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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章 軍人是什麼 文 / 郁榕

    張家嶺的喋血終於讓人們感到了張春不僅只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這孩子是真的會殺人,此時的張春已經不同於兩年前。如果說兩年前是被迫或者懵懂中殺人,而這次是主動命令殺人。這兩者有著明顯的區別。而且一殺就是數百人。

    一般的家族自己也請了一些武師當護院,一些家丁也都裝備了武器。但是很少有一次性殺這麼多人的,就算是家族之間發生了嚴重的利益之爭,也多半是以武力相威脅,以談判而告終。就算是買通或者勾結土匪辦事,殺的也都是附屬的貧民,傷及本家族的人也很少。

    當然土匪殺人,是不能算在大家族頭上的。

    平時和張家嶺有些來往的吳家、楊家、劉家和袁家都派老人前來傳話,說小孩子殺孽過重,有違天和。特別是袁家也不再讓袁傳鑒再來張家嶺,反而派人來勸袁芳及早嫁人,免得在張家嶺帶小孩帶成了姑子。

    顧明去袁家找老人去提親,畢竟袁芳已經沒有其他親戚了。

    袁芳說:「我是我,我的路自己走,你找他們沒用。」

    顧明知道袁芳的想法,但是還是依照的傳統的禮節,畢竟顧明自己家裡的老人也是要面子的。袁家也知道左右不了袁芳,收了顧明的禮,還加了一些添頭讓人給袁芳送了過來。

    兩個人的關係也算是正式定了下來。只是顧明因為顧及到袁芳的名聲,都是早出晚歸,不再像以前一樣偶爾在張家嶺過夜,表面上還疏遠了一些。

    按照朝廷的規矩,殺匪護鄉是地方保甲的功績,應該上報朝廷予以嘉獎。

    但是張鳳蘭找辛寶久打了招呼,說這是孩子不懂事,不知道畏懼,請辛寶久「包涵」一點。辛寶久也就按下了,再說光餓死的災民就有數千人,死一些災民不算什麼,張家嶺救的人也是最多,兩相抵消也說得過去。

    雲龍鎮,錢糧櫃衙門。

    錢糧櫃衙門是吳家和李家出錢重建,因為在大家族重點守衛的地方,雖然這次雲龍鎮再次被燒了一半。但是吳家和楊家的北街,算上一些大商行,都沒有損失。

    另外一個土匪沒動的地方是南街百家巷,因為百家巷住的都是官宦人家,家裡都有家丁護院,歷次匪患已經形成了聯防聯保的習慣,土匪們也知道厲害,沒動那裡。

    副衙後院的大廳裡,顧明瞇著眼睛聽著辛寶久和各家族的族長相互恭維。

    辛寶久身形略有些乾瘦,光面無須,紹興口音。他是師爺出身,按說京山縣令李文貴是他的東家,但是辛寶久卻靠上了顧明,或者說顧明背後的門路。辛寶久請顧明來,是因為百家巷的人看不起這些「土財主」,也不需要這些家族保護,這些人大多也不用交稅。所以一直以來與本土勢力視如陌路,老死不相往來。

    辛寶久也沒有太多辦法。

    朝廷維新雖然失敗,但是洋務派還是佔據了主導地位。朝廷向洋人開戰,這個時候張之洞聯合南部五省推李鴻章為主,進行東南自保,實際上是放棄了北上抗擊洋人,北洋新軍也作壁上觀。皇上與老佛爺出逃,京城失手。李鴻章北上與洋人和談。

    辛寶久就迷茫了,不知道要往何方。

    可是這些事,大家關心嗎?

    沒人關心,各大家族眼睛只看著眼皮子下面的利益,虛偽的恭維聲中滿是爾虞我詐。有報紙說洋人與八旗軍開戰,海灘上數萬人觀戰叫好,彷彿殺的不是國人。現在辛寶久算是明白了,只要洋人不觸犯這些家族的利益,換什麼人當政也沒關係。

    辛寶久臉都笑僵了。

    而顧明一直閉著眼睛,就算是臉上看不出表情,辛寶久也知道顧明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點了。

    「各位家長都在這次匪患中保護了鄉里平安,居功甚偉,在下一定報請朝廷嘉獎。只是這一次南下的災民可能是團匪,諸位怎麼看?」辛寶久一句話讓場面冷了下來。

    有一個家長甚至低聲問:「團匪還是毛匪?」

    大李家灣是這裡最大的家族,家裡也有幾位在外為官,所以還算知道為什麼義和團變成了團匪。

    「辛大人,我想我們這次遇到的不是拳匪,中間沒有遇見打神拳的匪人。先前不是說朝廷要成立地方團練嗎?怎麼出了團匪?」老頭思維還算清晰,但是他知道的太少了。

    辛寶久也很難解釋為什麼,只好顧左右而言它:「朝廷與洋人開戰,敗了,洋人進了京城,老佛爺和皇上西巡去了。李中堂大人主持和談,賠款是免不了的。朝廷恐怕要增稅。」

    辛寶久如果不提及利害關係,恐怕場面依舊是無動於衷。

    不過沒想到,眾人依舊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反而各自端起了茶碗喝茶。辛寶久氣樂了,看來他們知道朝廷要增稅就必需求著他們。所以端起了架子。

