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回 誰為主(上) 文 / 燕雲小阿摸
那五爪金龍的身影在銅山關之上盤踞了片刻之後,便漸漸淡去了影蹤,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真龍現世,自擇明主,倒真是一段好福緣,可惜,這條真龍眼下仍是無主,這傳國玉璽,你就算控得住一時,也未必就能拿捏得住一世。」李天師在高台之上抹了一把嘴角血跡,恨恨地放話說道,同時一揮衣袖,隨即一聲鉦響,竟是鳴金收兵,連陷在戰場中央的石泉等人也不再顧及了。
李天師的聲音並不大,但是顯然有過什麼加持的手段,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藍公子的眉頭微皺,李天師的話等於將他原先打算隱藏的秘密大白天下,後繼可能帶來的麻煩——特別是永安城中的那一位——還需早作應對才行。
更何況,這金龍出現的時間,著實有些微妙。
……
石泉等人見敵軍退去,甚至收縮了陣型後撤了數里,復又等待了半晌之後,方才聽到了銅山關之上傳來的鳴金收兵的訊號,一隊人馬便趁勢撤了回去。
幾乎是一進城門,石泉便帶著自己身後的那些人,對著正從城頭上走下來的藍公子行了跪拜之禮,禮數之周全,讓藍公子本欲發難的心思,便遲疑了那麼片刻。
「末將石泉,率銅山關諸位兒郎,謝勝陽王大恩。」石泉磕了三個頭,方才直起了上半身,朗聲說道,三言兩語,便將碧海潮生以及真龍現世這些事跡都歸了藍公子的功勞,自己等人被藍公子強迫出擊的事情也成為了藍公子為了整個大局而不得不為的當機立斷,更是再三強調正是因為有藍公子在此,才會有金龍盤踞於銅山關上空,護佑這大魏兒郎。
在石泉的鼓動之下,其他人也紛紛下跪,高呼王爺千歲。
石泉的話給足了藍公子的面子,話裡行間,只差直接說藍公子是真龍之主,成為魏國國君君臨天下四海稱臣指日可待了。
「特意強調此事……」藍公子默默想著,「你是真的認為自己有希望成為這真龍之主,才如此欲蓋彌彰地想要將此事推在我的身上,好自個兒韜光養晦嗎?」
藍公子皮笑肉不笑地別過臉扯了扯嘴角,而再次正視石泉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已經變得無比地真摯,彷彿對石泉等人的平安歸來有著發自內心的欣喜。
一團水銀一樣的金屬團,從石泉扶在地面的手上滾落了下來,躲躲閃閃地,一路滾遠。
……
夜,藍公子的書房。
單烏正跪在藍公子的面前。
「你是想說,那所謂邪氣的東西,也就是那妖道弄出那條巨龍所需要的東西,爆發之時會引動這真龍之魂的感應,所以那五爪金龍才會現身,壓制住那邪氣躁動——並不是因為感應到了所謂天下共主的出現?」單烏的解釋讓藍公子勉強接受,畢竟李天師弄出的那條聲勢浩大看起來無比邪惡的巨龍是他親眼所見,這傳國玉璽之中升起的那條金龍也的確僵硬呆滯,並無靈動。
而真龍之魂這種堂皇正大之物會克制妖邪之氣,自然也是理所應當的。
「正是如此。」單烏點頭,「所以藍公子無需擔憂。」
「那麼這傳國玉璽認主,又需要什麼條件呢?」
「福緣深厚,身具龍氣,命有帝王之相,便有機會。」
「僅是機會?」藍公子手裡把玩著那人頭大小的傳國玉璽,向單烏確認道。
「文先生所言便是如此,天下紛爭廝殺,群雄並起,互有勝敗,但是所謂王者,天下唯一,卻是要到塵埃落定之時,我等凡人才能看出——這傳國玉璽不過是早上那麼十來步而已。」
「所以說,能不能讓這玉璽認主,還是要靠爭?」藍公子的眉頭挑起。
「並且文先生還說,藍公子命途福緣皆已足夠,只是身上龍氣淡薄,故而總還是差了一些。」
「那麼龍氣此物,又是從何而來?」藍公子再一次問道。
「國之君王,皆是身負龍氣之人,若藍公子深得皇帝陛下喜愛,甚至得了太子之位,便可有這大魏國的龍氣眷顧,想來這一短板自可補足。」單烏沒有抬頭,繼續說道。
「太子之位?」藍公子眉頭一挑,嘿嘿冷笑了起來,「當年被流落民間的皇帝陛下親手殺死的連妾都算不上的侍女,她的兒子,能有個勝陽王的封號,是不是就該覺得三生有幸了?」
「取而代之亦可。」單烏遲疑了片刻,壓低著聲音說了一句。
藍公子從鼻子裡哼著氣笑了起來,將傳國玉璽放回了匣子中,而後指點著單烏:「我就喜歡你這副天生反骨。」
——與石泉的表現不同,單烏所謂的反骨,從來都是順著藍公子的意願的。
