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13 沒有一個可以抱著哭的人 文 / 皇邪兒
自始至終,龐銳的眼神都是出奇的淡然平和,彷彿眼前一幕,打打殺殺,都與他沒有半分關係。
「柔懷王爺,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的血寶貴的很,實在不可能浪費在沒必要的人身上。勞煩柔懷王轉告太后,若我今兒不能安全走出這裡,那天朝還有更多的秘密會被四國使者知道,比如——皇后去了哪裡?還有很多是我知道而四國使者不知道的!
過去這麼多年,太后做了多少虧心事,應該忘不了吧,要實在忘了也沒關係,我可以耐心的提醒太后,一件件,一樁樁,我很有耐心——」
龐銳話音落下,旋即抬腳朝外面走去。
太后只是吐血了,還沒暈倒,所以龐銳說給林冬曜的話她都聽見了。
太后嘴巴張了好幾次,都沒下令讓隱衛圍攻龐銳,她的確是有很多秘密不為人知,而龐銳今兒能如此淡定從容的出現在這裡,必定是掌握了她很多秘密!
如果真的殺了他,說不定——
太后恨得牙癢癢,如果可以,她一定親手殺了龐銳!
如今,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龐銳大搖大擺的走出未央宮大殿!
一旦龐銳將皇后的事情告訴臨國公,那太后這邊也失去了一顆很重要的棋子!皇上時日無多,在太子登上皇位之前,更加要穩住臨國公和納蘭彥。
——
密道內,隱衛點燃了火折子,林簡看到地上有血跡朝前方延伸。
「快追!」
他心下莫名一慌。
當時密道內有兩個人的身影一閃而過,如果其中一個是滿月的話,那麼她很有可能受傷!
林簡沒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確定她的身份!
如果不是林冬曜開口,他還不敢確定那個紫眸伴讀就是她!
可他心底又是說不出的嫉妒不滿!為什麼知道一切的永遠都是林冬曜!這一次也不例外!林冬曜都與她和離了,卻對她的動向瞭如指掌!
他現在可以暫且不管之前的過程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只要看到她本人!
至於他跟林冬曜的帳,他一定好好地仔仔細細的跟他清算!
林簡順著血跡的方向一路追出去,直到了未央宮後院,從密道出來,血跡就消失了。
「立刻包圍東洛驛宮!」林簡冷聲下令。
他就不信,她是跟東洛皇子一同出現的,還能永遠不回去了。
——
與此同時,滿月和單于道安已經先一步回到了東洛驛宮。
慕華等了二人很長時間,眼看就要沉不住氣的跑出去,見滿月和單于道安氣喘吁吁地跑回來,慕華立刻命人關上驛宮大門,帶他們進了寢宮。
「公主,我來不及跟你解釋,你幫我準備藥材,我要拔箭。」
滿月此話一出,就連單于道安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剛才跑的時候他一直在後面,僥倖躲過了密集的箭雨,怎麼令狐女官還受傷了?
「是射在牆壁的羽箭斷了之後反彈到我手臂上,不礙事,拔掉就好了。」
滿月指了指受傷的手臂,整條手臂都被鮮血染紅,但她一路跑的時候撕下了衣擺纏在受傷的手臂上,所以鮮血才止於密道出口。
「令狐女官!屬下失職!」單于道安臉色大變。
他的任務就是保護令狐女官安危,現在卻害得她受了傷!如果不是他不小心觸動了機關,也不會被太后發現!
