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回 請君入甕(下) 文 / 燕雲小阿摸
七殿閻羅匯聚一處,是著實不容小覷的一股戰力,只要這七個人之間,能夠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而精誠合作。
——這當然不可能。
宋帝王想做的,就是保證自己能夠萬無一失地壓服那幾個與他一直不對付的閻王而已,對於真正潛在的威脅,卻是視而不見。
為此他甚至親自參與了今日這黑繩地獄的防衛安排,以免被秦廣王等人留下翻牌的機會。
然而,秦廣王一派認命了的表現,卻讓宋帝王只覺得自己精心準備的一切都彷彿耗盡了全身內力的一拳擊打在了棉花之上,於是雖然秦廣王等人謙卑順從的態度讓宋帝王開心了一會,但只要想到不久之前彷彿如臨大敵的自己,宋帝王這開心便打了折扣,全然不是多年夙願一朝得成的驕傲與自豪了。
於是推杯換盞之間,宋帝王對秦廣王等人的要求,已然嚴苛到有些找茬的地步了。
而秦廣王臉上的皺紋微微牽扯著,似乎是在討好地對著宋帝王微笑:「這些事,自然是聽從殿下您的意見的。」
「還是秦廣王明事理。」宋帝王哈哈大笑,可是笑了兩聲發現沒什麼人捧場配合,便也有些無趣地停住了。
……
單烏負著手站在楚江王的宮室裡,周圍飄蕩的紗幔看得他有些牙酸,恨不得一把火燒個乾淨才好,不過這樣的念頭只是一閃而沒,因為他突然覺得,自己應該用更高高在上的心態來看待之前的那些事,這才能符合他即將要做的事,符合他即將迎來的身份。
王卅一小跑地進了屋子。
「殿下,他們都已經進入黑繩地獄了。」
「哦?看來康成幹得不錯。」單烏微微笑著,回過身來。
「腐水足夠麼?」單烏問道。
「寒冰地獄原料充足,這些東西早已備好。」
「人員和路線呢?」
「萬無一失。」
「很好,那便開始封門。」
「是。」
單烏目送著王卅一奔跑出去傳令的背影,一時間竟有些興奮莫名——為了這即將到來的一場大戲。
「多年兄弟,反目成仇,互相殘殺。」單烏喃喃地念叨著,而後嘿嘿嘿地笑了起來,突然抬起頭,不知道對著誰大聲喊了一句,「別以為只有你們能有手段逼著人殺人,我也可以!」
……
「來,為我們以後的精誠合作,大家乾上一杯!」宋帝王高高地舉起了酒杯,招呼了一聲,。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判官急急步入大殿,附上了宋帝王的耳朵,告知了外頭傳來的急報。
「有人關閉了這黑繩地獄裡所有出去的通道,並且那些開門的機關上都被澆上了一種難以清洗酸臭難當的液體,我等已將巡查小鬼嚴加盤問,但卻沒人發現這些東西是怎麼出現的……」
急報讓宋帝王的表情微微一愣,隨即他便想到了什麼,猛地站了起來。
「發生了何事?」卞城王都市王都被宋帝王的驚異給嚇了一跳,連忙過問。
「有人想困住我們所有人。」宋帝王草草解釋了一句,便已經拖著那報信之人,大踏步地走到了秦廣王等人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臉上亦露出了一絲審視的神色,「諸位,我想我需要看一看你們的誠意。」
「會做這種事的,只會是那個不在這裡的人。」秦廣王歎了口氣,站起身來,「我本以為我們的誠意已經足夠明白。」
「你是說單烏?」宋帝王的眉頭皺了起來。
「我覺得宋帝王你該先去親眼看看情況,再來追究我等。」秦廣王依舊慢條斯理地說道,「並且,這黑繩地獄裡的小鬼們,也該點一下數量了。」
……
事情正如秦廣王所預料的那樣,宋帝王名下地小鬼們少了將近半百之數,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不知是被滅口了還是直接背叛了黑繩地獄,同時,所有的門戶開啟的機關上,都是那酸臭難言的腐水,就算好不容易沖洗乾淨了,也依然絲絲縷縷地飄著味道,而更讓宋帝王臉色發青的是,那些腐水居然可以沿著縫隙進行滲透,於是這些機關,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失去了效用。
這樣的結果讓宋帝王很是暴躁,於是他一聲大喝,揮起一掌便往門戶之上擊去,強大的反震之力不但讓宋帝王自己都倒退了兩步,也讓附近的秦廣王等人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來護住了臉,以抵擋那撲面而來的勁風。
