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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蒹葭白露,伊人已往! 文 / 倚天狂

    南方多軟風細雨,多得是能讓雄心壯志的青年一點點磨滅鬥志剔去傲骨的煙雨朦朧,多得是古樸小巷手撐紅紙傘清泠飄過的玉人,多得是小富即安在河道裡輕哼一曲蓑衣渺渺的獨釣意境,更多的是侵入骨髓陰冷心扉的綿綿寒針,那才是最催人平庸的毒藥惡瘤。從來沒去過南方地域的他,幾次夢裡浮現的不是金戈鐵馬,也不是大江東去,而是這一縷縷天青雨幕勾勒出的炊煙恬淡。那是他最為痛恨,心底深處揮之不去的陰影夢魘。

    然後,為了逃離這個讓他極度痛恨的夢境,醒轉過來。一睜眼,潛伏在全身的痛楚瞬間發作,那萬蟻噬心鑽骨的疼痛相比之那個夢境來說他傾向於後者,疼痛才能證明他還活著啊!活著就有希望!同時在醒來的一瞬間,痛楚最強烈的一剎那,他敏銳地感知到了八道風格迥異卻無一例外比他強大得多的視線聚焦。睜開的眼睛是直勾勾地望著,四下一片黑暗,倒也讓他多了些餘地,他不敢閉上眼睛,哪怕再酸澀也是強撐著,幾分鐘?十幾分鐘?他不知道,只知道從眼角流出來的液體帶著血腥帶著溫熱,再這樣瞪著眼,十成十會雙眼爆掉,恰好是在這個臨界點,那八道視線聚焦突然散去。

    躺在地上如死狗的他,迅速合上眼皮,終於是避免了成為瞎子的悲慘後果。而自身強大的氣血在莫名疼痛消失之後,如開閘的猛虎下山,在體內奔騰如大川大河,眼睛所受的傷害也是得到了快速的修復。這其中又是過了幾分鐘?十幾分鐘?他不知道,但樂得裝死,不是他矯情而是害怕的要命啊,記憶中揮刀砍向那個蛇人時,就隱約察覺到不對勁,果然是中了招,此刻半死不活躺在這裡多半歸蛇人所賜。是的,這個命途多舛的傢伙就是秋沐白。

    就這麼僵持了良久良久,久到似乎可以持續到天荒地老一般,然後,秋沐白就聽到了一記悠長悠長長到秋沐白光是聽都覺得蛋疼的歎息。「多久了,又仿似昨夜星辰!」一聲字正腔圓的北域人類方言輕輕吐出,彷彿將幾百年積累的塵埃都吹了起來。「少年,起來吧!雖然躺著休息比站著輕鬆,但這地啊,冰涼!」隨著這話的響起,秋沐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般偏偏又沒有被強迫的彆扭直了起來。這時,周圍的黑暗一點點地褪去,不像是因為光亮的出現,而是那黑暗自身地褪去,所以週遭浮現的是一種說不出的暗黃,既沒有光亮的填補,也沒有黑暗的侵吞,這樣介於兩者之間的暗黃昏沉讓秋沐白想起了一個封閉也似的破爛瓦房,一個殘燭,一桌,一椅,牆角長有蛛網。

    秋沐白謹慎小心地打開了一道縫觀察,看到這地方也是個齊整的正方體封閉空間,也就徹底斷了逃走的念頭,而且牆上塗抹了一層又一層的暗紅,在沒有光的暗黃環境下,有著觸目驚心看一眼就心跳加速血管擴張的變化。秋沐白沒打算考究那塗抹的到底是什麼,發出聲音的主人也不會說,這個算不得秘密的秘密後來回想起來時,秋沐白仍是有著最原始的悸動,無關其他。

    等暗黃徹底佔據這個不足百平方的空間時,秋沐白已經是挺直了腰桿。他周圍的八個方位都站著一個『人』。其他的『人』秋沐白都沒有在眼睛和腦海中形成具體的影像,唯有那開口就是北域方言的『人』像是通紅的烙鐵一下子就印在了他的眼睛深處。四條手臂,雙關節的長腿人,當然那四條手臂也是雙關節,只是這些都是細枝末節,最讓他在意的是這『人』的臉上只有四隻眼睛,方正一般地點在上面。每一隻眼睛都有著特殊的顏色,有黑,有白,有黑白混合中黑多,有黑白混合中白多。

    當看到蛇人佝僂著身形站在這『長腿人』身後,秋沐白唯一的一個擔憂是徹底沒了。很奇妙?是很奇妙,連秋沐白都解釋不清,是一種無形的魅惑控制,還是強大到極致的心理暗示,都不是,沒有比自己更清楚自己現在是否清醒的了,尤其是當看到了皮皮破天荒地跟那個『長腿人』親暱的場面,秋沐白感到的多是一種晚輩遇到長輩的忐忑不安。

