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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3回 獎賞(上) 文 / 燕雲小阿摸

    泰山王康成,武功普普,謀略普普,人品卑劣,膽小怯懦,似乎永遠只能跟在某些領袖人物身後亦步亦趨,很容易被人拖著鼻子走,但是現在,十殿閻王,除了文先生這個例外之外,只有他還活著。

    康成突然想起了最初的時候文先生說過的話:「你們當中不管是誰,只要能完全壓服其他人,那麼便可以跟著我離開這陰曹地府,真正幹一番大事。」

    ——壓服一詞,自然可以拿生死來作為判定。

    「我還活著,所以是我贏了!」康成有些狂喜地叫了起來,甚至手舞足蹈,彷彿有一塊天大的餡餅砸在了自己的頭上,並且自己已經伸出雙手穩穩接住了,要不了多久,自己便會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勢滔天的了不起的人物,甚至有那麼一絲絲的可能,自己會成為真真正正的人間帝王。

    這怎麼不讓康成欣喜若狂?

    卻有一個冷颼颼的聲音突兀地在康成的背後響起,直接將他手舞足蹈的動作給定格在了這廳堂之中。

    「似乎,你也不是什麼識趣的傢伙呢……」

    ……

    單烏從血泊裡緩緩地坐了起來,上半身的衣物被閻羅王為了開膛破肚而扯了個乾淨,下半身更幾乎是從一灘被天魔解體爆出的爛肉裡重新成型,全身上下披著破碎凝固的血肉,彷彿剛剛出生還與母親血脈相連的嬰兒一般。

    單烏隨手在自己身上抹了幾下,發現根本不可能就這樣抹乾淨,於是歎了口氣,搖搖晃晃地從這一地血泊裡站起身來。

    單烏第一腳,就踩在了仍在叫罵的閻羅王的咽喉之上,卡嚓一聲,便有骨節破碎的聲音傳來,隨即便是讓人牙酸的碎骨皮肉等等之類被硬生生碾成齏粉的聲音。

    閻羅王雖然無法出聲,卻仍瞪著眼張著嘴在說些什麼,甚至還在十分努力地挑著眉,對單烏露出怒氣衝天的表情來,於是這面部肌肉的動作讓他那離開了脖子的腦袋失去了平衡,難以控制地轉向了一邊。

    單烏的第二腳,便將這死不瞑目的一顆腦袋,給踢到了殿堂的角落,撞在了青石牆壁上,濺出一片奔放的血花。

    而後,單烏踩過那一地滑溜溜的血液碎肉,繞到了彷彿被施了定身術的康成面前。

    「哦……」單烏張開嘴,略有些意外地歎了一聲。

    「好吧,看起來你的確也不需要識趣了。」單烏無奈地搖了搖頭。

    康成的臉上,是扭曲得完全變形的五官,僵硬得就和他這個被定格了的手舞足蹈的姿勢一樣——極度的狂喜到極度的驚恐,泰山王康成,竟是因此而氣絕身亡了。

    單烏甩著手,繞著康成轉了兩圈,對於此人身亡之後卻仍然不倒的現象嘖嘖稱奇了一番,而後環顧著這一片幾乎被血液染遍的廳堂,一些自得,一些無奈,一些暢快,還有一些兔死狐悲的感歎,混雜在了一起,讓單烏一時之間,竟是默然無語。

    ……

    天宮,據說是這陰曹地府裡最為美好的所在,單烏從沒去過,但是這不代表他就找不到這地兒的入口。

    入口就在楚江王的寒冰地獄之中,而隨著眼前的機關嘎吱嘎吱地轉動,一扇暗金色的青銅大門緩緩地向著兩邊分開,一條寬廣的可以讓四架馬車並行的台階,就這樣出現在了單烏的面前。

    台階仍是青石壘就,然而不同的是,連接青石的那些縫隙之中,發著微光的那些東西居然都在緩緩地流動著,看起來彷彿有不知何處而來的水流漫過這些台階,並消失在最底層的那一階之上。

    台階漂浮於虛空之中,周圍都是茫茫的黑暗,上不見天下不見地,就好像十八獄與那幅壁畫之間巨大無邊的峽谷。

    漫長的台階盡頭,是一團明亮到有些刺眼的光芒,彷彿是一輪真正的小太陽一樣,單烏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文先生,就站在那一團光芒之中,微笑地對著單烏遙遙招手。

    ……

    這是一片水晶造就的世界。

    有亭台樓閣煙雨長廊,有瓊花玉樹搖曳生姿,所有的這一切似乎都是由水晶構建而成,通透晶瑩,更可看到那些牆壁之後人影憧憧,無數嬌艷可人羽衣華裳的女子或歌舞或奏樂,讓空氣中都瀰漫起讓人遐思的氣味來。

