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5 隔閡 文 / 木兒呆
正月初七,宜破土遷墳。
才剛剛走到大徐村的村口,就聽到了辟里啪啦的鞭炮聲,震耳欲聾。
「小哥兒,這村子裡可是在辦喜事兒?」錢氏拉住一個正匆匆往外走的小年輕,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一臉喜氣。
那年輕人聞言微楞,被錢氏拉住的胳膊都忘記收回去。
「喜事?可不就是喜事嗎!」年輕人收回自己的胳膊,整理了下衣衫,「是我那表兄又回來了,這可不就是大喜事嗎?」
秦氏一把抓住了年輕人的胳膊,可憐了年輕人剛剛收回去的胳膊,這才剛剛撫平呢。
「就是十年前去從軍的那戶嗎?」
年輕人有些無奈,不過好脾氣地道:「大娘,你先把我這袖子放了吧,我這袖子都快被扯斷了,這可是我壓箱底的新衣服了……」
田慧還是第一回聽個男的說「壓箱底的新衣服」,忍不住笑出聲來,年輕人還是剛剛看到田慧,只覺得眼前這人笑意吟吟的,眉眼間都帶著笑意。
不自覺地低下頭。
撫平了袖子,被秦氏又催促了一回,才抬起頭道:「對,我那表兄回來了,還帶回來了個媳婦,可把我姨母給樂的!」
錢氏謝過,「小哥兒,不知道哪座院子是你姨母家呢,我們正有事兒去打聽打聽。」
年輕人早就忘記了這會兒自己出村子是幹嘛去的,「那正好,我給你們帶路吧?」
餘光瞥到田慧正笑意滿滿地看著自己,挺直了腰桿子,在前頭帶著路。
「大娘,你們是哪個村子的啊?不知道來尋我家姨母有啥事咧?」這會不會問得有些晚了?
田慧絲毫不知道自己造成了人家的困擾。
「壞蛋,你咋又回來了?是忘了啥東西了嗎?」年輕人兩眼直視前方,逕自在前頭走著,頭都不轉一下。
那人執著地轉身追上了年輕人。「壞蛋,跟你說話呢,咋又回來了?」
「壞蛋」壓低聲音,「大表哥,我跟你說了多少回了,別叫我壞蛋,我還要娶媳婦的呢!你這一叫壞蛋,還不得把我媳婦給嚇跑了!」
「屁大點兒的小子都開始想媳婦了,回頭我跟姑母說說去,讓姑母給你找個漂亮的媳婦!」大表哥一副包在我身上的神情,看到壞蛋不遠處站著的三個人,正朝著這兒猛瞧。
一個大娘的神色好像自己搶了他的親生兒子這般,急切。
「壞蛋,你認識那幾人?怎麼一直朝著這兒瞧。」
「哎呀,看我,我都忘記了!那是來找姨母的,我不跟你說了,我把人帶去!」
壞蛋說完就領著三人往前頭,邊走邊解釋著,「剛剛碰到了我表兄,說了幾句話……」
田慧幾人離得都不遠,錢氏打趣道:「小哥兒,你原來叫壞蛋啊,勞你帶路了,還都不知道你叫啥,我們這是急忘了……」
秦氏心裡頭著急,不過這會兒也被這名兒給逗樂了。「你爹娘取的名兒?怪有意思的……」
「我叫吳知,壞蛋是乳名,我奶奶說我娘生我的時候,碰巧不小心砸碎了一個壞蛋,臭氣熏天,然後我就被叫壞蛋了,奶奶說好養活……」說到後來,滿滿的幽怨溢了出來。
錢氏一下子心軟得一塌糊塗,「你這娃子,你奶奶不也是為了你好,我還知道有人比壞蛋還難聽的呢,那啥屎娃啊,傻狗的……」
「對啊,你這壞蛋叫起來還怪順口的!」田慧接口說道。
這娃子真夠不幸的,也不知道他家人是不是故意整他的,田慧都不忍心打擊他了。
還沒到院子裡,遠遠地就能看到火紅的一片鞭炮紙,竟是比旁人辦喜事,還要紅艷。
「不是聽說早就回來了嗎?咋這會兒放鞭炮呢?」
自從聽到了「壞蛋」這個名兒,錢氏三人覺得跟這個年輕後生,關係近了不少。所以說,取名兒也是一種學問。
原來,今日是徐家挑的好日子。
「年前,沒啥好日子,最近的好日子就是今日。當初以為表哥早就不在了,我姨父他們就給建了一個衣冠塚,謝天謝地,我表哥好好地回來了!」
壞蛋還沒說完,又遇上了熟人。
「前頭就是我姨母家的院子了,我讓我大姐帶你們過去,我還得回家一趟拿點兒東西。哎呀,瞧我這記性,大姐,我現在就去!」
壞蛋將人交給他大姐,就小跑著走遠了。
壞蛋的大姐,穿著緋紅色的冬衣,冬襖的下擺還繡著三色的「雙碟戲花」,高高的髮髻上插著一根銀簪子。光是這副打扮,就知道家底頗厚。
錢氏家如今已經算是楊家村不錯了,孔氏也從沒試著在衣服上繡花。不過,錢氏的倆個閨女,回娘家的衣裳上好似都有繡花的,不過,比壞蛋的大姐要精緻的多。
不說別的,就是這配色上,就更雅致些。