    「這龍貓不錯,很不錯。本來是打算讓蠓蟲去請你過來的,可是你不怎麼配合,所以蠓蟲下手不知輕重了些,我已經懲罰了它。」『長腿人』估計是在這裡待的太久的緣故,也沒有擺什麼架子,說話平和中正,就像個尋常的老人對孫子輩說話一般。不都說隔代親嗎,秋沐白雖然奇怪,卻沒有抗拒這樣的說話。後知後覺領悟到『老人』身份之後的秋沐白恨不得給自己幾個耳光,悔恨不已。

    這位『長腿老人』沒有嘴巴,四隻眼睛不停地眨呀眨,像個打開話匣子不停地說著什麼,秋沐白起初只是打算當初無用話一聽,可越聽越是冷汗直冒,好傢伙,偶爾聽懂的幾處地方都讓人驚心動魄欲罷不能,等『長腿老人』覺得過足了癮不再開口,秋沐白才猛然從入迷中清醒。剛才聽到的,記住的雖然都不是什麼驚心動魄的史詩巨變傳奇戰爭,但那種細水長流般跨過歷史的長河濺出來的水花都是難得的閱歷,沒有人會不在乎過去的歷史,因為現在便是歷史的延續。

    「說了那麼多,也該直奔主題了,這次請你過來,是垂垂老矣不知還能虛度多少時間的老傢伙的一點心願而已,當然主角不是你,而是這頭碩果僅存的小龍貓啊,聽說這小龍貓叫做『皮皮』?很好聽的名字,也很好記,對於一路上你的反應,我也是知道的,能夠活下來不容易,不管是為了今後的皮皮還是現在的你,理應讓你有個機會。你要的東西在那扇門後,這一次只有你一人面對,皮皮得暫時留在我這裡,如果你能成功那便算了,失敗也就不必多說什麼。蠓蟲,你帶他過去!」

    秋沐白聽出了話裡話外的意思,卻沒聽出『長腿老人』內心的苦澀,皮皮突然的回頭一瞪也沒讓他看出多少,只是跟著那蛇人蠓蟲走向憑空出現的一道暗門時,心裡一空,彷彿被一隻無形打手緊緊攥住的難受。然而,這個已經殺死了自己的心的男人大步不回頭地往前,似乎只有這樣才有著一絲心氣去拼去闖,去屠盡整個世界,讓自己的世界江山如畫!

    世上本沒有地獄,死的人多了也就成了地獄。看多了死人,也殺過更多的人和獸,白澤以為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動搖他的心神,他錯了,錯的離譜。曾經分割

    出去的心在自己面前破碎了,在今天重複破碎了無數次,雖然是幻象,明明知道是幻象,可還是忍不住顫抖,不是害怕,是憤怒和暴戾。英雄難過美人關,難過的是美人嗎?不是,是少年時你一半我一半互相交換的『真心』。情可以變,『真心』不能變,變了就死了,死了就真的死了。

    然而最讓這位白衣書生模樣的男子悔恨一生的,便是那女子的死法,即使是被亂刀砍死分屍而亡也比失去清白蹂躪致死要好上百倍啊,尤其是對於心性恬淡如水鄉情懷的女子來說,等白澤披頭散髮渾身浴血殺到她身前時,這赤-裸著的女子是瞪大雙眼被自己逼死的!哀莫大於心死,心死了就什麼都挽不回來。這位後來被稱作『白衣血鬼』的青年只是輕輕地用顫抖的雙手合上了女子的眼眸。自此,青年瘋魔成修羅!

    所以,當他看到了一個個看不清面容的醜陋男子聳動著下身,嘴裡說著污言穢語,百般折磨那清泠的女子。白澤緩緩將兩袖的袖口捲起,露出了白皙能讓女子都嫉妒的手臂,然後就看見他緊握雙拳,一條條青色的經脈突起如虯龍,再一用力,就能看到兩隻手臂中部開始逐漸浮現出一柄一寸半的超短劍模樣。最後,這兩柄浸滿了暗紅鮮血的短劍歡快地圍著白澤打轉,臉色已經是一種病態蒼白的他愈顯的透明幾分。

    從那女子死後就一直以秘法血飼養著的這兩柄短劍,白澤親暱地稱呼為『蒹葭』『白露』。這兩個都是女子生前最為中意的兩樣事物,「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舟水河畔,橘子洲頭,那相依相偎的記憶似乎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好遠啊!白澤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麼,但什麼也沒能抓住,而『蒹葭』和『白露』已經是將那一片幻境給攪成碎片,女子消散的最後一秒似乎偏過頭來,卻也沒有。

    撕破幻境禁制的白澤沒有絲毫喜色,雖然一步之隔,內外的環境卻又天差地別,這裡似乎是一處地下的堅城堡壘,青灰色的石磚構築出了這個高十米,寬二十米的甬道,不遠處的確有血腥,後面只有一堵牆壁,怎麼看都只有往前的一條路可走,然經歷過幻境折磨的他不以為然,越是明擺著的康莊大道越是艱險重重,從不珍惜自己性命的他在那女子墳前也立下『血債血償』的死約,在折磨殺掉那罪魁禍首的幾個老禿驢之前,他需要留著自己的賤-命。

    溫婉茹,你在天上,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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