「老將軍,與你無關,這是意外。至於機關,想來你們的主子林冬曜也未必知道,一切注定了,避無可避。」
滿月忍痛,沉聲開口。
慕華和單于道安同時一愣。
繼而乖乖低下頭,也不敢否認。
「快去準備吧。」滿月歎口氣,不想為難他們。但的確是慕華露出了破綻,再加上黑衣人出現之後說的那些話,才讓滿月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慕華慌亂的去準備藥材,這時,外面傳來單于道安貼身副將的通稟聲。
「將軍,天朝太子帶兵包圍了驛宮,要我們在一炷香的時辰內交出慕星,否則就強行闖進驛宮。」
副將的聲音說不出的焦急緊張。
「老將軍,慕華,林冬曜那邊你們知道怎麼說了,至於我這邊,我不想連累你們,告訴副將,一炷香之後我一定出去見太子!我們現在先療傷,穩住太子再說。」
滿月忍痛沉穩囑咐單于道安和慕華。
越是現在這種危急關頭越要穩住,越不能慌亂。
「是,令狐女官。王爺之前吩咐了,若緊咬關頭,一切聽命於女官。」單于道安如此說,等於承認了他們背後的金主兒就是林冬曜。
「果真是他——」滿月愣了一下。
有些答案,你一直猜來猜去,甚至已經坐實了結局,可一旦由別人親口承認說出來之後,還是會有心底顫動的感覺。
或許,這就是無法接受結果的原因。
一時難以接受,卻終究要面對。
「慕星——厄,不令狐女官,你的傷很嚴重,還是讓王爺派人來——」
「私下叫我滿月行了,沒有什麼女官不女官的。你說呢?」
「啊!!」
滿月話音落下,沒有任何猶豫,嗤的一下拔出了手臂的斷箭。
那聲尖叫則來自於斷箭拔出的一瞬間,噴濺到慕華臉上的鮮血引起了她的尖叫。
「滿月!你怎麼都不準備一下!你想嚇死我?你這樣很危險的!啊啊!你!你簡直不是女人啊!你——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是女中真漢子!我——不——」
慕華語無倫次,不知該說什麼。
滿月虛弱的閉了閉眼睛,啞聲道,
「你安靜一下聽我說,女中真漢子現在需要你幫忙撕開衣服上藥。老將軍可以到外面休息一下了。」
滿月語氣低低的,實在是剛才逃跑的時候耗盡了太多體力。
「是,女官。老夫在外面守著。」
單于道安也驚訝於滿月剛才的決絕,雖是斷箭,可扎入手臂也有三指深度,她沒有任何準備,談笑中就自己拔出了斷箭,這一刻,帶給單于道安的震撼不亞於又讓他經歷了一場血戰。
單于道安在門外守著,慕華總算安靜一些。按照滿月的吩咐開始包紮。
好在她自小調皮好動,經常摔傷這裡碰傷那裡的,有時候不敢告訴父王,就自己捯飭上藥,也能包紮的像模像樣的。
「滿月,你剛才太嚇人了!」慕華包紮好了,開始小心翼翼的給滿月擦著手臂上的血漬。
滿月白了她一眼,淡淡道,
「是因為濺你臉上血了嗎?」
「不是,是你拔出斷箭的時候——你還說著話呢,斷箭就拔出來了,我都看到斷箭拔出那一刻,傷口皮肉瞬間收縮的恐怖場景——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目睹這樣的場景了,還是一個女子在我面前如此動作——」
慕華唏噓感歎,對於滿月已經不是單純的欣賞佩服,而是真真正正看到了她的強大和可怕。
怪不得柔懷王會這麼喜歡她!為了她,準備了整個東洛做她將來的後盾。
「慕華,你是東洛皇子,雖然是女兒身,但東洛的將來是寄托在你身上的,今日的場景,在你以後的皇位道路上,實在算不了什麼。不管是誰,是你的父皇母后,還是單于老將軍,都不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將來有一天,你需要自己拔箭,自己清洗傷口,甚至是獨自一人面前四面楚歌十面埋伏。
我不是在嚇唬你,你所看到的,東洛的一片安泰,你父王穩固的皇位,都是寸血寸淚換來的,你很聰明,但始終貪玩桀驁了一些,雖然你現在還年輕,但天下事,不會都在你做好了準備才來,你必須提前適應所有好的壞的,做到寵辱不驚,你才能活下去。」
滿月一番話,語氣平淡舒緩,卻是字字珠璣,如針尖一般尖銳的刺在慕華心尖上。
在外面守著的單于道安也是頻頻點頭。
這些道理他一直想講給皇子聽,但始終說不出太重的話,說輕了,皇子又根本不當一回事。關鍵時刻,還是令狐女官能夠一陣見血的闡明要害,藉著她自己受傷這件事,希望這番話可以點醒皇子。
房間內久久沒有慕華回應的聲音。
她越是如此,證明滿月的話真的說進了她心底。
「——滿月,我以後會改的。」
很長時間,慕華才悶聲回了一句。
屋外,單于道安重重的歎口氣,莫名有一種苦盡甘來的感覺,內心深處說不出的唏噓感歎。
他用了十年時間,也沒改變皇子頑劣不羈的本性,也沒聽皇子說一句發自內心改正的話,可令狐女官一開口,當真是不一樣了。
「將軍,時辰快到了。」
這時,副將在一旁小聲提醒單于道安。
「不到最後一刻結局未定,暫且等著。」
單于道安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知道現在真正著急的是太子才是!他們按兵不動,太子才是被動要出擊的一方。
況且現在四國使者都在宮裡頭,皇宮任何一個角落有任何一點風吹草動,眾人都會知道!太子率領眾人興師動眾的包圍了整個東洛驛宮,消息早就傳遍皇宮,其實太子也只是想要做做樣子,給東洛壓力,逼迫滿月現身。
柔懷王那邊暫時還沒有任何吩咐和命令,不知是不是跟天朝皇上的病情有關,所以單于道安知道,目前來說,最好的法子就是按兵不動!