「你吩咐下去,讓人備好車馬,明日你隨我回永安。」藍公子開口吩咐道,「既然傳國玉璽的存在已經為人所知,那便無法再留在這銅山關之中,對面那妖道,定然會想方設法奪取這玉璽,而父皇聽聞此事,定然也會以金牌召我回朝,既然如此,不如主動將其送入永安,順便看看我父王新納的那位神女娘娘,是不是真有別樣手段。」
「至於那位石泉,既然他如此能幹,又一心向上,便將他提拔為校尉,這銅山關交在他的手上,若有差池,提頭來見。」
藍公子接二連三地對單烏下了一連串的命令,而在單烏一一應下之後,突然又遲疑了非常久的一段時間。
半晌,方才開口:「既然不能讓父王和那神女娘娘生疑,黑甲軍暗部隨我離開,明部便留駐銅山關參與防備事務,沒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調動。」
「以及,你想辦法給我找一個替身來,有備無患。」
……
山路之上,前後騎士拱衛,一輛馬車夾在中間,車騎之後煙塵滾滾。
雖是山路,但是這馬車顯然經過特製,行駛得無比平穩,矮桌上放置的滿水的水杯,也只是水面微微顫動而已。
馬車之中,藍公子坐在一側堆積的鬆軟皮毛之中,正斟酒自飲,而在車廂的另一側,被清理得乾乾淨淨,一個雙眼緊閉陷入沉睡的青年男子躺在地板之上,身下墊著一塊防水的油皮,單烏跪坐在那男子的臉旁,身邊放著一堆奇形怪狀的刀具,以及種種繃帶傷藥。
那青年男子的身材與藍公子極為相似,但是面容卻是天差地別。
單烏聲稱他在陰曹地府中學的本事,使他可以製造出一個和藍公子一模一樣的替身來,再細心之人也別想發現端倪——這樣的宣言激起了藍公子的好奇心,正巧這趕路的時間足夠無聊,於是他直接下了命令,讓單烏在他的眼前將這手段展示一番。
而眼下,他正饒有興趣地看著單烏在那男子的臉上比比劃劃。
男子上半身的衣物已然除去,數根銀針刺進了男子身上的穴位,單烏的雙手在水裡洗過之後,復又在自己手上以及那男子臉上澆上了兩壺燒刀子酒,弄得這車廂之中酒香四溢,卻讓藍公子不屑地皺了皺眉頭,只覺得這劣酒氣味著實浮誇單薄。
繼而單烏掰開了那男子的嘴,一把只有一指寬度的細小刀刃被單烏伸了進去。
藍公子還沒看出什麼名堂,就見單烏彷彿小孩子拆卸五靈鎖之類玩具一樣,在自己低頭斟了一杯酒再抬頭的功夫,將那人的一顆腦袋給拆成了一片零碎,偏偏這些零碎之中還都有些絲絲縷縷的牽絆,證明他們之間本就是一個整體。
藍公子一時之間竟連酒也忘了喝,腰身一挺,直接就在那皮草軟榻上坐直了身子,他甚至特地盯著那腦袋似乎散架的男子胸口半晌,直到確定那人的呼吸依然平穩,方才舒出了被震驚得一直沒有吐出來的一口濁氣。
這口氣緩過來之後藍公子已經依稀能夠分辨出那些被單烏拆下來的都是人臉之上的什麼部件,也已經能夠看出單烏正操著那柄帶著鋸齒的小刀子,推拉著,在那人的下頜骨上鋸著,發出讓人有些牙酸的聲音。
藍公子默默摸了一下自己的下頜骨,重新靠回了軟榻之上。
縱然他見識過無數刑求現場,也見過一個人是怎麼被活生生地被凌遲至死,可以說,他並不會因為這些血淋淋的場面而覺得不適,否則他也不會要求單烏當著他的面演示,但是在他意識到,被單烏如此對待過後的人,居然還是能夠繼續活下去的時候,不由地對人之性命的頑強有了全新的認識。
「你的手很穩。」藍公子盯著單烏的手看了片刻,發現他的刀子下得又快又狠,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手底下的是個活人,不由地讚歎了一句,「難怪你說只有你一個人學會了這等本事。」
「你說,我要是讓你用這樣的手段去審訊一個人,讓他清醒地感受這扒皮拆骨之刑,只怕沒有一個人能扛得住吧?」藍公子呡了一口酒,笑道。
「的確沒人扛得住。」單烏依然將那人的骨頭折騰出嘎吱嘎吱讓人牙酸的聲音,卻是回答了藍公子的疑問,「如果不讓人陷入昏迷,這些人基本都會在臉皮被扒下來的那一刻,直接陷入癲狂,或者受到驚嚇而死,藍公子如果真想詢問什麼,只怕得去地獄問了。」
單烏一邊說著,一邊從那人的下頜骨的位置抽出來了一根斷骨,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邊。
此種情景讓藍公子不由自主地又讚歎了一句:「你真的能把這顆腦袋再給拼回去?」
「必不會讓藍公子失望。」
單烏輕聲地回答道,竟顯出了幾分乖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