五官王的臉色有些發白,因為就這一掌的力量看來,宋帝王的武功,顯然超出自己與閻羅王不少,沒有了天生神力的魏三光也沒有了機變難纏的花似夢,自己等人,的確不是對手。
而宋帝王的臉色顯然更壞了一些。
這是一種完全不可逆轉的破壞。
——秦廣王等人不會幹這種將自己也給困在絕地的事情,會做出這種事的,只有單烏。
……
單烏並沒有辜負宋帝王等人的期盼。
「有些日子沒見了,不知諸位閻王過得可好?」單烏的聲音在門後輕飄飄地響起,不算中氣十足,但是在內力的加持下,也足以讓場中眾人聽得清清楚楚,而語氣裡那絲不懷好意,更是讓人彷彿都能親眼看到那個毛頭小子一臉看好戲的神情站在自己這些曾經威風八面的人物面前。
宋帝王不死心地對那門戶擊出了數掌,一切仍是沒有改變,這使得宋帝王暗自心驚:「難道他真的打算徹底毀了陰曹地府,困死我們這麼多人?」
宋帝王默默想著,心裡卻開始篤定了起來:「是了,他絕對不敢真的下手,這一切只是障眼法而已,別的不說,文先生難道能夠眼睜睜地看著這陰曹地府陷入萬劫不復之地?我等這十餘年來在這地府之中為文先生立下的功勞苦勞,難道還抵不過這麼個瘋癲小子?」
「文先生絕不會容他如此肆意妄為。」
宋帝王喘了兩口氣,微微後退了一步,重又挺起胸膛,做出了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來:「你以為將我等困在這裡,你便已經贏了麼?」
「我的確已經贏了,不是麼?」單烏笑著回了一句。
然而宋帝王卻只是鼻子裡哼了兩聲,冷笑回應。
「好吧,我總覺得宋帝王你似乎還沒有看明白自己的處境……」於是單烏沉默了半晌,重又開口說了這麼一句,略有些無力卻又懶得解釋的樣子。
康成默默地點了點頭,秦廣王眼睛一亮,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算我無聊,其實我原本只需要安安靜靜地坐著看戲就好,但是這時間可能有點久,至少十天半月之內是不會有什麼好戲出現的,所以我決定為你們加點料。」單烏似乎決定不再與宋帝王糾纏。
「門我是封了,能不能開你們大可以試試,不過我勸你們還是省點力氣的好,因為你們需要應對的,是你們身邊的人。」單烏的語氣漸漸開始興奮了起來,「而且,唯一能讓你們離開這種困境的人,只有我。」
「我會接受你們的投名狀的。」單烏輕笑著,最後撂下了這句話,就此銷聲匿跡,不管宋帝王怎麼破口大罵,也再不回復。
康成仍是一臉關切地看著暴怒的宋帝王,卞城王與都市王面面相覷,五官王皺著眉頭思考著單烏所說的投名狀,秦廣王依然以滿臉的皺紋來掩蓋自己的心思,而閻羅王黑乎乎的一團,如果他不開口,根本沒有人會注意他的存在。
暴怒之人未必真的暴怒,關切之人未必真的關切,皺眉思考之人腦子裡沒準都是糨糊,而不言不語之人心中或許更是早有定計。
……
凝重的氣氛開始在先前推杯換盞的大殿之中蔓延,所有人都默不作聲,方纔還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客套又虛偽的熱情,在確定了眼下的確沒有一處門戶可用,而那些小鬼也盤問不出什麼名堂之後,如今更是涓滴不剩。(http://.)。
出不去,一切免談,於是大家都懶得再去應對其他人,只不過也沒有人敢於讓自己落單,因為一旦只有孤身一人,那還真有可能淪為不知道誰手裡的投名狀。
——大家都在思考投名狀的問題,卻沒有一個人敢率先將此事放上檯面。
宋帝王倒是瞧不上單烏的挑撥,可是他也無法完全相信秦廣王等人的人品,或者說,他相信只要一有機會,秦廣王那些人,是一定會對自己這邊的這些人動手的。
他甚至覺得,自己或許應該先一步對秦廣王等人下手的,但是他並不敢開這個頭,因為方才正是他自己用破口大罵來將單烏關於投名狀的話題給終結掉的,更是靠他擺出的這一副決不妥協的姿態,才能讓所有人重又坐回各自的位置,這個時候如果他自己挑頭動了手,那麼這場中的局面,只怕會立即分崩離析,繼而演變成一團混戰。
宋帝王並不能確定自己就絕對不會遇到來自自己身後的暗箭。
畢竟,如果單烏所說的是真的,那麼人人都想活,便人人都需要一個投名狀。
秦廣王等人只有三人,而自己這方有四個人——長久以來的陣營立場已經不足以保證己方這四個人能夠一如既往地同心協力,被犧牲的那個人定然不會甘心,也一定會想著法子,將自己活下去的權力奪回來。
更糟糕的是,不管宋帝王自己願意不願意,他的人頭,都是最好的投名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