太子總不至於血洗東洛驛宮,如此一來,其他三國使者也會有所行動!
——
東洛驛宮外
冷風蕭瑟,撲面而來,如鋒利無比的刀子一下下割過冰冷僵硬的面頰。
林簡坐在四面透風的暗金色車攆上,四周金色紗幔飄然而起拂過身體面頰,卻不再是如沐春風般的夢幻柔潤,而是透出一絲寒涼落寞的氣息。
他靜靜看著東洛驛宮的大門,等著大門開啟的那一刻,那一抹熟悉的人影快步朝他走來,卸去了所有偽裝,把曾經在太子府內屬於他的令狐滿月帶回來!
在他身後,五百羽林衛一身勁裝,殺氣凜然。
香爐內的香燃盡最後一刻,林簡的手即將抬起的那一刻,身側,皇上身邊的貼身小太監跌跌撞撞的朝這邊跑來。
「殿下!!殿下!!」
「皇上駕崩了!!皇上駕崩了!!」
小太監說著匍匐在地上,身體抖成了篩糠。
林簡噌的一下從車攆上跳下,目赤欲裂。
「父皇?!父皇!!」
這一刻,心被擊碎的感覺。
縱然他也怨恨父皇隱瞞他病情,隱瞞他龐銳的身份!但過去接近二十年的時間,父皇在他心目中一直是合格稱職的皇上和父親!
林簡紅著眼睛看了眼逐漸打開的驛宮大門,再看看不遠處籠在黑暗之中的承乾宮,這一刻,心如刀絞!
為什麼每次都是這樣!
每次都讓他做出痛苦的抉擇?
之前是姐姐和母后!他若為姐姐申冤,就會讓母后失去一切!
而現在也是,他若等滿月出來問個究竟,他就不能趕去父皇那邊——
為何是這樣?
為何不讓他看父皇最後一面?!
當驛宮的大門緩緩打開,他看到裡面走出來的只有慕華,這一刻,他原本就被絞碎的心,再次碎成稀爛。
狠狠地摔在地上,再無復原的可能!
父皇駕崩了!
她不見他!
他沒有見上父皇最後一面!
而她也不肯給他哪怕是一絲希望!
他守著姐姐死因真正的秘密痛苦的度過了十二年,卻在這一刻,有種徹底崩潰的感覺。
「殿下——殿下——」蘇康顫抖著聲音提醒他。
皇上駕崩了,作為太子,他應該立刻趕往承乾宮。
「滾!」
「全都滾開!!」
「滾!!」
林簡厲聲嘶吼,這一刻他才發覺自己的孤獨和無助。
讓他擁有了天下又如何?當他想哭,想喊的時候,卻沒有一個可以抱著的人在身邊!
「令狐滿月——滿月——我很害怕現在——只有看見你我才能撐下去——我很害怕——」
他喃喃低語,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任由冷風如刀割一般吹過他面頰,他卻渾然不覺,如迷失了方向一般,原地徘徊。
「殿下,別這樣——會好的——」
這時,一道溫潤的女聲驀然響起,緊跟著,溫暖的手臂環住了他無助徘徊的身體,輕輕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