「大娘,我那弟弟就是那性子。不知道你找我家姨母有啥事咧,我也好進去說說。」壞蛋的大姐臉上掛著笑,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面前的三人。
看著秦氏欲言又止的模樣,挑了挑眉,忍不住暗怪自家小弟的多事,今兒個可是姨母家的大喜的日子,可別被這三人給掃興了。
要說,怎麼是女人呢,女人的直覺或多或少都是有些准的。
眼看著已經站在院門口不遠處了,秦氏生怕問不著人,有些著急。
「大侄女,我們就是想來找你姨母的兒子,來打聽打聽事兒的,就耽擱一會兒時間!」
壞蛋的大姐就不像壞蛋這般好說話,臉上一直掛著客套的笑,雙眼雖然是一直盯著人看的,不過早就用餘光將三人打量個透兒了。
「我姨母家這是辦喜事兒呢,也不知道你們方不方便進去呢。」說完,還不著痕跡地在田慧身上看了幾眼。
田慧還不大明白,眨了眨眼睛,看著壞蛋的姐姐。
秦氏略一思量就明白過來了,「要不慧娘,你現在這兒等我們一會兒?我們去去就來?」
秦氏一臉為難地望著田慧,她也知道自己一早就說錯話了,等不到錢氏開口,秦氏只能硬著頭皮懇求田慧,想著田慧一直是個通情達理的,應該能理解她的心思。
田慧好像明白了什麼,艱難地扯著臉皮子對秦氏笑了笑,根本就不敢望向錢氏。「嗯,那我就在這兒走走,嬸子辦完事兒出來就能見著我了!」
田慧目送著三人進去,抬頭望望天,正月初七,是個好天氣吶,太陽照得人暖烘烘的……
舉手遠遠地遮住視線,一隻手就能遮住太陽呢!
田慧咧開嘴,無聲地笑著,遠遠地有不少都朝著她指指點點,只是說些什麼,田慧聽不清楚,那一瞬間,雙耳就跟失聰了一般。
田慧固執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揚著笑,任憑人打量。
從不注意儀容的田慧,這一刻無比欣喜,這幾日都有好好拾掇過再出門。
只是心裡有種藏不住的苦澀,頭一回在意起自己的這個身份!竟是連別人的院子都進不去,她在意的是,秦氏。
站了一炷香的時間,筆直的雙腿有些微麻了,田慧小心往前邁開了一步,踩到底是針刺一般的疼痛。
一腳,又一腳……
田慧一腳腳地踩到底,離了那院子附近,立馬就蹦躂了數十下,才氣喘吁吁地聽了下來。
這才是自己!
「這不是去從軍的嗎?怎麼還帶回個媳婦來,這媳婦一看就是個有見識的,這老徐家的時來運轉了啊!」
「誰知道這是幹嘛去的,若是從軍的都那麼好,別人早去了,這當兵的不都是在軍營裡的嗎,怎就弄回來了媳婦了。」
「你們有沒有看到過老徐家的兒媳婦,那個貌美天仙,比大戶人家的小姐都要好看幾分,柳腰桃面!」
「呸,柳腰桃面,這話你能說得來嗎?一聽就是瞎掰的,唬誰呢。說點兒可信的還差不多你呢!」
「誰唬你了,我昨兒個偷偷地跑了趟鎮上,這不正巧遇上了老徐家的兒子站在馬車旁,扶著媳婦下車。這柳腰桃面可是旁邊的幾個書生說的。
嘿嘿,那幾個書生還說,那車伕好大的膽子,竟敢伸手扶小姐!有個狹猝地竟然說,說不準這車伕就跟那小姐有一腿呢!」
「哈哈,那可不就是有一腿嗎!」
人生處處有八卦啊。
田慧腳下生了根,自己心情不好,正需要這些八卦還沖淡沖淡那些哀愁!
故,心安理得地聽起了八卦。
「我剛剛瞧見那楊家村的四處在打聽老徐的兒子,你們看到了沒?」
「瞧見了,怎麼瞧不見,就那壞蛋領著的,還一路上有說有笑的,不知道有啥事兒。說起壞蛋,那家人還真是缺心眼兒,怎就取了這個名啊!」
「我看你才是缺心眼呢,你沒瞧見他大姐,不要太會算計,就是來做客,也慣會撐得起場面的。那跟鍍銀的簪子,明晃晃地帶著,生怕旁人誤會她婆家快倒了!」
「啊,還有這回事兒?她不是嫁到鎮上了嗎?怎麼就沒聽說要倒了啊。」
「這事兒我曉得,聽說是在鎮上鬧得蠻大的,這不是年前跟著人去了康定城,咱康王做了皇帝,又是賑災發糧種的,今年的雨也沒少下。
這不在康定城混不下去了,就又回了鎮上,當初賤賣的家當,現在這價兒早就漲回去了,這一來一回可不就縮水了好些了嗎?」
「一聽你這話,就知道又是從鎮上聽來的。不過看她今兒個過來,是自己走著過來的,就連她家相公都沒有過來呢!」
聽到此,田慧心裡平衡了,小心地邁開步子,去村口等人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