    依舊是李家的家長笑道:「辛大人,這兩年,朝廷又是開班新學,又是搞新軍造槍造炮,沒少收銀子,都是各家出的。莊稼地裡就那麼一點糧食,值不了多少銀子。只是朝廷支持商戶建廠經商,商戶們門路多,總比我們在地裡刨食強。這連遭匪患,我們那裡還出得起銀子?」

    一眾人等都爭相附和。

    顧明實在聽不下去了,睜開眼睛一甩袖子拱手道:「辛大人,在下還需要給學生上課,先行一步。」

    辛寶久連忙站起來:「顧先生,各保甲都到了,張家的大伢人還小,沒來,還請顧先生代為傳話。」

    顧明冷冷地說:「辛大人,話我代為傳到,不過我是雲龍新學的校長,和張家沒什麼關係。不過張大伢只有十歲,還知道國家有難,匹夫有責。」

    顧明頭也不回地走了。

    顧明雖然沒給辛寶久面子,但是辛寶久還是覺得心裡痛快。

    辛寶久沒說什麼。但是下面卻一片譴責聲。

    「這留洋的學生可把張家糟踐壞了,欺負大伢年紀小不懂事,把家都敗光了,全養了泥腿子。到時候還想造反不成?」

    「聽說教得大伢把田地都分給了泥腿子,只收三成的租子,不就是看大伢家裡沒人,這是敗家啊。」

    「還給泥腿子的娃娃讀書識字,到時候奴大欺主喔。」

    辛寶久看著看著混亂的大廳,渾然生出一種無力感。

    張家嶺,張春以自己年紀小拒絕了辛寶久的邀請。他要和護衛隊相處一段時間。

    張天這些護衛隊的成員當時還看不出什麼。但是隨著接受的災民和孩子們的增多。他們的心理出現了一些變化,他們開始躲開護衛隊以外的人。哪怕接收過來的河南人並沒有對他們產生什麼異樣的情緒。

    軍隊是殺戮機器,但是人不是,軍隊的存在必須有更高的理想才能支撐。否則兵就會變成兵痞,變成和土匪沒什麼區別。這不是金錢和福利待遇能夠代替的,就比如其它家族中的家丁護衛的薪水絕對比張天他們要多。

    張天他們還和家丁護衛不同,他們已經接受了兩年的各種知識的灌輸,他們會思考,會想為什麼要殺人。保護一個村莊不用殺這麼多人,而這麼多人是怎麼來的?為什麼他們會活不下去,會逃到湖北來。如此等等。

    問題非常多,張春只能一個一個地回答。

    在一問一答中,巡視的目光就不再局限與張家嶺,而是走向了湖北,走向全國。走向了各階層的由來、發展和矛盾。這就不是空間上的問題,而是時間上的,是歷史上的問題。

    「軍人不只是用來鎮壓的工具,軍人更應該是國人,軍人的目標是解決國家的問題。我們現在年紀還小,還算不上軍人,但是作為國人,修身治家齊天下才是我們的目標。軍人的作用是止戈,也就是用最有效的手段停止紛爭,包括武力。你們現在做的就是這些事情。你們殺人是為了救人,當然除了殺人以外還有其他的辦法,就是真心實意地替活著的人多考慮,為他們著想,為他們辦事。你們不能躲在一邊,這是逃避你們的責任。」

    此時的張春更加像一個老師。

    而現在張家嶺的人也是把張春當成和袁芳一樣的老師看待的。

    「為什麼朝廷的兵不是這樣的。」

    「因為他們是兵,是當兵吃餉。(http://.)。而你們不是,你們會成為真正的軍人,你們會成為老百姓的軍隊,有理想有目標。他們沒有,沒有理想的兵只是朝廷的狗。你們不是,你們是主人,你們會成為國家的主人和守護者。」

    「我們將來要守護那些到處殺人的災民?」

    「是的,災民們到處殺人,因為他們餓,沒吃的,活不下去。這是國家錯了,對不起他們,不是他們的錯。他們為了活著不得不鋌而走險。你們為了守護活著的人而殺死他們,因為你們現在能力還不夠,你們還不能,也無法改變這個國家,讓這個國家可以讓老百姓吃飽穿暖。你們守護的是國家,也包括那些殺人的災民,只是需要更多的知識,更強大的武力,跟堅韌的品性。」

    張春抬頭仰望天空。沉默了好久才說:

    「敵人,有時候很難分辨。敵人是針對一個時間段來說的,隨著時間的變化,有時候敵人也會變成朋友。但是對於軍人來說,敵人是現實的威脅,軍人必須解決現實的問題。所以要記住一句話,對敵人要想冬天一樣寒冷,對人民要像春天一樣溫暖。這就是軍人應該有的品性。軍人不是用來欺壓人民的。」

    張春講這些話時,袁芳和麗質就在一旁。

    袁芳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因為她已經意識到了,這二十多個孩子將來會變的多麼恐怖。

    「這是不是要謀反?」

    袁芳在心裡暗自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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