    流淌過橋下的溪流飄蕩著濃郁且凝練的酒香,更有一種似乎應該是屬於極樂散的獨特氣味,聞得單烏的腦袋都有些發暈,好在身體裡的那點點涼意發揮了作用,讓他沒有站在橋上腦袋一沉,便大頭朝下栽進這美酒匯成的溪流裡。

    單烏有些好奇地伸手摸了摸路過的一棵看形狀應該是玉蘭的水晶樹,只能看出這樹幹之上紋理清晰,枝葉花朵與其說是栩栩如生,不如說本來就是活物,那些個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沒準過兩天就會開出更加大朵的玉蘭花來,而這些如今仍綴在枝頭的花朵,也同樣會凋落下一地的花瓣——就彷彿那個在茶杯之中凋謝枯萎的花朵一樣。

    這樣的聯想讓單烏微微一愣,看著那些水晶玉蘭的眼神裡便多了一些情緒。

    文先生顯然注意到了,微微的詫異之後是滿意的微笑:「你的感覺沒有錯,這棵樹就是活的,只不過,作用在它身上的時間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而是三百年。」

    「三百年?」單烏有些吃驚地回頭看向文先生。

    「花開需要三百年,花落需要三百年,如果僥倖結成了果實,同樣也需要三百年。」

    「這麼一說,這豈不是一棵神樹了?」單烏瞪大了眼睛,重又回頭打量起這棵水晶玉蘭來。

    「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文先生有些高深莫測地看了單烏一眼,背著手繼續前行,而單烏也收回了心思,亦步亦趨地跟在了文先生的身後。

    「還請文先生指教。」單烏微微前傾著身子,問道。

    「你還記得我說過我是什麼人?」文先生微微偏頭,問道。

    「修……真之人?」單烏一愣,想起來那一晚的惑人月色,心底莫名就有一股戾氣翻騰,身體中的涼意隨即活潑了起來,將那絲戾氣給牢牢地封了起來。

    「記性不錯。」文先生點了點頭,「這裡曾經是我的師門……這地兒,本來就不是給這些凡人們住的。」

    「那麼,又怎會如此?」雖然文先生的語氣看起來只是很平淡的介紹,但是單烏的提問卻開始變得有些小心翼翼了,因為他總覺得一個人的師門的消失是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而原本高高在上的修真之人的師門現在塞滿了一堆烏煙瘴氣的凡人,怎麼想都不會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情——單烏揣測不了文先生的想法,所以他還是覺得自己應該更謹慎一些。

    「時過境遷而已,不是每個人都能有一顆堅定的求道之心,並像我這樣走這麼遠的。」文先生的語氣裡依然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這反而讓單烏更加地不安了。

    「當年我為了尋求更高的境界,遠赴外海,去了別的修真聖地拜訪,之後更是閉關百年,回來之後,卻發現當年的宗門如今只剩下個外殼,還有一些不甚有價值的靈物……譬如這些芝蘭玉樹等等,其他所有的人或物,都沒能留下來些許,甚至連這個殼,都還被一群凡人們佔據了。(http://.)。」

    「所以,你想將它收回來?」

    「不。」文先生搖了搖頭道,「既然我這師門已經埋沒在了歷史的塵埃之中,那麼這個殼,不妨也任其在這歲月之中慢慢消磨罷了……」

    文先生一邊感歎,一邊帶著單烏來到了一處高台之上,站在欄杆的邊沿,便可俯瞰整個天宮,而抬起頭的時候,便也可以看到最上方的水晶穹頂之上,繁星一樣遍佈的光點,映照著下方的水晶世界剔透玲瓏,更是折射出一層層七彩的光暈來。

    這些光影流轉雖然讓一切都變得不甚真實,更是讓遠處的一些景物只剩下一團虛幻的光暈,但是在單烏的視線之中,這天宮的盡頭,卻並不算遙遠。

    天宮的空間,也是有限的。

    於是單烏的視線在頭頂上停留了一會之後,方才落回到文先生的身上。

    「我這師門舊地,當年其實也曾是個活物。」文先生扶著欄杆,目光落在空處,難得地流露出了一絲懷念的意味。

    「活物?」單烏有些好奇,而他很快想起了像一顆心臟一樣的陰曹地府,同樣也想起了那個像一個胃袋一樣的所謂試煉之地。

    「總不會是人吧……」單烏心中揣測,那些形狀實在太熟悉,讓人無法不做聯想。

    「是的,陰曹地府,試煉之地,這一切其實都來源於一種巨大的妖獸,這妖獸的名字你一定聽過,叫做天狗。」

    「吃月亮的那個?」這名字讓單烏很快想起了一些民間的傳說。

    「沒錯,就是那個。」文先生微笑地點了點頭,「不但可以吃月亮,太陽也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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