒意來。
刀鋒所過之處,空氣為此一滯,繼而彷彿不堪重負一般,往兩邊撕裂開來,竟是硬生生地形成了一塊楔形的真空區域。
這個楔形剛好卡在了聲波的必經之路上,首當其衝,不過支持了眨眼般短暫的片刻,便被四面八方壓逼而來的氣流給沖了個粉碎,甚至因為其範圍的太過狹窄,甚至也阻攔不了那聲波的繼續前進。
於是在那火人的身後,那一片雲台在天聾的聲波之下,轉眼便是千瘡百孔。
但是讓天聾有些吃驚的是,處在這個楔形後方的那個火人,居然只是身上的火苗被擠壓得黯淡了片刻,整個人居然紋絲不動,似乎真的就靠這一擊,守住了在這聲波環繞之中自己的周全。
天聾的吃驚來不及維持多久,那火人已然藉著這一擊之勢,從地上彈跳而起,對著天聾的咽喉便是一刀橫切而去。
天聾只來得及拖起鼓槌在那刀路之上稍作攔截,卻沒想那彎刀突然之間就變成了一條火蛇,在鼓槌邊上繞了個彎,前行的方向沒有一絲偏移,而那火人此刻的站位居然又轉到了天聾的身側,逼得他不得不激發了身上所攜帶的一張甲符,這才攔下了這兩側接連而來的攻擊。
這甲符也在這兩擊之後,崩散成了點點靈力光芒。
對方的攻擊似乎可以從任何方向突然發起,看起來似乎是凡人們最喜歡鑽研的武功招式,又有些像黃天嶺那些煉體之人喜歡的貼身肉搏之術——雖然這進攻的節奏和力道仍是自己能夠承受的,長久耗下去自己也未必會輸,畢竟雙方的靈力積累差距顯而易見,但是天聾還是覺得有些煩躁。
——不能使用音波之術,對天聾來說,等若直接斷去了他的臂膀。
——更何況,就算想借用地利,將那火人直接陷下這雲台去,也是需要拉開一定的距離才能做到的,否則隨時會連自己也被一同拽落下去。
所以天聾一直在努力地想要拉開距離,而在左支右擋了幾輪之後,天聾已經不太能分辨出自己所面對的方向,只知道往後疾退,而腳下的雲路亦在一路蔓延。
天聾又往後退了一步。
腳下傳來的觸感似乎有些異樣,天聾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見前方逼近的那火人臉上的火焰淡下去了那麼一絲,露出了一雙笑得彎彎的眉眼來。
隨即天聾只覺得自己眼前一花,鼓槌之上的壓力也是一鬆,那火人居然沒再繼續近身糾纏。
一團黑煙噗地一聲在天聾的眼前爆開,隨即馬嘶之聲傳來,有什麼東西就從天聾的眼前騰空而起,轉眼遠去。
「多謝天聾道長護送在下出來,後會有期,不需遠送了。」一道清朗的聲音在山間震盪起連綿不絕的回聲,震醒了茫然之中的天聾,待他抬起頭來,只看見一溜黑煙包裹著不知什麼東西,咻地一聲消失在了護山大陣之上,只留下了虛空之中一道道水波一樣的紋路。
伴隨著這一切的,是同舟山方向一路飛奔而來的氣急敗壞的地啞。
……
觀天,鐵丹,甚至那些送死弟子身上的腰牌都在單烏手上,這護山大陣自然而然地將單烏當做了自己人,所以他駕著指南車離開紫霞山時,沒有受到任何阻礙,而轉眼之間,便是一道黑煙消失在了天邊。
單烏散去了身上的火焰,顯出了身形來,雖然有些氣喘,但卻沒有受到什麼致命的傷勢。
「你是怎麼做到的?」黎凰的聲音幾乎是立刻便響了起來。
在單烏動手之前,黎凰曾問了一句:「沒有元媛那風火羽扇,你怎麼應對那聲波之術?」
而單烏當時只是回了一句:「我試給你看。」
於是這一場爭鬥全程,黎凰是旁觀者。
——單烏劈出的那個楔子如此弱小脆弱,卻護住了單烏的安然無恙。
「我切身感受了那麼多回,要是還無法應對,豈不是白死了一回?」單烏輕笑了一聲,卻隨即開始解釋,「你有沒有試過同時往水裡扔兩塊石頭?」
「這與此事又有什麼關係?」
「天聾這一手與音殺之術的惑神之效不太一樣,可以說是純粹的蠻力。」單烏解釋道,「如果要說具體感覺,似乎你的全身都會不斷地隨之顫抖,彷彿有無比強大的力量分裂成了無數的點,在短短的時間之內,千百次地撞擊在你身體的每一個部位,稍有弱點,便會隨之崩散。」
「那麼,如果我讓兩次撞擊之間的時機錯開那麼一點,就好像在一張紙的兩側,往左推的力量與往右推的力量撞在一起,大家的力量大小都完全相同,那麼這張紙豈不是就可以安然無恙?」
「那個楔子……是用來讓天聾吼出的音波所帶來的震顫分裂,並錯開成互相抵消的兩部分的?」黎凰瞬間理解了其中關鍵,恍然大悟地歎道。
「正是如此。」單烏確認了黎凰的判斷。
而黎凰略微欣喜了片刻,想到了什麼,突然洩氣了一下:「這方法只有你能用。」
「雖然神念足夠強大的話,應該都能做到。」黎凰有些不甘心地歎了一口氣,「可是除了你,誰還能有強大到足夠瞬間判斷出那聲波震顫強弱的神念?」
「其實也未必。」單烏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想到了很讓自己開心的東西。
「你知道我是從哪裡受到的啟發,從而想到了這應對方法的麼?」
「司天院,李天師之外的,那些凡人。」
給讀者的話:
是的,聲波的衍射,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